050 封位诏书 作者:宋御 顾宜芳顶着那张因宿醉而显得精神不济的脸上朝时,对着下面侃侃而谈,口沫横飞的大臣们,脑袋裡想的却是上次免朝后,這些大臣们砸进宫裡的折子,那一排排的对比,一层层的引申,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他毫不怀疑這些個大臣怀裡每天都揣着早就写好了批判皇帝的奏折,只待他一個行差踏错,掏出奏折就使出吃奶的力气砸過来。 文臣一列翰林院李侍郎因吃东西卡了喉咙,特請了三日假;武官那一列镇国将军切西瓜刀背砸了脚,請了半月的假。 反而他堂堂一個富有天下的皇帝,和清王的儿子喝多了酒,那也是想要和一向刺头的清王搞好外交啊。沒人体谅他的用心良苦不說,连在榻上多躺一刻都得小心着又被這些大臣骂,脑袋疼的都快要炸了,還得颠颠赶過来上朝,還有比他這皇帝当的更憋屈的嗎? 那些個眼睛盯在皇帝身上,稍有一点儿不如意就一车车的劝谏,哭爹喊娘,教育自家儿子女儿也沒见他们那么用心! 且等他拿回权柄,看他怎么拾掇他们。 终有一日,他要好好告诉告诉他们,什么是君父,什么是臣子! 做了他的臣子,還想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真是活拧歪了……以后大半辈子,他得开始制订一套有效的梳理大臣的好法子。 高洪书简直不忍直视面色渐渐柔和的皇帝,在這种亢长而废话连篇的朝会皇帝能摆出這副面孔,明显又开始脑补以后怎么折腾這些大臣了。有时候他真想說,陛下,意伤身啊,有這功夫,您练练睁眼睡觉的功夫不好嗎,還能强身健体,万一哪天君臣一言不和大打出手,跑也跑的快些。 在皇帝温柔和煦,宛如春风的态度下,侃侃而谈的大臣渐渐支撑不住,小心脏开始偷停。 两司会审张郑两家打死人一案,并涉及刑部尚书及其门人贪墨渎职,明明已经结案,上折子却被皇帝给留中不发。想也知道是为免有心人利用太后生辰要求轻判,誓要将案子押到太后生辰之后,再施以一记重击。 這种贪墨案子最是难以厘清,高官世族有几個孤高清傲不交际?送個礼就能說贪墨,喝顿酒就算朋党,全看掌权人想撒多大的網,想捞多少條鱼。 近一年皇帝越来越不掩饰对世家的不满,对权臣的施压。如今被皇帝得了机会,却不知到那时,皇帝是要弄垮多少人了。 朝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顾宜芳满面带笑地看了高洪书一眼,高洪书一個激灵,高声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见众臣都跪在地上沒了声息,顾宜芳满意地点了点头,甩袖子走了。高洪书一路跟在后面,忍不住嘀咕:你满意什么啊,有什么可满意的?无本退朝,恭送皇帝本来不就是要跪的嗎,有什么可乐的? 回了含章殿,顾宜芳自角落处抽出那份早已写好了的圣旨,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颇有几分犹豫。 高洪书心明眼亮,知道這是份大封后\宫的旨意,当初皇帝一脸不情愿,写得了就扔在一旁,连印也沒盖,他還以为皇帝歇了那份心思,沒成想今日又摸了出来,难不成觉得现在才是到了时候了? 顾宜芳随手一扔,又抽出一份空白的圣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高洪书伸长了脖子斗胆扫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 這是份赏赐瑾芳仪的旨意,珍珠玛瑙翡翠,凌罗绸缎布匹,比封位的诏书還要长,還要长啊! 皇帝有考虑過封位的那些妃嫔的感受嗎?!他是忘了当初讽刺瑾芳仪像個暴发户,带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进宫,比他這皇帝出手還大方嗎?他是忘了人家瑾芳仪不差钱嗎? “把這两份圣旨盖上印,发出去。”顾宜芳撂下笔,重新扫视了一遍,目光一柔。“你亲自去宣瑾芳仪這一份。” 太后借生辰之机提出大封后\宫,理由是皇帝登基三年,妃嫔位份偏低,因今年又有新人入宫,长幼尊卑理应重新排列整理。理由无懈可击,可是他知道這不過是太后的借口,无非是因为他這些日子连召瑾芳仪,太后不满他专宠一人,想方设法地要压制瑾芳仪。 先皇在时太后在后\宫便是威风八面,說一不二,到了现下他登基为帝,虽让出了权柄,不過是隐身到了幕后,对后\宫的实际掌控能力還是相当强悍。经历三年,皇后连太后一半的势力也沒收回,他不知道是该对皇后的能力表示失望的好,還是对太后的强势由衷地表示敬佩。 他铲除废太子君临天下,太后可說功不可沒,若沒有太后,他走到今日却是不知要付出多几倍的心血。他尊敬太后,但太后的强权,对他的那种细微到他宠谁都要经過她允许的超强掌控欲,却已经在他心裡成了一根剜不掉的刺。 高洪书领了圣旨,颠颠地跑去宁安宫宣旨。 到时,谢玖正对着对本大燕名家画册照猫画虎。高洪书扫了眼凌乱的书案,一堆摊开的宣纸,宫妃爱画画的他也见過不少,沒有一個人能将這么雅致的一個爱好弄成這般邋遢,让人不忍卒睹。 不到半個月她便接了三次圣旨,皇上要不要這么勤快? 谢玖一头雾水地接了旨,吩咐安春沏了上等的蒙顶甘露。 高洪书也不推辞,轻呷了一口,不待谢玖寻问,便主动地道:“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向皇上提出在生辰之前,希望能够大封后\宫,以示庆贺。瑾芳仪前阵子刚升了位份,又加了封号,便不在此列。皇上便在今日早朝后,写了這份圣旨,待会儿另一道旨意便也要发下来了。” 他一点也沒有泄露圣意的顾忌。 在封位诏书之前赏了瑾芳仪几车的礼物,又让他亲自来這一趟,皇帝无非是想他给瑾芳仪解释個透,免得瑾芳仪心裡膈应,他是将皇帝那点儿小心思摸的透透的了。 谢玖立刻感受到了来自景元帝的浓浓的善意,脸上便堆起了甜的有些腻人的笑。 “高总管替我给皇上带句话,就說,阿玖谢谢皇上的這番心意,阿玖心裡知了。”不得不說這一点小皇帝可比前世的景元帝做的好得多,居然在這时候還不放了安抚她一下。前世他哪管這個,想封哪個封哪個,旁人放個屁都是忤逆圣意,更别說心裡有怨言撂脸子了,那纯粹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走到书案前,翻了半天,将最得意的一张画递到高洪书手上。 高洪书手下一哆嗦,這对像鸭子又长了個鸡嘴,像鸡又偏在水裡游的生物,就是瑾芳仪对皇上的回礼? 瑾芳仪這是高兴的意思吧? 万一皇上误会了她是在泄愤,折磨他那双高贵的眼晴就不好了。 “這对……鸳鸯……”他连蒙带猜地问道。 “這是我画了一早上最满意的一幅画,也是我对皇上的一片心,還要烦請高总管转交皇上,皇上看了,就明白了。” 鸳鸯這种鸟,在繁殖期成双配对,過了一段時間雄鸳鸯就会又开始寻找新的雌鸳鸯,這简直就是皇帝风流多情的完美代表物,也正是他们這段关系最贴切的形容了。做为此时正陪在皇帝身边的雌鸳鸯,她一定会努力做好形容最完美,待在皇帝身边時間最长的雌鸳鸯。 面前的瑾芳仪眉目如画,粉面带笑,高洪书一时难以将她和手裡這幅笔法粗糙的画联系在一起。 只是想想梁国公武将出身,文学修养难免偏低,高洪书勉强能够原谅瑾芳仪称這张纸为:画。 瑾芳仪是想告诉皇帝只羡鸳鸯不羡仙? 的确是這两個沒羞沒躁的人会說的情话。想必皇上理解了瑾芳仪的意思,会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