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三十三回【上】
楊晟之偶遇雙生女
董氏渾不知梅燕雙早失魂落魄,口中仍道:“楊晟之是有大才的人,年紀輕輕便金榜題名,可知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生得也是一表人才,濃眉大眼的,我跟們爹爹都瞧着不錯。”說着便笑道:“聽說他下個月就要回京城了呢,咱們得快些跟楊家提,把這親事訂下來。”說完扭頭一看,卻見梅燕雙面如金箔,人癡傻了一半,不由吃了一驚,忙執起梅燕雙的手道:“雙兒,怎麼了?倒是說句話。”一摸只覺手心冰涼,均是涔涔的冷汗。
梅燕雙仍舊呆呆的,董氏和梅燕回又是抹胸又是順氣,過了半天方纔“哇”一聲哭出來道:“管他什麼勝之敗之,我一概不要了……”
董氏唬了一跳,連忙追問爲何,偏梅燕雙羞怕,只哭得滿臉紫脹,低着頭不語。董氏心裏一沉,去看梅燕回,梅燕回一見母親看過來,慌忙將頭低了不語,董氏繃着臉道:“這究竟怎麼回事兒?回丫頭,必定知曉!”梅燕回料定已瞞不過去,便到董氏身邊耳語了幾句。
董氏聽罷登時臉色大變,“霍”地站了起來,命左右丫鬟婆子都退出去,方纔迴轉過身,揚手便在梅燕雙身上打了兩下,罵道:“沒臉的小蹄子!竟然恬不知恥存了這個念想!真真兒丟盡了家門顏面!”
梅燕雙又是羞臊又委屈,哭得愈發厲害。董氏想起這些時日的來龍去脈,終恍然大悟,咬着牙又把梅燕雙狠狠打幾下,指着罵道:“我算知道爲何在背地裏一徑兒說婉玉壞話,我原本只道年紀還小,淘氣罷了,想不到心裏竟存的是爭風喫醋的下作心思!不但該打,我管教不嚴,也該將自己打死了乾淨!”說着便捶打自己。
梅燕回忙一把抱住董氏的胳膊道:“母親保重,姐姐未做出不體面的事兒,不過是個念想,母親又何必氣到如此地步。”說着扶董氏坐了下來,慢慢道:“其實要讓女兒看,咱們家和吳家門第也相當了,吳家哥哥不過比楊晟之強在出身上,既然楊家可說得親事,吳家又有何不可?”
董氏坐在太師椅上,聽此話猛將頭扭了過來,直直盯着梅燕回。梅燕回被看得心中發憷,不敢再言語了。董氏指着梅燕雙道:“過來,給我跪下!”又對梅燕回道:“也跪下!”
雙生女知董氏向來教導嚴厲,心中雖不服,但仍乖乖走上前跪了下來。董氏問梅燕雙道:“我且問,何時對吳其芳存了心思的?可私下見過他?”
梅燕雙心肝一顫,只咬緊了牙道:“只在棲霞山下掀了馬車簾子悄悄見過,並未私下相見。”
董氏聽了此話方纔長長嘆一口氣,放下心來,揉了揉額角道:“吳家是什麼人家?吳其芳的太爺爺曾是太子太傅,後來家道平淡些,但到底是滿門清貴。吳其芳模樣自不必說了,品性敦厚,自幼便熟讀詩書,剛到金陵便有了‘芳華公子’之稱,他年紀輕輕登科高中,這樣的人物兒,打着燈籠找也尋不到幾個……”梅燕雙頭一遭聽到吳其芳過往,心中更是情思纏綿。此時董氏對梅燕雙冷笑道:“也不好好想想,這樣的人物兒怎會看上?婉玉雖是過繼來的,但正經已是寫在族譜上的梅家小姐,大伯大娘對她愛若珍寶,說句打嘴的話,論家世論容貌論氣度,哪樣比得過她?何況吳家早就相中婉玉了,多少人來提親一概推拒,吳其芳三天兩頭往大伯家跑,事已如此,還做什麼清秋大夢!”
這一番話刺得梅燕雙心窩子發疼,哭得愈發厲害道:“我憑什麼比不過婉玉?婉玉不知廉恥,還爲個男人尋死覓活,哪一點有大戶人家小姐的做派了?吳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
董氏氣得渾身亂顫,不等梅燕雙說完便“啪”一拍椅子扶手道:“住嘴!混賬東西,竟還敢提這一樁事!莫非真要讓咱們家把大伯家得罪乾淨?我是以往太縱着了,管教不嚴,讓對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就神魂顛倒!我且告訴,快將這齷齪心思收一收,吳家甭再癡心妄想了!過些時日楊家大公子成親,隨我到楊家去,讓楊家人相看相看,將這樁親事訂下,若有差池我定打不饒!”
梅燕雙聽了眼淚簌簌掉落,又因害怕董氏不敢大哭出聲,死死咬了嘴脣,身子癱倒在地上。她自見過吳其芳後,未斷了心思,反倒更添了幾樁相思,時時回想起吳其芳一笑一顰,直覺他風雅瀟灑,旁的男人與他一比都成了糞土,情思愈發癡纏了。董氏這一番話於她猶如晴天霹靂,心中哀苦不可自拔。
董氏站起身道:“跪在地上好好想想,過後我來問。”說罷又對梅燕回道:“回兒跟我來。”
梅燕回忙站了起來,攙着董氏進了臥房。董氏坐在牀上長嘆一聲,問梅燕回道:“姐姐這個心思,旁人還知不知曉?”
梅燕迴心虛道:“姐姐只告訴了我,旁人一概不知。”
董氏點了點頭道:“這就罷了,罷了……”又滿面疲憊道:“也多勸勸她,讓她把那見不得人的心思丟了,若傳揚出去,她還能說上什麼體面的人家?”
梅燕回連忙應了,親手奉茶,看着董氏臉色,問道:“娘,楊晟之真就那麼好了?不過是個庶出的小子,楊家名聲也不好,即便是新科進士,姐姐跟他也算下嫁了。”
董氏道:“見了他便知道了,乍一看不覺得有何出衆之處,待瞧第二眼便能瞧出一股子威儀不凡來,不過十七八歲,但眼瞅着氣度就跟老爺那般年紀的人一樣穩重,這話本不該和說……這樣的人若不趕緊定下來,待他進了京城,在官場上混一段時日,眼界一開,只怕姐姐都難入他的眼了。”說完又怕梅燕回喫味,握着她的手說:“原本我還想着跟雙兒到底誰結這門親,但如今這情勢,必然要許了雙兒好斷了她的念想。好孩子,從小就比姐姐聰明,比她妥帖懂事,日後娘保管給找個更好的人家。”
梅燕回笑道:“娘怎說這樣的話?我是妹妹,自然要先給姐姐說親的。”心中卻道:“楊晟之不知是個什麼模樣,讓孃親這麼讚不絕口。但年紀輕輕便考中進士,想來也必有不凡之處。”口中卻道:“娘放心便是了,我自會好好規勸姐姐。”
董氏如何教導梅燕雙不在話下。但說楊府這頭。妍玉如今已懷了身子,婚期不可再拖着,故楊家忙完了楊蕙菊的親事便張羅起楊昊之的親事來,因怕梅家不痛快,楊崢又備了重禮親自到梅府上說項。梅海泉臉上淡淡的,只說道:“續絃再娶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但可憐外孫年紀尚幼便失了母親蔭庇,當爹的做事顛三倒四,又急急切切的娶了新婦進門,我只心疼他,怕他日後受什麼委屈。”
這番話說得楊崢麪皮“噌”一下紅了,抱了拳道:“親家只管放心,珍哥兒是我楊家的長子長孫,我萬萬不會虧待他,日後我留他在身邊親自教養,一切喫穿嚼用我均親自把持過問。”
梅海泉道:“這還算罷了,只恐過幾年,咱們年紀慢慢大了,等撒了手閉了眼,他便成了沒人管沒人憐的孩兒,若是到時候當爹的和後母再不多體恤幾分……”說着用眼去看楊崢。
楊崢久在生意場上打混,自然懂“說話聽音”之理,見狀哪還有不明白的,忙道:“親家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只會更心疼自家血脈……”說着咂了咂嘴道:“不若這樣,我如今便將幾塊良田和幾家鋪子劃到珍哥兒名下,如今他年紀尚幼,我先替他暫管着,等他成家之後自會交還給他……這是額外的,家中珍哥兒應得的也必然樣樣不少,您看……”說着滿面堆笑親手給梅海泉倒茶,手剛摸到茶壺上便被梅海泉按住了,楊崢擡起頭,只見梅海泉微微笑道:“親家能如此疼惜珍兒,我心中也十分歡喜。”說完取了茶壺親自給楊崢沏茶。
楊崢點着頭殷勤笑道:“親家放心,放心……”
梅海泉道:“珍哥兒年紀還小,他外祖母想留他在身邊多呆些時日……”
楊崢忙道:“這自然,自然!親家母儘管留身旁以享天倫。”
梅海泉也不再說,只與楊崢閒話一回。楊崢知情知趣,見梅海泉面露倦色便告辭離去了。
至晚間,梅海泉將此事說與吳夫人和婉玉聽,吳夫人聽了恨道:“豈不是便宜了楊昊之那畜生!蓮英才死了多長時日,他竟又勾搭上了柳家姑娘。依我說,咱們家偏不能讓他們這麼稱心如意!”
婉玉心中也不痛快,口中仍勸道:“娘莫要再氣了,咱們再不願有什麼法子?反倒讓柳家面子上過不去。這門親橫豎要結了,還不如給珍哥兒謀些好處纔是正經。”
梅海泉道:“明日楊家便將劃給珍哥兒的田產鋪子拿過來,仔細看一看,若有不清楚的,派個小幺兒去打聽打聽。”
婉玉道:“這個自然。”想了想又道:“待楊昊之成親那日,我要跟珍哥兒一同去楊家一趟。”
吳夫人道:“我的兒,去那地方做什麼?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麼?”
婉玉道:“我原先是從柳家出來的,若不去未免顯得太薄情,何必爲了這檔子事兒讓人戳脊梁骨?再者說,我也想看看楊家如今是什麼情形,也好爲珍兒打算。”梅家二老聽婉玉這般一說也就依了,不在話下。
且說楊柳兩家火急火燎的準備婚事,楊家財大氣粗,又要辦得風風光光的,一來爲遮醜,二來爲了順柳家的氣,故十分盡心盡力,採買均是上等之物。楊崢鎮日忙碌生意,又不放心楊昊之和二兒媳柯穎鸞,便將此事外務交予楊晟之料理,內有柳夫人擺佈。
楊昊之不慣俗務,這一番安排正求之不得,索性丟開手每日吟風弄月、鬥雞走狗,又見楊晟之待他十分恭順,每有要緊之處都必找他商議,請他定奪。楊昊之心中自然舒坦,可楊晟之問他次數一多,反倒不耐煩起來,擺手道:“三弟只管自己做主便是,的主意比我的還高明呢,何必來問我。”待柳夫人抱怨楊崢不將理事交予長子,反給個庶子,楊昊之卻反過來替楊晟之說話。
柯穎鸞則暗恨不已,對楊景之道:“公爹如今把這檔事兒交給老三,眼裏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兒子了?這料理紅喜事我最清楚不過,裏頭多大的偷手,底下的僕役有哪個不巴巴的送上門來孝敬,只怕這一遭又肥了老三的荷包。”
楊景之不服氣道:“爹不肯把事交予我,還不是曾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讓爹捏住了把柄?這會子反倒抱怨我沒本事。”
柯穎鸞聽此話,立時倒豎了一雙柳眉道:“但凡有本事自然會自己弄錢,又何必讓老婆出頭?捫心自問,身上穿的,手裏用的,哪一樣不是我費心搞來的?只憑爹給的鋪子和官中每月的月錢,的喫穿用度能這般體面?”
楊景之爭辯道:“爹原先也交予我幾樁大買賣,若不是硬要讓孃家插*進來,壞了事,爹又怎會如此輕視我?”
柯穎鸞冷笑道:“放沒用的屁!名義上是我孃家入股,但歸其一成半的利還不是入了咱們的口袋?公爹和婆婆偏心老大,咱們若不自己謀劃,將來到咱們手裏頭還剩幾個錢?”說着伸手用食指戳着楊景之腦門,咬着銀牙,怒其不爭道:“呀,呀,什麼時候能長點心眼子?看人家老三,不言不語的鼓搗走這麼些家產,能有他一半我就阿彌陀佛了。”
楊景之被柯穎鸞這一番搶白,心裏登時不痛快起來,但又不敢爭持,站起身一摔門簾子走了。柯穎鸞忙喊道:“這快喫晚飯了,往哪兒去?”
楊景之站在窗戶外面道:“去外書房盤賬,爹晚上要我回話的。”柯穎鸞聽此話也便不再理會,卻不知楊景之根本未到外書房去。
且說楊昊之成親之日卻起了一場極大的風波,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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