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三十四回【上】

作者:晨光熹微
嫌隙深衆小姐大鬧

  忍委屈雙生女含恨

  且說婉玉在楊母房中說笑了一回,見楊母乏了便要告退,楊母忙命身邊的大丫鬟碧桃跟着,好生照顧婉玉。待到了廊下,碧桃道:“姑娘要覺得悶,便到東廂房去坐坐,各家各房的姑娘們這會子都湊在那裏玩呢。”

  婉玉道:“不去,人多看着怪煩的。”

  碧桃道:“姑娘不如去菊姑娘原先住的綴菊閣歇歇?那院子自菊姑娘出嫁後就鎖了,平日裏自有丫鬟婆子打掃,又幹淨又清淨。”

  婉玉笑道:“正合我心意呢,那就勞煩碧桃姐姐帶我去罷。”碧桃便進屋回了楊母,命人取了鑰匙,親自引婉玉和婉玉的丫鬟怡人、採纖到了綴菊閣,用鑰匙開了正房的門,打起簾子請婉玉進門,又命跟來的兩個丫鬟去端茶水果子等物。

  婉玉見屋中陳設華美,被褥精緻,外間的書架子上還擺了幾冊書,心裏便樂意,含笑道:“這裏好,我就在此處歇一回。”

  碧桃從櫃中的青花瓷罐子裏取了幾塊茵樨香,放在金甕裏焚燃了,道:“菊姑娘走的時候特特囑咐把這院子給她留着,待她回孃家的時候便住一住,這屋子裏的陳設跟菊姑娘出嫁前一樣,只她走時候帶走幾樣心愛之物,後太太也命人從庫房裏重新取了幾樣玩器添上了。”正說着,簾子一掀,走進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手上拎一隻洋漆大捧盒,頭上挽着丫髻,穿玫瑰色比甲,笑嘻嘻的,生得粉白討喜。碧桃擡頭看見她便一努嘴笑道:“哎喲喲,怎麼來了?這會子不好生當差,往這裏跑什麼,再驚了貴客。”

  那丫鬟先對婉玉福了一福道:“姑娘好。”又起身脆生生道:“廚房裏新做了幾色面果子,我本是過去端回來給三爺的,老太太命人傳話來說婉姑娘在綴菊閣,讓人給姑娘端幾樣來,偏廚房裏的媽媽姐姐們都在忙,我便領了差送過來了。”說着把捧盒放在桌子上打開,從內端出四樣面果子出來。

  碧桃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扭過頭對婉玉笑道:“她是我家裏頭最小的妹妹,半年前來府裏頭當差的,老太太給改了名字叫碧枝,原先規矩在我跟前調*教。前些時日老太太說三爺房裏人不夠用,就把她撥過去使喚,可偏偏又是個淘氣的,整天滿處亂跑,讓姑娘見笑。”

  婉玉擡眼一打量,見那碧枝模樣整齊,暗道:“碧桃一家子都是家生的奴才,原先不大受重用,這丫頭倒是有心計有見識,非但自己熬出了頭成了老太太身邊第一得意體面的人,還給她哥哥弟弟都在府裏和鋪子上謀了好缺兒,此番又把妹妹弄進來......只怕原先規矩在自己手心底下,不過是想讓她妹妹每月領份月錢,混到了年歲出嫁。如今眼見晟哥兒高中,碧枝又是個美人胚子,便巴巴撥過去使喚,這算盤打得倒精。”口中道:“這丫頭討喜呢,說話又爽脆。”

  幾人又說了一回,碧桃便拽了碧枝告辭,待出了房門,碧枝便扯住碧桃道:“姐姐,我就在這兒伺候婉姑娘罷。”

  碧桃瞪着眼道:“呀,淨讓我不省心,自己的差事可做完了?沒白的四處瘋跑,翠蕊可不是個省事的,若生了是非,我也救不了。”

  碧枝撅了嘴道:“翠蕊伶牙利爪,守着三爺虎視眈眈的,好像別人多稀罕似的,她還巴不得見不到我呢。今兒本來就沒我的差,若回去也是讓她平白使喚了去。好姐姐,就容我在綴菊閣裏清淨清淨罷,回去就說是婉姑娘親自點了我跟在這兒伺候的,旁人還能說得出什麼?”說完拽着碧桃的袖子,猴在她身上扭股糖兒一般撒嬌撒癡。

  碧桃素疼惜幼妹,最後拗不過,一戳碧枝的腦門子道:“好罷,好罷,可老老實實守在這兒。”說完壓低了嗓子道:“婉姑娘的身份也知曉,凡事小心伺候,說話也需有個分寸……”

  碧枝一邊將碧桃往院子外面推,口中一邊道:“是是是,我知道了,知道了。”碧桃到底不放心,又囑咐了幾句方纔走了。

  卻說婉玉因早晨起得太早,又跟楊母說了半日,這會子早就乏了,拈着面果子每樣吃了一個,其餘的便賞了丫鬟們,隨手從書架子上抽了本書,靠在牀頭翻看,不知不覺便睡着了。怡人見了,便展了薄被輕輕蓋在婉玉身上,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婉玉睡了片刻,忽綴菊閣院門一開,緊接着傳來說笑嬉鬧之聲,楊蕙菊帶了雙生女和幾個姑娘丫鬟進來,提了裙子一邊走一邊道:“這兒就是我原先的住處,們非吵着過來瞧瞧,其實也沒什麼稀奇。”

  梅燕回殷勤討好道:“菊姐姐就是個雅緻人兒,這綴菊閣裏這麼清幽別緻,卻還跟我們說沒什麼稀奇。依我說,這一花一草都不一般,怕都是有些說法的。”

  這幾句捧得楊蕙菊心裏舒坦,便站定了腳指着院子裏幾處異草道:“這是蘼蕪,這是清葛,這是丹椒,院裏種的這些香草有的還是從南洋尋回來的稀奇物兒,金陵城裏可不曾有。”

  梅燕回道:“原來如此,我還道是藤蘿呢,但又覺得藤蘿沒有這麼香,果然來頭就不凡,名字還風雅。”

  楊蕙菊心中得意,口中卻道:“不過是叢花草罷了,不提也罷。我還剛得了一點子茶葉,喚作‘綠荑香’,沏出來比這個香草的味道還清新,待會子就讓丫鬟煮去。”說着走到房門口,卻見房門沒鎖,登時便是一愣,推開門進去,只見個丫鬟坐在廳裏的繡墩上逗弄貓兒,便問道:“是在哪兒當差的丫頭?怎麼在這兒?這門平日裏不是鎖着的麼?”

  碧枝見楊蕙菊來了忙站起來道:“剛梅家的婉姑娘身上乏了,老太太讓她在姑娘房裏歇歇,打發我們過來伺候。”

  楊蕙菊臉上登時就不好看,暗惱怒道:“這本是我的屋子,老太太怎麼也不使人告訴我一聲便讓旁人住進來?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那個惹人嫌的小蹄子。”掀開簾子往寢室裏一瞧,只見婉玉正合着雙目靠在鴛鴦枕上,心中不由憋了一口氣,一摔簾子沒有做聲。

  梅燕雙冷笑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巡撫家的千金,這咱們可招惹不起,還是散了到別處玩去,免得擾了人家的清夢。”

  梅燕回一拽楊蕙菊的衣袖道:“說的是,咱們比不得人家嬌貴,若是讓人家心裏惱了,不痛快了,再發威把我們姐妹攆出去,豈不是鬧得沒臉?”

  原來雙生女適才與楊蕙菊越聊越投機,不覺說到婉玉身上,恰這三個人均是極厭惡婉玉的,不由同仇敵愾,在背後狠狠一起狠狠罵了一回,因此愈發覺得要好了。這時在綴菊閣遇見婉玉,正正是撞到了刀刃上,楊蕙菊一甩帕子冷笑道:“怎麼她來了咱們就該躲着?這是誰的屋子呢?”

  梅燕回假意道:“菊姐姐萬萬別這麼說,咱們還是走罷。”說着又去拽楊蕙菊的袖子。同來的姑娘們也都跟着勸解,紛紛朝屋外走,楊蕙菊本是個極傲氣的人,如此面上更掛不住,既不敢得罪婉玉,又想將顏面找回來,在椅上一坐,沉着臉道:“走什麼?她在屋裏睡她的,咱們就在外面喫茶。”說完又命自己丫鬟道:“青霜,把茶細細煮了,用那套剔彩的山水紫砂茶具端上來。”

  姑娘們面面相覷,也只得跟過去圍着桌子坐了。片刻,丫鬟端了茶點糕餅上來,起初這幾人不過輕聲交談,但說到興頭上,不免笑鬧成一團,聲音愈發大了。忽寢室的門簾子一掀,怡人走出來,對楊蕙菊施禮道:“柯二奶奶,我們家姑娘在裏頭正睡着呢,們喫茶聊天不知能否放輕聲些。”

  屋中登時靜了下來,梅燕雙看了怡人一眼,喝了一口茶,低聲嘟囔道:“掃興!”

  楊蕙菊挑起眼看着怡人道:“她睡她的,我們樂我們的。”說着垂下眼皮,用蓋碗撥着茶葉道:“莫非因爲她要睡覺,蟬兒也不準叫了,貓兒也不準鬧了,人也不準說話了不成?”

  怡人道:“婉姑娘適才乏了,是老太太讓碧桃姐姐帶姑娘到這兒小睡片刻,就因這地方清淨。奶奶和姑娘們說笑取樂,我們自然是不管的,但鬧醒了婉姑娘,未免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片心。”

  楊蕙菊冷笑道:“是拿老太太壓我?”

  怡人垂着頭道:“奶奶多心了。”

  梅燕回站起來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我早就說要走,們偏偏不動,結果怎麼着瞧見了?倒被個丫鬟哄走,這下有臉了?咱們快走罷,別待會子弄得更不好看。人家可是‘巡撫家嫡出的千金小姐’。”

  楊蕙菊“撲哧”一聲冷笑道:“好個‘巡撫家嫡出的千金小姐’,款兒大得真真兒壓死人了,連個丫鬟也伶牙俐齒,可見是規矩調*教得好。”說着站起來看着一桌的姑娘小姐們看着道:“我那仙逝的大嫂賢惠端莊,通情達理,同樣都是巡撫家的,我還倒還真未瞧出和婉姑娘有什麼相像……嘖,也難怪,根兒就不一樣呢,我又比較個什麼,莫非雀兒飛到皇宮裏就變成孔雀了不成?”

  話音剛落,便聽臥室裏有人道:“菊姐姐嫁了人了,到底不一樣了。”說完婉玉撩開簾子帶了採纖走了出來,看着楊蕙菊似笑非笑道:“菊姐姐好氣派,原先只道是個文靜淑雅的閨秀,沒成想成了親之後竟這般牙尖嘴利,我母親和二哥哥知曉姐姐如今的做派定要悔死了,當初無論有什麼忌諱也要二哥哥娶姐姐進門,有這麼個能說會道會打趣人的兒媳婦,纔是做婆婆的福分,也是做丈夫的福分。”

  這一番話明褒暗貶夾槍帶棒,楊蕙菊臉皮登時漲紫了,她未嫁入梅家本就是生平憾事,如今婉玉將她這個短兒揭了,不由又惱又怒。婉玉立在門邊,心中冷笑道:“原本想在屋裏裝睡,不理睬也就罷了,誰知竟連這麼刻薄人的話也說出來了,往死衚衕裏逼我,若不將這名聲正過來,日後該如何活着?我此刻若是客氣了,反倒打了自己的臉!”

  梅燕雙見楊蕙菊羞惱,便拿着帕子一邊往懷裏扇風一邊挑着嗓子道:“是,柯家的二公子自然是個有福分的,也不知是誰,爲了想爭這個福分,投湖自盡,差點沒了命不說,名節也損了,這事說出來,我都替她寒磣。”

  婉玉聽了眉毛一挑,但轉而又笑了起來,看着梅燕雙點頭道:“是了,不比某些人,背地裏流了多少相思淚,滿肚子的醋味兒都酸得餿了,偏人家恐怕連她名兒都不記得,三天兩頭往別人家裏跑,這人是誰,用我告訴不用?”

  婉玉話還未說完,梅燕雙登時臉色大變,氣得渾身亂顫,一怒之下拿起桌上的半盞茶便向婉玉潑了過來,口中罵道:“小婦養的,滿口裏胡說八道!”

  這一下把婉玉潑愣了,從頭到臉溼溼嗒嗒,衣襟也都溼透,因茶水還是熱的,皮膚也燙得通紅。一時間屋中的人也都怔住了,怡人急忙搶上前來用帕子給婉玉擦臉和衣裳,口中只說:“姑娘,可燙着了?哪裏疼?我去給找藥。”

  婉玉今日來還帶了身邊另一個丫鬟採纖,這採纖本是跟着吳夫人的,因做得一手好針線,爲人又直爽又愛說話,便撥到婉玉身邊使喚。採纖性烈如火,適才在屋中聽婉玉被人編排便想衝出屋來理論,如今見她姑娘又遭瞭如此欺負,更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梅燕雙的衣襟道:“竟敢用茶水潑我們家姑娘,吃了的熊心豹子膽!剛罵誰是小婦養的?以爲自己就高貴了?不過是個五品通判的閨女,這官職還是看着我們家老爺面上賞的,如今竟欺負到我們家頭上,活該打的臉!”說完掄起巴掌對着梅燕雙就是一掌,只聽“啪”的一聲,梅燕雙臉上登時浮出五個指印。

  梅燕回見姐姐受辱,氣了個口歪眼斜面如土色,上前去扯採纖,說:“眼裏還有主子沒有?竟然敢打我姐姐,我今日便打死這奴才!”說着便扯採纖的頭髮,只扯得髮髻凌亂。

  採纖罵道:“是個什麼東西!有臉稱自己是主子?我呸!我就算是奴才也不是們家買來的,少跟我擺款兒!”說着又去抓打梅燕回。

  衆人見了慌忙拉架,楊蕙菊喝道:“快將人拉開,這成什麼體統!哪有如此不懂規矩的奴才!再不住手便是作死了!”

  婉玉見人人都去拉採纖,反倒不管雙生女,採纖明裏暗裏吃了不少虧,又聽楊蕙菊如此說,愈發怒了起來,走上前擋在採纖攔在採纖跟前指着道:“我看們誰敢動我的丫鬟!”

  雙生女此時早已紅了眼,哪裏肯依,口中只說:“好大膽的奴才,敢跟主子動手!”說完又拿了茶來潑,怡人恐婉玉喫虧,擋在身邊護着,碧枝忙上來拉雙生姐妹。其餘的三四個姑娘或躲在一旁,或只上前動嘴勸架,楊蕙菊站在一邊指揮丫鬟拉架,但此時早已鬧起來,哪兒勸得住。

  饒是婉玉性子沉,此時也激出了火,又聽梅燕雙口裏嚷嚷什麼“粉頭娼婦生的下賤胚子”,便再忍不住,抄起桌上的紫砂壺便砸了過去,正正打在梅燕雙肩膀上,疼得她“哎呀”一聲,向後退了好幾步,臉色一下就白了,淚也滾了出來。婉玉舉着壺又上前追打,唬得旁人一把拽住了道:“姑娘使不得!”

  婉玉一行哭,一行道:“這有什麼使不得?她作踐我,作踐我的丫頭,如今還作踐我爹孃,我哪裏還能活着!”說着仍要上前再打。

  楊蕙菊見此事真要鬧大了,心裏也有點慌,忙上前攔住道:“有話好說,拿壺砸人做什麼,若鬧大了還怎麼得了?”

  婉玉冷笑道:“如今怕鬧大了,早幹什麼去了?”說完一頭撞到楊蕙菊懷裏道:“們個個都作踐我,如今我再不願活了!”說完“乓”一聲將手裏的紫砂壺甩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楊蕙菊看了肉疼不止,暗道:“這茶壺是御用的師傅做出來的,幾年才能求來這麼一把,白花花的銀子,聽個響兒就這麼沒了!”

  婉玉止了眼淚,大聲命道:“採纖!就這麼着,不許收拾,回家告訴爹爹,說這地方沒法呆了,人人都作踐擠兌我,損我的名譽,打我的丫頭,如今連爹孃都連幹在內讓人磨牙消遣,梅燕雙,梅燕回還有楊蕙菊一同聯起手來欺負我,今兒在場的人都看在眼內了,可見這幾家對我們如何,不如就這般散了乾淨!如今我讓人打傷了抓傷了,再不能動,回去或是讓太太,或是讓哥哥來接我,免得我再受氣!”

  採纖應了一聲便要出門,楊蕙菊知事情不妙,連忙上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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