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夢中的他?是我?是他?是我?(7)
餘燼緊緊地握住林塵的手指。
面對面,不顧狼狽的碎髮和紅色髮帶黏在自己臉頰糾纏。
橫眉,紅豔的瞳仁燃燒着,飛揚着狹長的眼角,深深地瞪着林塵。
“你瘋了!想要我背上不仁不義的名聲?!你自己埋骨羅剎海,盛名傳天下?!”
林塵冰雪般的臉毫無波瀾,淡泊的嘴脣輕輕扯了下,帶着寒意輕笑道:“玄元宮做的糊塗事,不該連累到你。”
餘燼有些氣惱,他怎麼這麼看不順眼這個臭道士!
雖然他長着一張神仙般的臉,但這一身遺世獨立、煢煢孑立的清高樣子,總拒人千里之外,叫餘燼十分不爽。
尤其是在他已經被他們玄元宮拉下水之後。
餘燼有些惱意,猛拍了水面,水花蹦起老高。
“我已經被連累了!事已至此,我怎麼能要你犧牲靈丹甚至性命送我離開?!把你當墊腳石,算什麼?!我青丘主在你眼裏就這般不堪?!你分明是把我當做了臨陣脫逃的膽怯小人!”
半晌,二人無言,只有嘩嘩的水聲……
像惡鬼閻羅哼唱的催眠曲,裹挾着寒冷骯髒和惡臭,消磨着落水之人所剩不多的力氣、體溫以及清醒的意識。
天色漸晚,羅剎海位於崑崙雪山之巔,雖然四周青山依舊,雪蓋不多,可一旦入夜,氣溫會驟降,冰封不過幾個時辰的事。
到時候羅剎海的溫度會很低,他們兩個已經感覺到了寒意入骨。
如果再不想辦法靠岸,後果不堪設想。
終究,林塵低眉,“你不是小人。”
餘燼正焦急地四下張望,但見原本灰白的天空越發暗沉,周遭水面逐漸沒入黑暗之下,黑夜即將襲來。
那些漂浮晃悠的腐屍塊,在暗淡天光下像一個個搖擺不定的招魂鬼影。
聽林塵這麼說,餘燼不忿的心情平靜了很多。
他們兩個已經在髒兮兮的黑水中泡了好幾個時辰,踩着水的雙腿幾乎脫了力……
“好了,我也沒當真。現在還是得想法子離開……氣溫越來越低了。”
餘燼邊張口說着話,口中邊冒出股股白色水霧。
天光散盡,黑暗降落。
林塵划着水的手越發使不出力,因爲他所觸碰到的根本已不再是純粹的液體,羅剎海水面在凝結成冰。
水面逐漸被冰封,一層細薄的冰片鋒利尖銳地撒在水上。
林塵和餘燼都覺得游水更加費力……
餘燼的髮絲全部掛着條條冰渣,就連他的睫毛都覆蓋了一層白霜。
“林塵!我們朝着一個方向遊一下試試……這四周太黑了。不管怎麼樣,朝着一個方向過去,總會有個盡頭,到了盡頭也就是到了岸邊。”
餘燼邊說着,邊指定了一個方向。
林塵同樣好不到哪裏去,本就慘淡的臉上因爲寒冷,凝了一層淡淡的冰霜,白得幾乎透明。
他有些艱難地點頭,顫抖着聲音道了聲,“好。”
餘燼感覺太冷了,他長這麼大從沒覺得這麼冷過。
也許是沒了修爲靈力護體,全身溼透,更有重傷在身,他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在逐漸凝固……
但爲了活命,他咬着牙,朝着一個方向遊動……
半晌,耳邊只有自己手下發出的單調的划水聲。
餘燼沒有回頭,“林塵。你跟上我。看天上的北極星,就在這個方向。我覺得朝着這個方向走不會錯。”
半晌,無人迴應。
餘燼艱難地於薄薄的冰渣裏轉了身,身後根本沒有林塵的影子。
黑暗中不遠處,一個白點仍漂浮在原處。
餘燼蹙眉,遠遠地吼了聲,“林塵?!跟上啊!”
林塵依舊木然地定在冰水之中,一動不動。
餘燼覺得不太妙,立刻轉身,顧不得周遭銳利的冰渣,三下五除二地破冰至林塵身前。
他的手臂、肩頭,被越發厚重的冰片劃出道道血口……
但這些傷口和他後背大片的血肉模糊相比,微不足道。
餘燼定在林塵面前,但見林塵脆弱的如一張白紙,一張落入冰塊冷水中的白紙,被寒冷吞噬,透明而無力到不堪一擊。
原本鋪陳水裏的長髮,結了冰……
他的斷骨處,同樣被冰塊包裹,整個人像是凍透了一般,幾乎成了一座冰雕,僵硬死寂。
餘燼第一次覺得心慌,看着眼前的這個玄元宮仙人,仙督會最受尊崇的三尊之一,如此脆弱地在自己面前破碎。
他竟然有些自責,酸楚地心疼。
餘燼火紅的雙眸像是被瞬間點燃,猛地擡手搖晃着林塵僵硬的身體。
“你醒醒!你不是玄元宮的翹楚嗎?!你不是仙督會的三尊嗎?!怎麼不過是斷了根骨頭,受了些涼氣,怎麼就要死了?你們玄元宮不是也在雪山之巔嗎?!你修的不是霜雪之術嗎?!怎麼這麼點冷就受不住了?!”
餘燼的手下,林塵的皮膚已經凝結了堅硬的冰殼……
他突然想到了爲什麼自己沒有這麼怕冷,爲什麼林塵就已經扛不住了。
因爲他們都沒了修爲護體,更因爲他們的靈丹不同。
餘燼身爲青丘火狐,修習火系術法,自己的靈丹是渾然天成的火氣。
這抹火熱一直在體內,護住他的心脈,纔會叫他在修爲耗盡之後,於冰水中待了這麼久而無恙。
可林塵就不同了。
他不是火系靈丹,沒了修爲加持,又身受重傷,這污濁的寒冷必然會要了他的命。
一想到此,餘燼才恍然大悟,有些慌了神……
焦急地不停地追問林塵,“你醒醒!不要睡!其實我一直都聽說過林塵的名字。聽人講過,他是醒潭尊。我還不解爲什麼是叫醒潭?這是個什麼奇怪的尊號。你能給我講講爲什麼嗎?”
林塵的雙目緊閉,白霜張牙舞爪地爬滿了他的臉,像是想要將他整個吞噬。
餘燼費力地踩着水,不僅要保證自己不會沉入水中,還要拖着林塵。他好累……他好冷……
可是林塵已經昏迷,他不能和他一樣,如果他也這麼睡過去,他們兩個必然要死在這裏。
想到此,餘燼使勁搖了搖頭,自我清醒了下。
有些無力地趴在了林塵的耳邊,邊輕輕地向它呵着熱氣……
能暖他一點就是一點。
餘燼貼近林塵寒涼的耳朵,輕聲道:“我還聽說過……醒潭尊,天人之姿、出塵絕世、真仙在世。年紀輕輕便斬盡惡妖……你,好像天生就是來和我們妖界做對的。我發過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會會你。看看你爲什麼這麼愛管閒事,惡妖也是妖,妖該是我來管,有你什麼事呀?”
林塵覺得耳朵癢癢地,白色的睫毛輕顫……
餘燼依舊在他的耳邊吹着溫熱的氣息,希望暖到他一絲。
許久,餘燼只覺冷意徹骨,上牙打下牙。
火紅的琉璃目,是死寂冰封下唯一的跳脫突兀,觸碰到林塵的臉,如歡騰歸家的飛燕終究收斂安穩。
顫聲道:“靜謐瑰麗而冷冽清澈,是爲潭。不庸不昏不迷不惘,是爲醒。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懂了,醒潭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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