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1)
宝玉含羞央告道:“好且,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也含着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什么……”說到這裡,把眼又往四下裡瞧了瞧,才又问道:那是那裡流出来的?”宝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迟了一会,宝玉才把梦中之事细說与袭人听。删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袭人自知贾母曾将他给了宝玉,也无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无奈何,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了。這话暂且不提。
且說荣府中合算起来,从上至下,也有三百余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事,竟如乱麻一般,沒個头绪可作纲领。正思从那一件事那一個人写起方妙?却好忽从千裡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這一家說起,倒還是個头绪。
原来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也做過一個小小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的知有此一门远族,余者也皆不知。目今其祖早故,只有一個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條,仍搬出城外乡村中住了。王成亦相继身故,有子小名狗儿,娶妻刘氏,生子小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自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娜弟两個,无人照管,狗递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過活。
這刘姥姥乃是個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子息,只靠两亩薄田度日遥如今女婿接了养活,岂不愿意呢,遂一心一计,帮着女儿女婿過活。因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未免心中烦躁,吃了几杯闷酒,在家裡闲寻气恼,刘氏不敢顶撞。因此刘姥姥看不過,便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家儿,那一個不是老老实实守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呢!你皆因年小时候,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沒了钱就瞎生气,成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沒人会去拿罢了。在家跳驰沒用!”狗儿听了道:“你老只会在炕头上坐着混說,难道叫我打劫去不成?”刘姥姥說道:“谁叫你去打劫呢?也到底大家想個方法才好。不然,那银子钱会自己跑到咱们家裡来不成?”狗儿冷笑道:“有法還等到這会子呢!我又沒有收税的亲戚,做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的?就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們呢!”刘姥姥道:“這倒也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靠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個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過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還好,如今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就和他,才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還去過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见他们說,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的了,又爱斋僧布施。如今王府虽升了官儿,只怕二姑太太還认的咱们,你为什么不走动走动?或者他還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要他发点好心,拔根寒毛比咱们的腰還壮呢!冶刘氏接口道:“你老說的好。你我這样嘴脸,怎么好到他门上去?只怕他那门上人也不肯进去告诉,沒的白打嘴现世的!”
谁知狗利名心重,听如此說,心下便有些活动,又听他妻子這番话,便笑道:“姥姥既這么說,况且当日你又见過這姑太太一次,为什么不你老人家明日就去走一遭,先试试风头儿去?”刘姥姥道:“哎哟!可是說的了,侯门似海,我是個什么东西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狗道:“不妨,我教给你個法儿。你竟带了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大爷,要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這周大爷先时和我父亲交過一桩事,我們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這也說不得了!你又是個男人,這么個嘴脸,自然去不得。我們姑娘年轻的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倒還是舍着我這副老脸去碰碰。果然有好处,大家也有益。冶說毕大家笑了一回。当晚计议已定。
次日天未明时,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了几句话。五六岁的孩子,听见带了他进城逛去,喜歡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了板儿,进城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刘姥姥不敢過去,掸掸衣服,又教了板几句话,然后溜到角门前,只见几個挺胸凸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门上,說东谈西的。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众人打量了一会,便问是那裡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請他出来。”3陛人听了,都不理他,半日方說道:“你远远的那墙畸角儿等着,一会子他们家裡就有人出来。”内中有個年老的說道:“何苦误他的事呢?”因向刘姥姥道:“周大爷往南边去了遥他在后一带住着,他们奶奶儿倒在家呢。你打這边绕到后街门上找就是了。”
刘姥姥谢了,遂领着板绕至后门上,只见门上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的,闹吵吵三二十個孩子在那裡。刘姥姥便树主一個道:“我问哥儿一声:有個周大娘在家么?”那孩子翻眼瞅着道:“那個周大娘?我們這裡周大娘有几個呢,不知那一個行当上的?”刘姥姥道:“他是太太的陪房。”那孩子道:“這個容易,你跟了我来。”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院,到一個院子墙边,指道:“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妈,有個老奶奶子找你呢。”
周瑞家的在内忙迎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迎上来笑问道:“好卩阿,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你說么,這几年不见,我就忘了。請家裡坐。”刘姥姥一面走,一面笑說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了,那裡還记得我們。”說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道:“板儿长了這么大了么!”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今日還是路過,還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說:“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二则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就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只因他丈夫昔年争买田地一事,多得狗儿他父亲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便笑說:“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個不叫你见個真佛儿去的呢?论理,人来客至回话,却者杯与我相干。我們這裡都是各占一样儿:我們男的只髓秋两季地租子,闲了时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老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個人,投奔了我来,我竟破個例给你通個信儿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們這裡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不理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你打量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儿,大舅老爷的女孩儿,小名儿叫凤哥的。”刘姥姥听了,忙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說他不错。這么說起来,我今還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這個自然,如今有客来,都是凤姑娘周旋接待,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倒得见他一面,才不枉走這一遭儿。”刘姥姥道:“阿弥陀佛!這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說:“姥姥說那裡话?俗语說的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用我一句话,又费不着我什么事。”說着,便唤小丫头到倒厅±悄悄的打听老太太屋裡摆了饭了沒有。小丫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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