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1)
且說湘云住了两日,便要回去,贾母因說:野等過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件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過第一個生辰,便自己捐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备酒戏。凤姐凑趣,笑道:野一個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么着,谁還敢争?又办什么酒席呢?既高兴,要热闹,就說不得自己花费几两老库裡的体己。這早晚找出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意思還叫我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累我們!老祖宗看看,谁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东西只留给他?我們虽不配使,也别太苦了我們,這個够酒的够戏的呢?”說的满屋裡者筷起来。贾母亦笑道:野你们听听這嘴!我也算会說的了,怎么說不過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就和我啊的!”凤姐笑道:野我婆面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沒处诉冤,倒說我强嘴。”髓,又引贾母笑了一会。贾母十分悦。
到晚上,众人者粧贾母前,定省之余,大家娘儿们說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物,便总依贾母素喜者說了一遍。贾母更加喜歡。次日,先送過衣服玩物去,王夫人、顺、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的,不须细說。
至二十一日,贾母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昆弋两腔俱有。就在贾母上房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個外客,只有薛嫩马、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黛玉,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野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听那一出?我好点。”黛玉冷笑道:野你既這么說,你就特叫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听,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宝玉笑道:野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叫一班子,也叫他们借着咱们的光儿。”一面說,一面拉他起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面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贾母自是喜歡,又让薛嫩马,薛嫩马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特命顺点。凤且虽有邢王二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挥,便先点了一出,却是《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歡。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又让王夫人等先点。贾母道:野今儿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儿的唱戏摆酒,为他们呢?他们白听戏,白吃,已经便宜了,還让他们点戏呢!”說着,大家都笑。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山门》。宝玉道:“你只好点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這几年戏,那裡知道這出戏场词藻都好呢。”宝玉道:野我从来怕這些热闹戏。”宝钗笑道:野要說這一出热闹,你更不知戏了。你過来,我告诉你,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那音律不用說是好了;那词藻中,有只〔寄生草〕,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說的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野好姐姐,念给我听听!”宝钗便念给他听道:
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沒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條條,来去无牵挂。那裡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摇头,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黛玉把嘴一撇道:野安静些看戏罢!還沒唱《山门》,你就《妆疯》了。”說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到晚方散。
贾母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的。因问他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了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個,又另赏钱。凤姐笑道:野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们再瞧不出来。”宝钗心内也知道,却点头不說。宝玉也点了点头儿不敢說。湘云便接口道:野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众人听了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說果然象他。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便命翠缕把衣包收拾了,翠面:“忙什么?等去的时候包也不迟。”湘云道:“明早就走,還在這裡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宝玉听了這话,忙近前說道:野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個多心的人。另人分明知道,不肯說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說出来了,他岂不恼呢?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十個人与我何干呢?”
湘云摔手道:野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說。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另人拿他取笑儿都使得,我說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他說话:他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宝玉急的說道:野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拿脚踹!”湘云道:野大正月裡,少信着嘴胡說這些沒要紧的歪话!你要說,你說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另叫我啐你。”說着,进贾母裡间屋裡,气忿忿的躺着去了。宝玉沒趣,只得又来找黛玉。谁知才进门,便被黛玉推出来了,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声叫:“好妹妹,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不语。紫鹃却知端底,当此时,料不会能劝。
那宝玉只呆呆的站着。黛玉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宝玉還站在那裡。黛玉不子子再闭门,宝玉因跟进来,问道:野凡事都有個原故,說出来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起呢?”黛玉冷笑道:野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宝玉道:野我并沒有比你,也并沒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野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宝玉听說,无可分辩。黛玉又道:野這還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玩,他就自轻自贱了?他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他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他自惹轻贱?你是這個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個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人。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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