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謀局定情勢迫眉睫
不提京城裏對此事的議論紛紛，且說迎春出嫁之後，大觀園卻迎來了它最後的熱鬧。原本林黛玉打算待迎春婚事一結束便回府，但是賈母卻道你寶哥哥與寶姐姐的婚事也快了,不妨多住些日子。林黛玉心想與其回林府樹大招風,還不如暫時躲在賈府裏韜光養晦，便應承了下來。
如今這大觀園裏雖然去了迎春與薛寶釵，卻多了邢岫煙、薛寶琴並李紋、李琦二人，而那四人又正是天真爛漫的年歲,於是這大觀園到少了幾分寂寥,多了一些歡樂的滋味。賈母也樂得看着這幾個花樣的女孩在賈府裏歡笑，唯一有些悶悶不樂的便是王夫人。
自從王夫人從王熙鳳手裏重新拿過管家大權之後，她才發現官中的財政窟窿有多大。況且王熙鳳再交權之時早早便停了那利錢的買賣，於是這虧空便愈發地大了。王夫人看着府裏新添的這些人口，又想着早先被邢夫人以“置辦嫁妝”爲名而挪去的大筆銀錢，她心中便彷彿被刀絞了一般。
王夫人看着這入不敷出的賬本，嘆了口氣,吩咐周瑞家的過來商量。那周瑞家的又哪懂得什麼開源節流？無非是跟在鳳姐身邊學到了放高利貸的本事，只是後來鳳姐忽然停了這們生意，讓原本跟着悶聲發大財的周瑞家的覺得肉痛。如今王夫人向她質詢方法，她想都沒想的就說出了“放例子錢”的方法。
王夫人看周瑞家的說起鳳姐以前如何如何圈錢的，心裏便早就起了心思。又聽聞王熙鳳居然通過放貸攢下了一大筆私房的時候，王夫人便愈發覺得這王熙鳳不當人子。不過王夫人面上不顯，只是淡淡地說：“這事當真做的？可會有什麼麻煩？”
“怎麼做不得？”周瑞家的巴不得王夫人趕緊做起這門生意來，她可不想失去發財的機會。周瑞家的舔舔嘴脣，繼續說道，“真本就是一本萬利的深意，太太若是不下手難保不會有其他人下手。何況我們又有賈家這塊牌子，京城裏又有誰敢不給我們三分薄面？”
聽到周瑞家的這樣說，王夫人便徹底地放下了心，說：“你且去這樣做吧。”
周瑞家的忙應了下來，王夫人揮揮手便讓周瑞家的走了。自己則枯坐在房間裏慢慢唸佛，全然不知自己剛剛一念之間會讓別人家傾家蕩產，乃至賣兒鬻女。或許王夫人覺得，自己被慈悲，真有人到這地步的時候，大不了自己花上一些錢將他們的兒女買進賈府爲奴便是了。反正賈府一向慈善，對奴僕也和氣，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因爲迎春嫁了出去，薛寶釵也回家待嫁，於是林黛玉便成了衆姐妹中年歲最大的了，又因爲黛玉的身份顯貴，於是衆女便隱隱地以黛玉爲首了。史湘雲原本就與黛玉交好，自然事事都願聽黛玉差遣；而探春、惜春在書畫上與黛玉頗有話題，也有了知己之感；至於新來的四女，見識過黛玉的氣派和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除了羨慕之外還能如何？況且黛玉雖然看上去冷淡，但是相處熟了便會覺得她極好相處。何況黛玉出手也頗爲闊綽，隨便給出的首飾、脂粉不是珍品就是御用，邢岫煙這些小姑娘何時見過這麼好的東西？在林黛玉一番糖衣炮彈的攻勢之下，早就乖乖降服了。
而賈寶玉也在薛蝌來賈府之後安定了許多，成日裏便邀着薛蝌在梨香院苦心讀書。賈政原本對就對薛蝌極有好感，如今在薛蝌的影響下，賈寶玉也安心讀書，倒是讓他高興了許久。看着賈寶玉和薛蝌最近做的一些策論，到隱隱有些大家風範了。於是賈政也放心讓他們二人在梨香院讀書，也吩咐府裏的丫鬟、下人沒什麼事情不要去梨香院打攪兩人用工。
至於王夫人與賈母就更加高興了，雖然賈寶玉因此說要在梨香院不歸，好與薛蝌秉燭讀書，讓賈母有些憂心寶玉的身體。但是見賈寶玉堅持，又因爲這事關係到賈府門楣，賈母也應了下來，只是吩咐廚房裏準備好一些藥膳給寶玉進補。
寶玉服了藥膳果然是精力倍增，弄得薛蝌是討饒不止。若是賈政或王夫人此時在梨香院的話，定會被活活氣死過去。
好在這梨香院本就僻靜，現在梨香院裏伺候的俱是寶玉身邊的貼身小廝，茗煙、掃紅、鋤藥、伴鶴四人伺候，旁人壓根進不了這院子。只是每日待茗煙等人略微收拾之後，才讓丫鬟進來打掃衛生。而寶玉、薛蝌所看之書則是寶玉吩咐李貴去外面採買而來。
雖說二人有些縱情聲色，但好在二人年紀不大，又有藥膳滋補倒也沒什麼大礙，雖然面色看上去有些白，但外人皆以爲是用工讀書之故，也沒有深究。
卻說迎春嫁給孫紹祖之後，陪都那邊似乎也熱鬧了起來，不少人開始藉着各種由頭上安東郡王府請安，而各方在郡王府的監視力量也忽然多了起來，弄得安東郡王有些頭痛。
“王兒，當下之事你是如何看的？”安東郡王看着水澈，不管他願意不願意，畢竟自己年歲大了，以後還是要看這個兒子的。因此安東郡王對水澈的那些小動作也是能忍則忍，不去拂逆這個強勢兒子的意願。
水澈沉思了會，道：“賈家嫁女與我們並無多大幹系，更何況那孫家本就是賈家的門人出身，如今雖然顯貴了，但是也不算賈家高攀。何況賈家出嫁的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正經的嫡女可是那位最小的。”說到這，水澈瞄了下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見並無波動，便繼續往下說，“可是不知何故，偏偏有人放出風聲，賈家想借此來重整自己在軍中的威望。且不說賈家是否有這心思，就算有，找那孫家又有何用？孫紹祖雖然是軍職，但卻久不在軍中。況且此人草包一個，無勇無謀，成天只知尋花問柳，哪有一絲上陣殺敵的果敢？況且兒臣曾聽人說起，這位孫大人因爲流連煙花之地曾染上過暗疾，真是難爲了賈家那如花似玉的女兒。”水澈最後那句話倒是真心的，他對賈府四春的芳名也是早有耳聞了。
安東郡王點點頭，“只是這消息對我們太不利，我們想暗地裏部署的計劃已經全盤打破。這突如其來的流言讓所有的人都關注到本王，想來我那好兄弟也應該將十三衙門的全部好手都調到我這來了。”
水澈皺了下眉頭，如今的形勢讓自己這邊已經有點騎虎難下了。他不由得佩服暗地裏下這招棋的人了，不僅逼得自己不得不提前動手，也將皇帝的全部視線和怒火都吸引了過來。若是一個不小心，只怕自己還沒有登高一呼，項上的人頭怕就已經落地。水澈想了許久，道：“如今我在明，敵在暗，唯今之計只有‘暗度陳倉’了。”
“哦？”安東郡王眼中精光一閃，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方法，但是實在沒有方法能脫困。
水澈躬身道：“既然他們想讓我們成爲衆矢之的，父王就不妨再推上一把。我們放出請帖，廣邀權臣顯貴上我們郡王府喝酒聊天。既然他們點了這火，我們就再倒點油上去。等皇上將全部人馬都拍到我們這來的時候，正是我們在那裏布兵的好時機。”
“妙！”安東郡王並不糊塗，他很快就明白了水澈的想法。如今不如將計就計，將陪都變成一個大火爐。既然自己被困住了，那就讓所有的人都在這裏被困住。至於鐵網山上的人，因爲早有計劃，況且又是張友士等老人負責，安東郡王並不擔心計劃會延遲。想到這，安東郡王臉上浮現出一絲殺機，暗道，這真是天助我也！
水澈看到自己父親眼中的兇光，便曉得該走最後一步棋的時候。他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果然這富貴榮華是人人都放不下的。
那林黛玉雖然明面上在大觀園裏樂不思蜀，但是對於外界的變化還是瞭然於胸。雖然棠棣曾經算計過他，但棠棣並不認爲這有什麼。待皇帝放棄這個計劃之後，棠棣便有開始通過心腹向黛玉傳遞消息。林黛玉雖然對棠棣人品有些不齒，但是對於棠棣的情報她還是樂意接受的。畢竟棠棣手上的情報比別人快而且全面，何況還會有棠棣的一些點評，因此林黛玉雖然身在賈府，但是朝堂及京城裏的一些變化她是全部看在眼裏。
在林如海的耳濡目染之下，林黛玉對這種陰謀詭計有一種莫名的敏感。她很快就猜出了當下的情勢就是皇帝佈下的棋招，目的就是逼安東郡王就範。要麼徹底投降，要麼馬上造反。但是安東郡王也不是笨蛋，將計就計地利用其當下的情勢，逼得皇帝將全部人馬都調到陪都去去監視過往人馬。林黛玉猜測安東郡王這一手不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但是她並沒有向棠棣點破，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如果自己的分析能力被察覺的話，誰知道棠棣跟皇帝會不會將自己弄去幹什麼。
林黛玉看着形勢越來越不利，心中也開始有些憂慮起來，但是賈府上下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花天酒地。黛玉心想，大觀園的這些女孩子們毫不知情也就算了，可賈府的大老爺、二老爺也毫不在意。大老爺依舊忙着將自己院子裏的丫鬟拐上牀，二老爺依然跟一羣腐儒寫着酸詩。至於那賈府的第三代，那就更不成氣候了。
這幾日，黛玉也見過寶玉幾次，起初黛玉還以爲這個表兄轉了性。但是見到寶玉身後的薛蝌，黛玉心中便有了計較。看着寶玉與薛蝌眉眼間的交流，黛玉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了一聲。一個在結婚前去勾搭別的男人，一個去勾搭自己姐姐的男人，還真的是什麼馬配什麼鞍。黛玉不由得對薛寶釵的婚後生活感到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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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薛蝌見到林黛玉的時候，被林黛玉的美貌更驚到了。起初他認爲他的堂姐薛寶釵已經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了，但是見到林黛玉的時候，他卻發現了世界上的另一種極致之美。如果說薛寶釵是那種如牡丹般的繁複之美的話，那林黛玉就如空谷幽蘭一般有出俗之美。
黛玉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扭頭一看，卻是那個與寶玉勾勾搭搭的少年——薛蝌。便不由得丟了一個白眼過去，薛蝌則馬上收回目光，臉上泛出一絲羞紅。黛玉對這個白淨少年沒有太多好感，雖然黛玉從來就不鄙夷小白臉，但是對娘娘腔還是有些牴觸。更何況眼前這個娘娘腔還跟自己好姐妹的未婚夫上牀，黛玉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黛玉的這一哼，寶玉便察覺到黛玉對薛蝌的不友好。寶玉以爲跟以前一樣，惱自己講陌生人帶到她面前，便笑着解釋說：“林妹妹，這是寶姐姐的從弟，薛蝌。”
薛蝌見寶玉介紹自己，忙上前拱手道：“見過林姑娘。”
林黛玉臉一板，冷冷道：“好沒規矩的人，居然只是這般見禮！”
黛玉身邊的l琴立刻明白了自家姑娘是要拿這個薛蝌作伐，雖然l琴對薛蝌有好感，但是她一向覺得凡事自己姑娘不喜歡的一定都是壞人的道理，便出口教訓道：“我們姑娘乃是御封的溫婉縣主，你連功名都不曾考取，哪有你這樣見禮的？”
寶玉見黛玉真的發了脾氣，忙將黛玉拉到一旁，“好妹妹，我知你生氣了。但是蝌兄弟也是不知者不罪，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黛玉被氣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她也知道在這裏作伐沒什麼好處，便淡淡地說：“隨你去罷。”
寶玉忙高興地走到薛蝌身邊，拉着薛蝌的手說：“別怕了，你林姐姐只是跟你鬧着玩呢。”
薛蝌看了一眼林黛玉，發現她眼中的敵意依然很濃，但是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上前行禮。
雖然鬧了這麼個插曲，但是很快氣氛又重新熱絡起來。薛蝌在賈寶玉的帶領下，見過了大觀園的諸女。薛蝌本就長得討喜，加上年歲也相仿，大家便漸漸地熟悉起來，惟有林黛玉還是對他板着面孔。
大家也曉得黛玉不喜薛蝌，便也沒有人再在黛玉面前提薛蝌。黛玉房裏的丫頭均有些不解，不明白爲何自家姑娘會有如此大的火氣。往日裏就算是黛玉再不喜的王夫人、襲人等人，黛玉也不口出惡言，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獨獨對這個薛蝌，黛玉卻莫名一股火氣。
只是瀟湘館諸人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凡是林黛玉不喜的人便是瀟湘館的公敵。於是薛蝌便也發現了大觀園裏總有那麼一處地或幾個人對自己極不友善，但自己也唯有苦笑對之。
至於寶玉，雖然察覺出黛玉對薛蝌的不友善，但也沒有放在心上，每日裏只管與自己的蝌弟胡天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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