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見兄長文卿訴情狀

作者:蘇蘼蕪
燃文

  庭院深深深幾許,落葉堆煙,簾幕重重。

  “王爺,您該喝藥了!”一個身着青灰色長袍子的男子端着茶盤,敲了敲面前緊緊闔上的門,尖細的聲音帶着些許的小心翼翼。只見他面白無鬚,喉結隱藏在高立的領子裏面,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得出來,這是宮中的內侍。

  良久的死寂後,只聞得裏面低沉而又嘶啞的應答:“進來吧!”

  那內侍動作輕柔地推開房門,伴隨着“吱呀”的聲響,昏暗的屋子裏明亮許多。

  站在窗前的男子並不回頭,只擺擺手,那內侍很是乖覺地將手中茶盤裏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擱在書桌上,目光滑過桌子上混亂攤開的幾本書冊,心下不由嘆息:“小的告退!”王爺如今是什麼心思都沒有,成日裏只是看着這些往年的書冊字畫聊以慰藉,想到這兒,他微微唏噓,被圈禁在這深宅之中,縱然義忠親王曾經是風姿卓逸,如今龍困淺溪,爪牙盡失,又能做些什麼呢?

  那藥汁子極苦,男子卻眉頭皺都不皺地仰脖一口灌下,看着茶盤上另外擱着的小碟蜜餞,心裏一動,遲疑了半晌後,右手中指和拇指捏了一粒,緩緩放入口中。

  此人正是因爲反叛之事而被圈禁的先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徒嘉旦。

  “誠子,給本王滾進來!”他眉間鬱結之氣消散不少,揚聲喊道。

  只見門半遮半掩,方纔剛剛退出去的內侍面上掛着格外燦爛的笑,討好諂媚的意味十足:“王爺叫小的有什麼吩咐?”原來他便是徒嘉旦口中的誠子。

  指着面前那少少的一碟子蜜餞,舌尖尚且餘留着果子的甜香,徒嘉旦冷着一張俊顏:“你這奴才耍什麼鬼心眼?還不快點從實說來!?”雖說聲色凌厲,然而跟隨他已經有二十餘年的葉誠可不怕,沒瞧見咱們王爺眼底的溫情脈脈麼?

  他利落地跪了下來,連連叩首:“小的該死!實在是長公主殿下吩咐,令小的莫要稟知王爺,公主殿下說了,若是伺候不好王爺,就要揭了小的一層皮哩!小的該死!辜負了公主殿下的良苦用心!”

  徒嘉旦愣愣地盯着那隻青花瓷碟良久,半晌後,嘆了口氣:“罷了,滾出去吧!”被圈禁此處已經十二年的光陰,最開始的時候,他有不忿有恐懼,到後來,滿心滿懷的唯餘對父皇的羞愧和對妹妹的歉疚;那一年,文卿已經十四歲,父皇已經在着手爲她選擇佳婿,雖說並不是自己的本意,卻終究是連累了她一生孤苦……

  葉誠躡手躡腳地退出了院子,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將指間一片已經發脆的枯黃落葉隨手丟在面前的魚池裏,清澈的碧水之下,五六尾紅白交錯的魚兒絲毫沒有受到驚嚇,反倒聚了起來,靠近那片在水面上晃晃蕩蕩的枯葉,擺尾一動,水面上圈起漣漪陣陣。

  林清微看着池中盪漾的水波,從旁邊的青衣手裏接過一隻小碗,裏面是細碎的魚食,她垂着眼簾,微微抿着嘴輕笑:“二哥哥可還說了別的什麼事情?”

  當初中秋飲宴,林清微受的那一箭,永遠地奪去了她做母親的權利;無論是先皇太后或是徒嘉景徒嘉旦他們,都只是惋惜心疼,卻不知道,其實是林清微臨時起意,決定利用這一箭爲自己擋去所謂的婚姻之事。她兩世爲人,上輩子對男女情愛便沒有多少念頭,此生和她心有相惜的唐遂前卻久無音信;在林清微心中,與其要與不熟悉的人磨合糾纏,倒不如一個人逍遙自在來得快活!何況這個世界,男子多將女兒家視爲附庸之流,便是公主下降,也要遵循三從四德,這對林清微來說簡直是不能容忍的。

  那時候,先皇已經隱隱晦晦地和她提起過幾個京中的俊傑男兒,她不忍傷先皇一片拳拳慈父之心,思來想去,卻也沒想出合適的辦法。

  徒嘉旦心有愧疚,卻不知道,林清微只是順水推舟罷了,她通曉醫書,自然知曉傷在何處能使得女子不孕,雖說有風險,但是還是義無反顧地迎上了箭頭。之後出面戮了許氏一族,不過是林清微惱恨小人作祟,使得父兄之間父子情分破裂,加上許氏一族乃是徒嘉旻的爪牙,因此方纔將他們剷除。

  這些陳年舊事,青衣並不知曉,聞言,壓下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上前答道:“稟殿下,王爺沒說什麼,只是把那隻青花瓷碟兒給留在了書房裏面,葉誠被王爺攆了出來,也沒瞧見!”

  說起葉誠,他與青衣倒有些淵源,兩人本是同鄉,進了宮廷之後又被分在一處宮殿裏做事情,因此,兩人的交情很是不錯。後來青衣被風衛中的容嬤嬤選中,教導了一年後便與其他藍靛綠三人一起被分配到林清微身邊伺候,而葉誠則幸運地被管事太監看重,後來便去了當時太子徒嘉旦的宮殿做事。

  “罷了,青衣,你去安排,我要見二哥哥一面——”林清微沉吟片刻,吩咐道,想起今日收到的消息,她眉頭微蹙。

  匈奴首領烏文單于得到徒嘉旻被鴆毒的消息,此人野心熾烈,已經着手調兵遣將,暗中籌集糧草,意欲對燕雲十八鎮發起突襲。雖說佈防之事已經加強,但是……林清微嘆了口氣,匈奴人本就驍勇善戰,如今的單于烏文,生母原是漢人,因此,他受漢學影響頗大,從北地那邊安排的細作報回來的消息看,如今匈奴新一代的將領之中,有能之人不少——

  敏銳地察覺到自家主子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青衣跟隨在林清微身邊多年,自然能猜測到一星半點,只是涉及到國家軍政要事,她一個小小的奴婢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兄妹久別重見的分割線君——————————

  夜色茫茫,天邊掛着一彎下弦月,碧空之上,星子耀熠,微光清遠。

  一盞常見的玻璃芙蓉宮燈影影綽綽地掩映在樹叢之後,葉誠提着燈籠,四下的侍衛丫鬟僕婢早就被他這個總管給支開了去,因此,他領着身後默不出聲的兩人,步履不疾不徐。

  “二哥哥睡在這兒麼?”林清微看着面前黑漆一片的院落,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些嘆然。這處府邸原本是先皇尚且爲皇子時的宅子,雖說不是光搖朱戶金鋪地,也是雕欄畫棟;當年先皇將最疼愛的兒子圈禁,雖說心中惱火氣憤,查明真相後,見兒子有了悔意,卻也不願意叫他被作踐了去,因此方纔定了此處作爲圈禁之所。

  然而面前這院落,小小窄窄,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通向正堂,沒有什麼花花草草,院子裏唯有兩棵並立的梧桐,初秋時節,往昔碧色重疊的樹葉早已經是被西風瑟瑟盡數染上枯黃,夜風拂過,沙沙聲響,顯得悽清蕭條。

  葉誠不敢高聲,聞言,對着林清微躬身:“稟殿下,王爺不願意住到正院那邊去,便吩咐了在這兒收拾出臥房和書房,幸而這院落雖小,後面卻還有幾間空房,便照着王爺的話,將東西一併安置在此了!”

  正院——林清微扭頭朝着葉誠指的方向看去,勾起嘴角一笑,滿是冷意:“罷了,那個女人住過的地方,想來二哥哥也不大願意多呆!”

  徒嘉旦今年業已是三十八歲,膝下唯有兩子一女,長子徒典務爲側妃蘇氏所出,身子骨不大結實,二子徒典夅和女兒徒樂思皆出自正妃陳氏。

  陳氏五年前去世,明面上說的由頭是鬱卒於心,體弱病逝,實際上卻是因爲與孃家私相授受,圖謀不軌之事,因而被徒嘉旦暗中請了一條白綾賜死。陳氏孃家也算得上是一朝大族,若是安分守己沒有做出那些多餘的事情,或許現在徒嘉旦就是坐在乾明殿上的那一位了……

  坐在書桌前,徒嘉旦翻看着手裏一卷已經微微有些發黃的書冊,上面的大片筆跡顯得很是稚嫩,然而另外一種則顯得剛勁有力;伸手拿起銀剪,將燭花剪去,每日晚間在書房時,徒嘉旦都是不許人進來伺候,這些瑣屑事情都是他自己來做了。

  “是誰?!”

  徒嘉旦皺起眉頭,聽着外面的動靜,落葉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再熟悉不過,只是這個時辰,自己不是吩咐不許有人打擾的麼?

  腳步慢慢地,越來越靠近,最後停在了門前。

  林清微擡手止住葉誠欲敲門的動作,青衣很是有眼色地扯了扯葉誠的衣袖,兩人一併退到了閣廊之下。

  “二哥哥——”

  手一抖,徒嘉旦怔愣住了,旋即一下子站起身來。雖說已經十二年不曾聽到這個聲音了,但是徒嘉旦絕不會認錯,畢竟會叫自己二哥哥的,只有那個丫頭……

  聽到裏面的聲響,林清微輕聲笑了起來:“二哥哥既然不出聲,微兒便不請自入了!”話音落下,便擡手推開了面前緊閉的房門,跨步而入。

  閣廊下面,青衣拽着葉誠的衣襬,不叫他上去,壓低聲音:“你怎麼這麼不識趣兒?!”葉誠有些訕訕地摸了摸耳朵,他這不是想着要不要去端茶送水嘛。青衣瞅着他的模樣,不輕不重地拍了他腦袋一下:“殿下和王爺肯定有事情的,咱們去院子外面守着吧!”

  徒嘉旦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緩緩取下兜帽的女子:“微兒!你、你——”十二年不見,她身量高了不少,年幼時潤嘟嘟的臉頰已經不見,映着桌上的燈火,清眸流盼、顧影生輝。想起些什麼,他轉過身去:“你怎麼來了?”

  瞧着徒嘉旦的模樣,林清微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並不答話,將手中拎着的掐金捏絲什錦食盒擱在了書桌上,隨即解□上的昭君套搭到旁邊的椅背。左腕上兩枚玉鐲子輕輕晃着,碰觸間嚶然有聲,她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將食盒子裏面兩碟小菜和一壺酒並着兩隻酒盞取了出來。

  “微兒好不容易來了一趟,二哥哥莫非要叫微兒白來麼?”

  聞言,徒嘉旦緩緩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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