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久別敘話重出東山

作者:蘇蘼蕪
燃文

  褪下外面禦寒的衣物後,面前的女子一襲紅衣烈烈,袖間襟前散落地繡着粉白的桃花,眉眼含笑,神態閒適悠然。徒嘉旦眼尖地瞥見半掩半映在袖間的那對玉鐲子,剎那間怔愣了片刻,便有些察覺不出的狼狽,擡手道:“坐吧!”

  含情美目彎了彎,林清微欣然入座,動手將兩隻七寶琺琅杯斟滿,舉起其中一盞對着徒嘉旦:“二哥哥,你我兄妹十幾年不見,小妹聊以此杯敬你!”

  徒嘉旦握着另一隻七寶琺琅杯,見她笑靨如花,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意味,仰脖將一盞酒水盡數飲罷,手緊緊攥着杯身,上面鑲嵌着的紅藍寶石之類戳在掌心裏,他卻彷彿沒有感覺到一般,沉聲斥道:“微兒,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恍若未聞地拿起旁邊搭着的烏木鑲銀筷子,夾起一塊胭脂鵝脯放入口中,待嚥下後,林清微擡起眼來看着徒嘉旦,指着白瓷碟兒裏面碼得整整齊齊的鵝脯:“這是微兒親手做的呢,先取鵝一隻,不碎,先以鹽醃了,置湯鑼裏蒸熟,擱三五枚鴨蛋進去,等熟了之後,拿杏膩澆供,鵝肉補虛益氣,暖胃生津,聽說二哥哥這幾天有些咳嗽,喫這個再合適不過了!”

  “微兒!”

  徒嘉旦無奈地看着她毫無所動的模樣,只得執着筷子夾了一塊,細細咀嚼着,入口甘甜肥嫩,帶着一絲絲老薑的辛味兒。他動作頓了頓,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微微側過臉去,這個味道,正是當年與父皇一起用膳時嚐到的那種——

  林清微看着面前男子的情狀,心中輕嘆,雖說當年德元皇后早逝,生前並沒有獲得皇后的尊榮,但是年少夫妻,兩人相互扶持着渡過一段艱難時光,雖不是情深似海,父皇對她卻也萬般追懷……正因如此,所以後面有多少孩子出生,都抵不過太子徒嘉旦在他心中來得重要!想來當初在旁人慫恿挑撥下做出逆父叛君之事,二哥心中也是十分難受的吧……

  兩人推杯換盞之間,一壺梅花酒眼見着已經下去一半,靠近燭火,昏黃的微光襯得林清微面色微醺,她眼角挑起,風流嫵媚,帶着一絲引誘的意味:“二哥哥,難道就打算這樣每日翻塵閱舊,在這寂寂深院中了此一生麼?”

  徒嘉旦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飲酒,幾杯下肚,已經有了些許的醉意,聞言,苦笑着,扯着嘴角:“微兒何必再拿往事刺我呢?唯有呆在這裏,方能清贖我不忠不孝、不臣不子的罪孽!”將杯中半盞殘酒小口地抿了。

  搖搖頭,素手纖纖,指着牆上掛着的一幅圖畫,雖說燭光離得遠些看不大清,卻仍舊能分辨得出那是地圖之類的東西,林清微拍了拍桌子:“二哥哥與其白瞎了這滿腹才華智計,倒不如爲了咱們父皇平生之願出一把力氣呢!”

  瞅見徒嘉旦眼底滑過一絲疑惑不解,林清微索性站了起來,將手旁邊的蓮花燭臺端起來,移步走到牆邊,那副地圖逐漸清晰起來,正是宣朝如今的疆域圖。

  “北地那邊,烏文單于虎視眈眈,他身上流着一半漢人的血,將三十六計喫得通透,可這骨子裏卻全是匈奴人的野性!如今燕雲十八鎮有唐遂前,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大才大德的將領——”林清微細細地描畫着地圖上那一條用硃砂標記出來的邊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二哥哥,我在四哥那邊保了你!”

  徒嘉旦臉色微肅,扭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後,緩緩開口:“微兒,今日,你能在這裏毫無聲息地出現,還知道孤最近的狀況,想來父皇肯定把暗衛留給你了!”他擱下手中的筷子,垂下眼簾,看着自己衣襬上一條穗子:“孤已經在這裏呆了十二年,這是父皇的旨意!你走吧!”

  “二哥哥,你何以如此固執!”林清微倏地轉過身來,語氣裏滿是失望與恨鐵不成鋼:“當年的事情,父皇究竟是怪你恨你還是如何,你心裏最清楚!說到底,你不過是藉着圈禁的名頭消磨你自己心底的愧疚罷了!”

  一瞬間,屋子裏安靜下來。

  “青衣”,院子門口,葉誠探着腦袋,側耳細細聽着裏面的動靜:“你說,王爺和殿下怎麼——莫不是吵嘴了?”聞言,青衣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麼些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呆呆的?”

  朝院子裏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青衣壓低聲音:“主子們的事情可不是咱們能插嘴隨便議論的,何況殿下和王爺這麼多年沒見面,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說,咱們只管認真守着就是了!”

  “嗶啵”炸了幾聲,燭影搖曳,徒嘉旦看着那顯得有些微紅的火光,眼底深沉如墨色,良久後,他聲音帶着嘶啞:“微兒,你放肆了!”

  林清微哼了一聲,並不擔心他的冷臉,拉過椅子復又坐下:“怎麼,被我說中了?父皇當年之所以將你圈禁,還不是爲了你能好過些!宗室那邊暫且不談,再拖上一拖,朝野之間,紛紛揚揚流言蜚語——你自幼便被父皇捧着長大,哪裏受過那樣攻擊!?也就是父皇,心都偏到咯吱窩去了!就算你鬧了這種事情,都還想着給你找個好地方圈住!你去瞧瞧忠順,因爲摻和了你的事情,頭幾年被四處打壓,要不是後面還有個甄家做底子,哼!”

  回憶起當年父皇失望地甩袖而去,爲自己操碎了心,徒嘉旦嘆了口氣,擡眼盯住面前一派自在灑脫的林清微:“那你呢?真的就沒有絲毫怨言?孤知道,後來唐遂前回來了......”

  揮揮手,林清微撫摸着腕上的鐲子:“嫁人於我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至於阿前,我和他,與其說是情愛,倒不如以歸結爲知己……我如今膝下有子,還養着兄長的兩個孩子,父皇臨去前留了不少東西,現下也好,往後也好,自由自在,並不受約束轄制,日子再怎麼樣也差不離!說起來,當年爲父皇擋下那一箭,我心底已經明白,二哥哥別忘了,微兒可算是蘇太醫的半個弟子呢!”

  徒嘉旦有些震驚地聽着她這番話,欲言又止。

  “所以說,二哥哥若是對微兒心懷歉疚,真是不必的!”林清微褪下對鐲中一枚繫着小金絲扣的鐲子褪下,起身彎腰,輕輕地放在徒嘉旦面前桌子上:“這對鐲子是二哥哥送我,上面這金絲扣是父皇賜下的。二哥哥若是應下微兒的話,只將這鐲子擱在外面梧桐樹旁邊的青石塊上;若是不願,也不必還我了,便只將這鐲子留下吧,就當是留作了個念想!日後,再見也不知何時了——”

  徒嘉旦目光落在那枚鐲子上,他記得,這是林清微八歲生辰的時候,自己送她的;因爲喜愛這個妹妹乖巧可人,特意吩咐工匠精心琢制,用的乃是進貢的上好和田籽玉,那時候父皇還叫林清微記着,日後要是太子哥哥欺負她,就把這鐲子砸在他面前……

  注視着林清微隨手將椅背上搭着的昭君套斗篷披上,胡亂地將昭君套塞在袖間,並不回頭,腳步輕巧,身影消失在門外沉沉夜色之中,徒嘉旦拿起桌上那枚玉色溫潤的鐲子,看着並沒有被主人一併帶走的食盒碟盞燈物件,怔愣起來。

  —————————我是太子心裏很糾結的分割線君—————————

  回到公主府中,已經快接近酉時了,林清微梳洗一番後,擁着被褥坐在牀上,久久沒有倦意。

  日前,北地那邊傳來消息,匈奴那邊的領軍將領乃是其麾下一員大將,被稱爲“野狼”的隗允,此人打仗全靠着可怕的直覺,全無章法,恰巧是唐遂前最苦惱的那一類。正因爲如此,林清微原本有的七八分把握銳減至五分,再加上前兩天盤點國庫時,發現因爲京中勳貴各家欠款的緣由,虧空得十分厲害,幸而從西洋的歸來的商船此番利潤頗多,勉強尚且能彌補上一些……

  握緊了拳頭,林清微暗暗咬了咬牙,迫不得已之時,也顧不得別的事情了,先把勳貴人家辦了再說吧!

  林清微這裏思慮繁多,乾明殿偏殿裏,徒嘉景也是大半夜未眠。

  翻着面前的卷宗,徒嘉景沉凝不語,案桌下,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攥着。

  “也不知微兒那邊的事情能不能成——”葉子肅捶了捶桌子,看着這幾年商船的利潤,再一對比京城中這些老牌子勳貴的作態,他真是愈發地厭惡起來:“若是實在不夠,咱們也只能把計劃提前了!這羣蠹蟲,也該把這些年吞下去的東西老老實實還回來纔是!”卻是和林清微抱的一個心思。

  徒嘉景點點頭,這些年來,他勵精圖治,想方設法地從各處開源節流,誰想這些人仗着先祖餘蔭,如此膽大妄爲!原本還想着過兩年收拾他們,看來是等不得了,幸而一切具備,只欠東風,就讓自己來加把火吧!

  ……

  眼看着蓮花燭臺裏,蠟燭燃盡,只留下滿盞的燭淚斑駁,徒嘉旦站起身來,推開門,走到院子裏面。

  聽見推門“吱呀”的聲響,葉誠神思一凜,昨夜林清微離去後,他見屋子裏面燭火亮了一夜,便也沒幹離開,披了件大斗篷在院門外守了整夜。

  他揉揉眼,擡頭一瞧,東邊天上只有些魚肚白,莫非王爺一整夜都沒睡麼?想了想,葉誠也不敢出聲,便扒着院門門縫向裏面看去。

  只見徒嘉旦披了件薄薄的披風,仰首站在院子裏兩棵梧桐樹之間,落葉紛紛,帶着涼氣的早風將他身上的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面瘦削的身形,看得葉誠心中說不出的酸意。

  “罷了,殘生也不過虛度年華,倒不如做點事情吧!”徒嘉旦蹲下來,將掌中溫熱的玉鐲子擱在青石上,嘆了口氣。餘光瞥見院門處門縫之間露出的青色,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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