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戰前預謀賈氏省親
燕雲大營中,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北邊天際,烏雲沉沉。昨夜風吹過處,帶來的是滿地落雪、玉樹瓊花,北地平日裏蕭瑟的枯樹竟因着這滿枝的盈盈雪色顯得清亮澄明,別有些美感。
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積雪之上,唐銘低頭一看,腳上氈靴失了半截,微微皺了皺眉頭,便見前面站着的人回過頭來:“事情辦得如何?”
唐銘抱拳行禮,袖子上護甲碰撞着,音色顯得清脆而沉穩:“稟將軍,匈奴那邊的幾處糧草囤積都已經照您的吩咐派了人過去,只等着一聲號令了!”想着方纔暗中離開的人,心中卻不由得驚異於他們的身手,神色間便帶出一絲疑惑來。
唐遂前擺擺手,握着右手,左手食指自下而上地劃過指節,最後同樣握成拳頭壓在右手上,並不言語。
自幼便伺候着唐遂前,唐銘一下子便明白了這手勢中的含義,心下大定。
耳畔傳來一絲輕微的窸窣聲響,餘光瞥見旁邊營帳邊上稍稍探出一些的腦袋,唐銘面色一沉,朝唐遂前看去,卻見唐遂前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眼底黑沉,轉過身去:“你去吧,不必管這些蟲子!”
“是!”
京城中的紛紛擾擾實在是令人心煩啊——唐遂前仰首看向天際間隙透出一縷溫煦的暖陽,片刻之後又被層層疊疊的黑雲遮蓋住;自己在這邊關十幾年,對官場上這些勾心鬥角、人心紛繁已經弄不來了,爲官者,當以民爲先,爭權奪利又有何意義呢?這些人只看着眼前蠅頭小利蝸角虛名,絲毫不顧着國家大義,卻不知道,底下正是黃雀在後呢!
唐遂前冷冷地目光掃過方纔藏着人的營帳一角,心中冷哼一聲,什麼力氣都不出便想從中漁利,真是打的好算盤,不過,有心思,卻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享有這場大戰的勝利了……
“大人,瞧着那唐將軍似乎很是悠哉啊!”一個蓄鬚的文士拈着鬍子,進了營帳,滿臉羞愧地對着上座的男子彙報到。
“先不管唐遂前如何了!”那男子低頭看着手中的信紙,手上青筋暴起:“你且過來瞧瞧,大事不妙了啊!”
男子擡起頭來,鬢旁已經有些許髮絲染上了霜白,然而眉眼間卻顯得十分精神,儼然便是榮國府賈政的大舅爺,王家家主王子騰。只見他臉色黑沉,將手裏的兩三張信紙摔在桌面上,語氣裏滿是焦躁:“這羣沒用的東西,遲早有一日,我的身家性命就交代在他們手裏了!”
三年前他由京營節度使被提升爲九省統制,其間關節,除了他自己和御座上那一位,沒人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前因後果,或許還得加上一個人,蕭家的蕭嶸德,曾經他的頂頭上司。
若說起來,之前,賈史王薛四大家中,王家威勢比不得榮國府、財力比過上皇商薛家,但是攤上了王子騰這樣一個家主,光這一點就甩了其他三家不知多遠;他是個精明的人,早就看到,別瞧着四大家族煊煊赫赫這麼些年,俗話說得好,富不過三代,底下這些子子孫孫,不好生思量後路,只有敗落的份!
就拿王家來講,王子騰膝下有一兒一女,夫人王史氏所出嫡女王熙禾,愛之如珠如寶,今年已經十五歲,親事已定;另外還有個才四歲的兒子,乃是後院姨娘誕下,乳名喚作什哥兒,還是不曉事兒的孩童,他姨娘因着產後失調早早去了,現如今養在王史氏名下。此外。王子騰有個弟弟名喚王子勝,是個無能的人,胡作非爲,鬧的六親不和。底下有個兒子王仁,也是個庸庸碌碌的糊塗蛋,糊不上牆的爛泥。
稚子尚年幼,長侄不上進,何況前些年歲的時候,因爲摻和在義忠親王和忠順親王的事情裏面,先皇和如今的皇上對着四大家族早就有了想法……
每每想到這種狀況,王子騰心裏簡直火燎一般,因此,他極有眼色地向今上投了誠。只是,王家自己這輩的兩個姑奶奶,一個嫁進了賈家,另一個成了薛家當家奶奶,因着這姻親關係,他卡在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上已經整整五年,雖說這個位置代表了皇上的信任,但是一定意義上卻也是帝王猜忌的對象;加上在京城中,忠順親王徒嘉旻一再拉攏示好,還有榮國府那個老太太……
因此,在四年前平安州那場戰事中,他逮到機會收買了蕭嶸德手下一個得用的將領。貽誤戰機,加上平日裏蕭氏族人在淑妃娘娘的迴護下得罪的一干朝臣落井下石,成功地將蕭嶸德從一品鎮遠將軍的位子上拉下來。按着慣例,一人下一人上,在蕭嶸德被押解回京之前,他順利地被提升爲九省統制。
躲開忠順親王和今上之間的暗潮洶涌,奉旨巡邊,雖說手中的權力不比往日,但是王子騰總算能稍稍安心些;加上後來,宮中的自家外甥女,賈元春被提到嬪位,王子騰便明白了賈母的心思,他便放鬆了些,誰想到……
那文士將桌上的紙拾起來上下大致瀏覽一遍,臉色瞬間變了變:“這——這可如何是好?想不到居然直接由一介白身被封了四品的官職!”
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來,王子騰的脾氣着實是收斂許多,至少不會因爲此事氣得摔杯子了:“蕭嶸德的能力有目共睹,當初若不是恰巧捉到了那個機會,再加上陛下對他們一族的囂張張揚早有不滿,也絕不會將他一捋到底!”想着方纔文士回覆的話,王子騰又是嫉妒又是無奈,當年和蕭嶸德相併列爲朝中僅有的兩位一品鎮遠將軍,唐遂前的能力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然而通過這些天短短的幾次交談,王子騰驚愕地發現,此人智計竟然絲毫不遜於其軍事上的才幹!
從這樣的人手中,自己真地能如計劃地那般分一杯羹麼?
收回思緒,王子騰揮揮手讓那文士下去,低頭伏案翻看着燕雲大營交上來的花名冊,畢竟身爲九省統制,此番被任命前來督軍,不管有多少煩心的事情纏身,總不能叫旁人抓着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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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椒房眷屬入宮,未免有國體儀制’,皇帝哥哥如今扯起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來,竟是一點都不臉紅了!”林清微咯咯笑得歡實,太后見她坐在美人榻上笑得坐不直身子,失笑地轉而看向另一邊的徒嘉景。
徒嘉景被這樣取笑着,卻並不生氣惱火,只無奈縱容地瞧着林清微兩頰笑渦霞光盪漾,對着太后行禮告退:“還請母后恕罪,兒臣藉着母后的名義下旨,外人瞧來也是您的慈愛體恤,省得叫那些人猜度!”
擺擺手,太后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沒什麼,只是想來日後宮中便不大寧靜了,天又冷下來,我呀,想着要到微兒溫泉莊子上待個一兩月的!”想起先前到自己宮裏來請安的那幾個嬪妃,她只覺得腦仁疼,揉了揉額頭:“那個賈氏呀,你且看着點,若是事兒還沒成便叫人給害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正是這個理兒!”林清微笑得差不多了,將腰間松花色綾子宮絛整了整,接過旁邊青衣奉上來的帕子擦擦眼睛,端起手旁小几上的蓮花茶盞:“我這個做女兒的也得儘儘孝心不是?”
哭笑不得地瞧着自家女兒滿臉的蠻橫霸道,可惜生得一張清雅絕倫還帶着點兒仙氣的容顏,那副故意做出來的蠻橫霸道竟顯得格外俏皮,太后一錘定音:“就這樣了!景兒,你去忙你的吧!”
面對母親和妹妹,徒嘉景很難說出拒絕的話,直接應下來便落荒而逃了。
“母后放心,雁過拔毛,微兒這一茬不把他們這些年搜刮剝削來的東西給全撈出來,豈不是白瞎了這一番佈置?”林清微抿着嘴笑得得意,想起今早上收到的消息,捏着茶碗蓋一下一下撥着水面上的浮沫:“您可別瞧着,這些勳貴人家,來路不清不白的財務可多了……”
……
榮國府。
“老大!你敢再說一遍!”賈母只覺得心頭怒火蹭蹭直往上冒,四下裏看了看,手旁一隻茶盞已經被摔成了碎渣落在賈赦的腳旁,找不到東西,她狠狠地敲了敲手中的龍頭柺杖,顫着聲兒,瞪大眼睛:“你這個不孝子!忤逆孽障!”
將賈母的話聽在耳中,賈赦已經完全沒有什麼感覺了,對這個母親,他心中最後一點溫情早就消弭掉了。畢竟,已經不知多少被親身母親指着鼻子罵得畜生不如,賈赦又怎麼會把這小小的責辱放在心上呢?
“母親恕罪,我大房一脈已經是分出去的,此乃皇帝陛下親自下的旨意”,端坐在紫檀雕鏤椅子上,賈赦面無表情,聲音很是平靜:“兒子當初搬出府的時候分到了什麼東西,母親也是知曉的,除去兩個田莊之外,便是些瓶瓶罐罐和兒子自己收藏的字畫古玩,若說現錢着實算不得多!若不是這幾年來,夫人和璉兒媳婦經營尚且有些盈餘,家中的日子也不好過!何況我家玫兒眼瞧着也就到了相看人家的時候,她是我賈赦唯一的女兒,總不能在嫁妝上虧待着她;還有玌哥兒,那畢竟也是我長房嫡長孫,如今已經商議着要送他去書院讀書,這一項嚼用也少不得!”
賈母一下子被噎住了,當初賈赦出府另居,她存了心思,家產劃分上並不公道;一方面是想着爲自己小兒子賈政和寶玉多攢些家底,另一方面卻是想着,賈赦素來花費頗多,若是給的多了,日後只怕難藉着銀錢之事轄制住他……
“赦兒,元春也是你嫡親的侄女兒,你怎麼能捨得叫她受委屈呢?”賈母態度軟和下來:“元春面子上好看,你這個做伯父的也一樣臉上有光,不是麼?”
聽着賈母理所應當的話,竟是全然忘記了當初的事情,賈赦冷冷地笑着:“母親何必如此說呢?我大房可沒借着侄女兒的光,要不然,也不至於鬧到被一母同胞的弟弟佔了佔了長房的爵位,自己也好,家裏夫人兒子也好,都被磋磨得沒個好名聲!”
似笑非笑地瞅着賈母漲紅的臉膛和抓緊的手,賈赦慢慢地站起身來:“請恕兒子說話急躁了些,不過,我記着前兒不久,好像是薛家親戚從榮國府搬出去了?母親真是糊塗,這薛家有百萬家財,您若是實在無計可施,由着弟妹去想法子不就是了?!”便直接頭也不回地掀了簾子出去。
賈母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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