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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作者:金子曰
如今荣国府内大局已定,贾赦便有几分兴头上来,预备寻個借口、趁如今开春渐暖将贾政轰出去搬回荣禧堂。幸而他如今颇为信任龚三亦,事先与他打了声招呼。

  龚三亦闻言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如今圣人对你打压存周不闻不问便是這個缘故。你但凡還住着花园子一日,明面上便是他占着上风,亦有史太君依然握着权柄之意。你若当真住进荣禧堂了,保不齐你们家那位大姑娘的事儿就误打误撞、弄假成真了。须知平衡之道乃是司徒硠惯用计策。”

  贾赦吓得赶忙打消了念头,道:“多亏了先生,還是实惠要紧些。”又将贾琏喊過来叮嘱一番“在衙门裡头不得张狂”云云。

  贾琏如今在衙门时日不短,也算明白了些官场事物,口裡连连称是,回头向凤姐儿苦笑道:“老爷還特吩咐我不得张狂,我一個拿向后宫进宝换差使、拿银子换了個虚从四品官衔的,上哪儿张狂去?幸亏二婶子那些银子帮了我們衙门许多,不然同僚非踩死我不可。”

  凤姐如今大权在握,傲然道:“爷如今官帽子比他们高两级,压都压死他们,怕他们作甚?谁敢给你脸子瞧,你打回去便是,让他们一個個给脸不要脸。”

  贾琏嗤道:“你懂什么?户部這样的地方哪有好惹的,我不夹着尾巴做人已是不错了。当外头也如内宅么?你在裡头這般兴风作浪的還不是老爷与我将大事定了。”因扭身出去。

  倒是平儿過来劝道:“二奶奶,只怕外头艰难,二爷也不好過呢。”

  凤姐儿向着门望了半日,冷笑道:“但凡用的着我,便笑脸相向;一句话不中听便给我脸子瞧。”又唾了一口。

  平儿再劝:“话虽如此,终归他是爷们,奶奶且担待些。”

  凤姐儿吊起眉瞧了她一眼:“罢了,你也不用這般黑天白日的护着他,谁稀罕呢。”因赌气往炕上躺着去了。

  平儿又赶着劝了几句,见她不理睬,只得立在炕旁伺候着。

  另一头,龚三亦见秦可卿委实是個人才,干脆請她镖局来帮着管理内务。秦可卿一條命都是他救的,如今也不是什么公侯府邸的主子奶奶了,還有什么二话?兼之秦家并沒有多少产业,秦钟還要念书、秦父還要养老,经過前头了這些事她也无须计较什么地位体面了,故此以“秦娘子”之名来太平镖局管理内务。太平镖局的开销如今挂在荣国府,薪水自然高的很。

  镖局立时炸开了锅。往日她在城南大宅的时候就有止不住的消息传来,镖局许多人都深羡她许久了。如今见了真人,方知住在城南那边的兄弟所言不虚。一個個精神头比吃了仙丹還足些。又见她话也清楚、理也公道,又知道刚柔并济,竟比那秦三姑還受人爱戴。暗地裡都說:“姓秦的女子個個了不得,都又能干又貌美。”

  柳湘莲更是惊为天人,日日围着她转圈儿。秦可卿如今早对男人灰了心,又出来挣钱养家了,哪裡有那份心思?只以礼相待罢了。柳湘莲心裡着急,见她与贾琮极熟络,又悄悄拉着他问来历。

  贾琮心想,他两個容貌上倒是配的過去,因瞥了他一眼:“秦娘子是从前嫁過人的。”

  柳湘莲问:“她是寡妇么?我瞧她倒是时常穿些鲜亮的颜色、偏又說沒有夫家。或是因故和离了?”

  贾琮摇头:“那倒不是。”

  “那是何故?”

  贾琮撇嘴道:“嫁過去之前只合了她与前夫的八字,原是不错的。谁知前几個月冒出来個老道士替她重新合了她与公婆的八字,竟命犯白虎,她就被出家了。”

  柳湘莲一愣:“出家?”

  贾琮道:“被、出家。她如今头发還沒长长呢,是我請龚先生绕弯子替她使了個障眼法還俗的。”

  柳湘莲何等聪明,瞧秦娘子那通身的气度便知道她来历不凡。他本也是個朋友多消息广的,因命犯白虎而让夫家送尼庵的贵族女子恰又姓秦的、又与贾家有关联,稍想了想便猜着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贾琮道:“我知道依秦娘子的才貌,若是個寡妇柳二哥你是大约不会介意的。如今……”他歪了歪脑袋,觑了柳二郎一眼,“她是個白虎星,你還敢么?”

  柳湘莲一個刀尖上玩命的镖师哪裡介意什么白虎星?不過因着他与贾蓉也认得、求娶他的前妻恐怕颜面上不方便罢了。一时满面踌躇。

  贾琮在旁翻了個白眼子,扭头就走。柳湘莲张了张嘴才欲喊他,又罢了。

  京城裡头诸事渐平。因国库银子已還了,龚三亦道如今不便继续劫掠豪奴,怕是圣人当真眼红,让大伙儿暂且歇会子;而他因還在筛选占山为王之处,故此依然打理镖局。贾赦干脆将贾四以“大掌柜”之名悄悄使去江南,去金陵老宅那儿清理留在那边的下人。他這会子也发起狠来,不是自己的人一律清除出去。

  贾琮听說了忙提醒他,从前他听壁角的时候仿佛听见王夫人曾說江南甄家收着咱们家几万两银子。贾赦哪裡知道?忙寻贾琏来问。

  贾琏闻言冷笑了几声:“她倒是连那個也惦记着,满心以为這府裡的银子都是她的不成。”

  贾赦便知道是真的。又亲笔修书一封给甄家,让贾四将這些银子也取回来使。又问贾琏府裡可在旁处存着银子。

  贾琏道:“我也记得不的了,待回去让媳妇查查账。”

  贾赦忙催他:“快去,让老四一并取来。”

  贾琏笑道:“横竖飞不出手掌心去,老爷性子愈发急了。”见贾赦瞪他,忙拿起脚来跑了。

  不多时王熙凤查出来,早年在长安高家還存了八万两银子。贾赦吓了一跳:“這些年往来愈发少了,快去取了出来!”

  贾琏忙說:“哪裡少了?不過沒来见老爷罢了。我年上還见着他们的人呢,礼也颇重,并送了许多西边的物产過来。”

  贾赦摆手道:“你懂什么,你不過一個孩子。快取出来,只說咱们家遭了贼,如今缺钱的紧,横竖此事尽人皆知了。”

  因问贾四可有旁人好派去长安,贾四笑道:“如今有龚先生在,就让老六去一趟,踩踩点儿,也看看那头有什么生意好做不成。”他指的乃是劫掠豪奴的生意,贾琏见他說的一本正经的,不禁偷笑。

  贾赦点点头道:“带些好手過去,只是又劳顿你二人了。”

  贾四道:“比当年打仗如何?”

  贾赦不禁叹道:“多年不曾上战场,我都想的慌。”

  贾四笑道:“罢了,有想的功夫,我陪将军去练会子去。”

  贾赦大喜:“走走!”

  他這些日子忙着勾心斗角,烦闷的很,贾四又要出远门也有几分不舍,趁机练练手脚,舒坦舒坦心情。

  数日后,贾四葛六各领着一群小伙子兵分两路往金陵长安两处讨债去不提。

  這日司徒磐处传来消息,四通钱庄经手那银票的掌柜因過年回乡略感风寒阻了归程,這两日才回来,让林海過去。林海忙赶去贤王府。

  偏他前脚才去,贾琮他们后脚就来了。林黛玉许久不曾過先生瘾,难得有這個机会,如何肯放他们走?因幺儿年纪已不小了,又只此一日、又沒大人看着,遂于书房设屏风一座,黛玉在裡头讲课,他们三個在外头听着。

  忽闻外头一阵慌乱,有犬吠声传来,黛玉不禁皱眉:“外头何事?”

  贾琮性子最急,忙說:“我去瞧瞧!”便推门出去。才走了几步,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條大狗扑上来急吠,吓了一跳:“黑子!你怎么跑到這裡来了!”

  黑子喊了几声,咬住他的裤脚就往外拖。贾琮立时明白秦三姑有事,高喊:“林姐姐,我一個朋友大约遇到麻烦了,我得赶過去!”

  林黛玉时常听他說起侠女秦三姑与黑子,颇有红线隐娘之遐思,忙道:“莫胡来,你才多大,要去也须得带些人手去。”

  “我不知道,去了再說!我走了!”贾琮一头喊一头跟着黑子跑。

  谁敢让他就這么跑了?幺儿赶忙撂下笔跟在后头;贾环才跑到门口让林黛玉喊住了:“你那两下子莫跟着去凑热闹,万一有個好歹幺儿护不住那么些人。”又让下人们赶紧跟上去。

  一行人遂跟着黑子才跑巷子口,就见街头的空地上有人在打架,三個男人围着秦三姑一個,后头一大群兵士捧着一個四十多岁的玄衣男子。

  幺儿一声不发加入战团,贾琮在旁扯着嗓子喊:“你们三個男人還要不要一点子脸了?”又指着那個男子低声向黑子指示,“去咬他!”

  黑子如箭般冲了上去,吓得那男人四周的亲卫赶忙上来拦。他们跟人斗還罢了,跟狗打架一时却寻不着门路。那男子霎时左躲右闪,颇有几分狼狈,险些让黑子咬上一口。

  那三個围着秦三姑的人见了不禁有几分恍神,幺儿趁机虚晃几招,拽了秦三姑跳出圈外撒腿就跑。贾琮赶忙喊:“黑子!去保护你娘!”

  這裡唯有秦三姑一個女子,对面那群人听见“你娘”二字都不禁有瞬时发愣,三姑并幺儿却是早已习惯,半分沒停下来直往巷子裡头奔,黑子也立刻丢下那玄衣男子大声吠着跟在后头。偏那三個人反应也快的紧,立时追了過去。

  待众人明白過来,只见贾琮两手叉腰如矮圆规一般领着人挡在巷口:“大老爷们,打完了女人又想打孩子不成?合着你们当兵就是为了欺负妇孺么?”他不怕,跟来的那些贤王的下人更不会怕了,况相救美女本是男人天性,一個個兴头十足,横眉立目将对方的大宗人群堵住了。

  那男子脸色变了好几回,慢慢走上前来,他手下也跟了上来,成一個半圆,颇有几分压迫感。

  贾琮抱着胖胳膊哼道:“想绑架小爷?也不打听打听小爷从哪個宅子裡出来的。”

  那男子冷笑道:“哦?哪個宅子?”

  贾琮昂起头来:“贤王的宅子。”

  那男子脸色终于变了。半日,森森的說:“原来是攀上了贤王,好硬的仗腰杆子。”

  贾琮一听這味儿不对啊!不禁瞧了他几眼,八卦道:“喂,你们认识啊?”

  那男人闻言也细瞧了瞧贾琮,道:“你是她何人?”

  贾琮老实道:“朋友。”

  那男人有几分想笑,讥道:“你這么点子大的朋友?”

  贾琮撇了撇嘴,又问:“喂,你们为何打架的?”

  偏這会子方才追過去的三個人回来了两個,贾琮一看沒有旁人,不禁松了口气,笑道:“哈哈!我們的人安全了对不对?”

  那二人因向他们主子回到:“侧妃并方才那個少年、還有一位半道上接应的男子一道进了巷子裡头的一座院子,旋即闭门不出。接应的那個就是方才与侧妃同行、领着狗先逃跑的那位。我們问了问邻舍,院子是贤王的、如今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住着。”

  贾琮方才在巷子裡只顾跟着黑子跑,现在回想一下在半道上仿佛看见了三姑的伙计李升,才明白黑子如何忽然能找到這裡来。听见“侧妃”二字,他心裡咚咚的在打鼓,一头玩命的脑补各种狗血故事,面上還得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說了是贤王的地盘吧?”

  那男子因细细打量了贾琮半日,问:“故此你不是贤王家裡的?”

  贾琮摆手:“自然不是,我是做客的,狐假虎威呢。”手指头朝后头一指,“然這些都是他的人。”

  那男子又问:“贤王千岁可在家裡?”

  贾琮便知道他八成是哪個异姓王爷,摇摇头:“沒在,這裡是外宅,他在他自己王府呢。”

  那男子遂說:“既這么着,你们往门前守着,后头也去几個人,不得让她跑了,我去求见贤王。”下人的人齐声答应,他转身就要走。

  贾琮忙问:“那什么……你是谁?那個……”秦三姑显见是個化名,他不敢喊出来,想了半日寻不着合适的代名词,只得說,“那個谁,是你小老婆嗎?”

  他后头贤王的下人都不禁笑出声来,连对面的兵士也有忍俊不禁的。

  那男子果然也有几分啼笑皆非:“我叫霍煊。”

  贾琮眉头一皱,立时猜到了此人是谁了。他们家可是小爷的仇人,原著探春不就是替他妹妹远嫁了?他自己沒本事、打仗输掉了,他老娘仗势欺人、谋了小爷家的姐姐替他倒霉。如今探春可是贾环的心灵支柱,遂立时看此人不顺眼了,嘴角一耷拉,怪声道:“哦~~南安王爷啊,久仰久仰!”

  霍煊倒是不吃惊:“你听說過本王?”

  贾琮道:“沒有,猜到的。你姓霍,刚才那位大哥說‘侧妃’,故此猜到了。怎么你虐待小老婆,人家受不了就逃跑了么?”

  霍煊面色分毫不动:“不過是点子误会。”

  贾琮嗤笑:“误会?”他眼珠子一转,立时想起头回见秦三姑的时候她对“名声”二字极为敏感,“我猜,想来是因为不怎么好吃的名声了?”

  霍煊冷冷道:“并不与你相干。”又转身就要走。

  贾琮哼一声:“你惹了我朋友便与我相干了。离我朋友远些,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霍煊沒搭理他,拿起脚来就走。

  贾琮认得秦三姑這几年,早有了交情,与她的身份无关。在他心裡自然秦三姑必是对的、她离家出走那错的必是旁人。因瞄了霍煊一眼,大声道:“罢了,我只說一句话。有些人天生就不能立于人下,不论他是男是女。你若沒本事给她大老婆当、或是沒本事让你母亲不给她委屈受、或是自己沒本事赢得了她,就别妄想着有人肯替你忍這個忍那個。不是所有人都会忍的。”

  霍煊登时回過身来,略带几分煞气问道:“你知道什么?”

  贾琮两手一摊:“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但我知道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子,是一位胳膊上走马、肚子裡行船的响当当的女豪杰。你若当真是他男人,還不如我一個小孩子了解她么?当小老婆,切!”他冷笑一声,“你自己想想,你自己的本事到底多大、能不能赢得了她去、够不够资格让她委屈自己给你当小老婆。保不齐人家一开始就是你强抢的。”因自作潇洒的一個伶俐转身,领着人趾高气昂回去了。

  偏他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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