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攻心 作者:破金庸 山上那些西域軍將士的話,在上下的那些魏軍聽的亦是清清楚楚,當聽到這些話時,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覺,是羞愧,因爲他們知道,如果易位而處,自己恐怕沒有血戰到底的勇氣;是高興,因爲這一句話一出口,就預示着他們的萬兩黃金已經在向他們搖搖招手了;是敬佩,這樣的軍隊,纔是真正的鐵軍,至少他們比不上;是擔憂,有這麼多不畏死的將士守護在他身邊,自己究竟能不能拿下這份大功;還是恐懼,這麼多不畏死的士兵,自己會不會沒有見到多倫就被他們殺死了,亦或者,縱然真的斬下多倫的腦袋,自己能不能有命去花,畢竟消滅了這些西域軍,也會被其他西域軍盯上的。究竟是什麼感覺,他們自己也說不好。“真是一支強軍啊!”就連魏軍的將領,也對他們感到欽佩。“所以,我們才更要把他們全部消滅!”謝棄塵心中雖也欽佩,但更加堅定了他全殲他們的決心。因爲他知道,只要讓他們殺出去,就會有第二支、第三支這樣的軍隊在他們的基礎上膨脹出來,給魏國造成更大的危機。“傳令下去,全軍做好準備,如果他們殺下來,就一個不留、全部剿滅!”幾人齊聲道:“遵命!”說完便各自裏去準備他們可能有的突圍,他們也知道,想要消滅一支強軍的最好辦法就是全部殺死,讓它絕種,再無復活可能。半個時辰以後,花木蘭也在柱子的陪伴下同乘一匹來到了小盆山,只是現在人影憧憧,不知該往哪裏去。柱子道:“花弧,我們去哪?”花木蘭擡眼看了一下,指着西面那個山頭上搭建的塔樓道:“去哪裏。”“花弧,那是謝將軍搭建的指揮塔,他肯定在那裏,我們去那不好吧,而且那麼高,又那麼陡,你又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別上去了。”“就去那裏!”花木蘭搖頭道:“只有在那裏,我才能看到他,纔有可能看他最後一眼。”說到此處,不由得又滿是悲痛,那紅腫的雙眼又泛起了淚花。柱子把她抱下馬道:“來,我揹你!”“不,我要自己走上去!”說完慢慢一步步往山上攀登而去,柱子在後面小心跟着扶着她,生怕她突然摔倒,既然救不了他,那就只能幫他好好照顧她了。但是在行至半途,在一處光滑的石壁上她沒有踩住,還是滑倒在了地上,看她那滿臉的痛苦之色,柱子急道:“花弧,你不要逞強了,來,我揹你上去!”“你到前面拉着我就好了,我一定要自己走上去!”說完滿是堅定地看着柱子。“唉!”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到前面牽起她的右手,拽着她一步步往上走。二人一直攀巖了小半個時辰,纔到達塔樓,李江見到滿臉疲色與汗水的花木蘭亦是一驚,道:“花弧,你怎麼到這來了?”“你跟謝將軍說一聲,我要來見他最後一面!”李江勸道:“花弧,何必呢,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是不要見了,你傷的這麼重,回去吧。”“不,我一定要見,你去幫我通報一聲吧。”見她那滿是堅定地神色,李江亦是無奈,轉身上了塔樓,過了一會跑下來道:“謝將軍讓你上去!”她慢慢走了上去,看到謝棄塵那堅定而又剛直的背影,開口道:“謝將軍!”謝棄塵道:“過來吧,你想看就看,如果看不了就回去,今天你可以不受軍規約束,來去自由,我也不會再讓你幫我打這一仗。”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剛直,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或許只有他這樣的將軍,才能真正做到“爲了國家,爲了勝利,當不惜一切!”她慢慢走過去,盯着對面的那些對明亮,雖然現在已是初春,但依舊一片荒涼,隱隱約約他能從樹影中看到一些西域軍的身影,但具體的卻看不清。往兩邊望去,只見在這個小山頭附近方圓一里內都是明亮的火光,入眼皆是魏國士兵,就連在僅有向外通行的幾條山路上也有點點火光,是新設的關卡,就是防止可疑人等逃脫,顯然,這一次,就算是多倫換上魏軍軍服,也逃不掉了。“我知道,你恨我,不過沒關係,我不在乎,爲了魏國,我必須除掉多倫!”似乎他心中還是有點愧疚,先開了口。“不,我不恨你!”她搖頭道:“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沒有盡到一個士兵的責任,竟然想去幫自己的敵人逃脫。”她語氣平淡,充滿真誠。他有些驚奇,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的平靜,彷彿對面被包圍的不是多倫一般,道:“你真是這麼想的?”“是!”她語氣很輕,但很堅定。“花弧我告訴你,這次盛樂會戰一開始我跟皇上定下的戰略目標就是斬殺多倫、全殲西域軍,更是把斬殺多倫作爲首要任務,這次邊患如此嚴重,就是因爲柔然有他掌軍。我們已經在他手上吃了太多的苦頭,而且他現在已經被大檀可汗封爲柔然兵馬大元帥,能夠指揮調遣柔然所有兵馬,之前他僅僅指揮幾萬兵馬就這麼難對付,若是今日真的讓他逃了出去,屆時率領十幾萬大軍壓來,我們魏國就真的要亡國了。所以,今日決不能讓他逃掉。”“他不會逃的!”她只說了這一句便再不開口。“我也相信,他不會逃的,不過,還是要以防萬一啊!”他說的以防萬一,不止是他佈置的那些關卡,還是說的旁邊的她。到丑時末,盛樂被破,多倫被困的消息也終於傳到了武川城外的柔然大營。武川軍營中各個將領本睡得正香,均被親兵叫醒,說是帥帳議事。此時柔然軍依舊是吳緹爲元帥,金蠶子爲軍師,巴圖每日拿着大檀可汗的戰刀監督攻城之戰,有這位剛直忠誠的可汗衛隊長官監督,每人都盡心作戰,雖已超過期限,但魏軍輜重被焚燬一事衆人早已知道,因此也不用在拿士兵的命去往裏填,只是每日適度攻城,饒是如此,武川依舊搖搖欲墜,兩萬守軍已經傷亡過半,柔然軍亦是死傷了兩萬多人。待所有人聚齊後,吳緹道:“剛剛傳來消息,盛樂昨晚已被魏軍攻破,多倫率幾千殘軍撤退時遭到埋伏,被困在城外小盆山的山頭之上!”衆人聞言俱是一驚,他們不明白,魏軍器械充足、準備充分時十一萬大軍都沒有打下的盛樂怎麼會突然失守,魏軍連物資都沒有了,又是怎麼破的城,而且以多倫的才能,竟然還會被包圍。雖然他們有的人不知道小盆山在哪裏,但他們相信多倫絕對清楚,既然清楚,又怎麼會被圍困。一名將領道:“殿下,盛樂是怎麼失守的?”吳緹道:“探馬說是有魏軍探子混入城中,謝棄塵假裝攻城,然後裏應外合才奪下了盛樂。”這更讓人議論紛紛,大家都知道,多倫打仗講究快、準、狠,以機動靈活著稱,因此很少有強攻的案例,多是詐城奪門。他最拿手的就是這個,竟然還會被敵人用這招幹掉,確實很讓他們喫驚。“不要討論了!”吳緹壓下衆人道:“儘管我也不知道魏軍是如何攻破盛樂的,但多倫被困小盆山十分危險,我們決不能見死不救,大軍過不去就派輕騎走山間小道過去。”說道這裏看向一邊的大那道:“大那,你帶三千騎兵立即出發繞走山間小道前往小盆山,如果多倫突圍,你要立即上前接應,就是你和三千人全部戰死,也要把多倫救出來,知道了嗎?”“遵命,末將立即出發!”大那一抱拳轉身離去。待大那走後,吳緹又道:“盛樂已被魏軍攻克,武川也絕不能再拖延,明日全軍輪番進攻,就是屍堆如山,也一定要奪下武川城,把多倫給我救回來,都明白了嗎?”衆人齊聲道:“遵命!”待衆人離去,金蠶子對着巴圖笑道:“巴圖將軍,您還滿意嗎?”“我會如實稟報可汗的!”巴圖說了一句,就轉身離開了。待巴圖走後,吳緹道:“丞相,你說這樣真的能讓父汗滿意撤去多倫的兵馬大元帥之職嗎?”金蠶子搖頭道:“不,這只是讓大汗對你滿意,而且我想,這次多倫就是肋生雙翅,也回不來了。”雖然他不知道小盆山怎樣,但能夠把多倫困在那裏動彈不了就說明那裏的地勢很複雜,謝棄塵沒能在盛樂斬殺多倫,這次一定不會再錯過了。吳緹道:“那萬一呢,萬一多倫要是回來怎麼辦,上次在盛樂,我們也都覺得盛樂守不住了,可盛樂不但守住了,多倫還派人趁機混進了魏營燒了他們的攻城輜重,讓謝棄塵徹底喪失了攻打盛樂的實力。”“謝棄塵破盛樂,靠的不是攻城,而是攻心!”“攻心?”“是的,攻心,你還記得那個花木蘭嗎,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此次盛樂被破,一定跟她有關,否則以多倫的精明,怎麼可能會讓探子進城!”吳緹瞭然的點了點頭,雖然具體原因不明,但有一點肯定,盛樂絕非是被謝棄塵靠武力奪下,魏軍以十一萬重軍,傾舉國之物資都沒能拿下盛樂,現在更不可能一夜奪下。金蠶子繼續道:“兵法雲,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謝棄塵用十一萬大軍都沒有拿下盛樂卻被一個女人給拿下了。所以如果多倫真的活着回來了,想要讓他放棄元帥之位,我們也要攻心。”吳緹恍然道:“丞相,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把盛樂被破的真相告訴父汗,然後讓父汗對他失望!”金蠶子搖頭道:“不是,盛樂之戰多倫打的很苦,已經讓大汗很滿意了,所以大汗不會因爲盛樂失守而怪罪多倫,而且他巴不得西域軍一個也回不來,只要多倫回來就好。所以大汗不會撤多倫的職,想要讓他放棄大元帥之職,我們要攻多倫的心。”“怎麼攻?”“你想一下,如果讓多倫知道,這次我們在武川遷延不進,不是你我的意思,而是大汗的意思,是大汗想要借魏軍之手削弱西域軍,多倫會怎麼想,他還會去做這個兵馬大元帥嗎?”吳緹滿是震驚道:“丞相,這樣不好吧,多倫在盛樂打得這麼慘,手下四萬將士更是全軍覆沒,本來他就心裏很難過,若真的再讓他知道是父汗的意思,他一定會傷透心的,別說是兵馬大元帥了,恐怕他連兵都不會再帶一個了,你這招太重了些吧。而且到時讓父汗知道是你我說的,恐怕你我都會性命不保啊。”“吳緹殿下,我早跟你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有多倫垮了,你纔有機會,否則你說,如果多倫真的滅了魏國,你還有什麼機會。魏國已經被多倫打的半死不活了,我們有了很大的戰略優勢,只要你能坐上大元帥之位,你我統兵南進,就可直搗平城,屆時,你就是新的昆莫,也更是未來的皇帝。至於大汗會不會知道,你放心,我跟你保證,多倫絕不會說的。”“丞相,這件事太大了,你讓我好好想一想。”他還是沒有做決定,是啊,如果真的讓多倫知道了是自己的父親害死了自己的幾萬部下,愛情被絲綢撕碎了,親情又被吳緹撕碎了,患難與共的戰友也都陣亡了,親情、友情、愛情全部破滅的情況下,這對一個重情的人來說,打擊該會是多麼的沉重,甚至,他還能站得起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