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怡妃攝政 作者:破金庸 第三日,謝棄塵入京述職,大殿之上,盛樂奏凱,沃野報捷,本是一片喜色,可當提及柔然集十多萬重兵於王庭,十五萬柔然大軍將不日南下,引起了巨大恐慌。“皇上,遷都吧!”“皇上,柔然兇殘,多倫善戰,當遷都以避其鋒芒啊!”“皇上,議和吧,保存實力,日後再戰!”在他們開來,四萬柔然軍就能在盛樂打的魏國將要亡國,一萬軍就能縱橫河套,這次一下來了十五萬,如何能夠匹敵。拓跋燾對此早有預料,待殿內靜下,對崔顥道:“丞相,你是百官之首,以爲該當如何?”崔顥知道拓跋燾心思,凌然道:“柔然亡我之心不死,此時議和,無異於自取其辱,唯有盡起大軍與之一戰。”拓跋燾隨即又看向謝棄塵,道:“謝棄塵,你以爲該當如何?”謝棄塵道:“皇上,臣願領軍與多倫在盛樂決一死戰!”拓跋燾又道:“可有勝算?”這一問讓謝棄塵一驚,柔然勢大,當然沒有勝算,皇上爲何有如此一問,莫非已是膽怯想要議和,又一想不可能,凌然道:“雖無必勝之把握,但有成仁之決心!”拓跋燾又道:“議和如何?”謝棄塵聞言一驚,道:“皇上,這…”崔顥也是一驚,急忙勸道:“皇上,此時議和,無異於與虎謀皮,還請皇上三思!”“說得好!”拓跋燾起身道:“各位愛卿,此戰,戰,可能亡國;不戰,必然亡國,既如此,何不奮起一擊,雖死而無憾。朕已決定,此次要御駕親征,親赴盛樂與多倫決一死戰。”說完對一旁的拓跋興道:“宣旨吧!”拓跋興躬身領命,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柔然來犯,社稷危急,朕作爲天子,當不畏刀兵,親赴盛樂與多倫決一死戰。朕御駕親征期間,由太子拓跋晃監國,怡妃王星韻垂簾聽政;丞相崔顥總領百官;禁衛軍統領拓跋興升任振威將軍,總督平城防務,朝中諸公,各司其職,欽此!”“臣等遵旨!”作爲正式聖旨下達,衆人自是不敢抗命,只是,大家心頭都有共同的疑問,“怡妃是誰,王星韻又是誰?”看衆人疑惑之色,拓跋燾也不多做解釋,道,“宣怡妃與太子上殿!”“皇上有旨,宣怡妃與太子上殿!”衆人扭頭向外望去,只見一名貴婦正在一羣丫鬟簇擁下緩步而來,她一臉平靜,姿容皎若秋月,頭梳反綰髻,沒有任何華麗的首飾,只用一根簡單的玉簪穿過,臉上薄施粉黛。令衆臣驚訝的是,她身上竟然穿着一件白色的細麻短襦,系一條長裙,也是用細麻織成,明顯有點粗糙,材質和貧寒人家的主婦沒有什麼區別,但舉手投足之間,那種雍容大氣的風度卻一覽無遺。在她右首,太子拓跋晃正緊緊拉着她的手,他年方四歲,從未見過此等場面,此刻緊張不已,手心中盡是汗水。王星韻亦是第一次進入這議事大殿,本也十分緊張,可是看到右首年幼的太子緊張之色,濃濃疼愛之情涌上心頭,反而讓她的心安定下來。待至玉階之前,王星韻雙手合十,身體緩緩蹲下,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太子亦跪下道:“兒臣參見父皇!”“免禮!”待二人起身後,拓跋燾道:“怡妃,今日是你垂簾理政第一日,爲何如此着裝?”他今日派人給漪藍殿送去了五彩漣漪裙,鳳翅鎏冠,就是要昭告羣臣封后之意,不想她竟一件也沒穿,只着素服上殿。王星韻道:“稟皇上,朝廷昨日頒下聖旨,要全國上下奉行節儉,臣妾領皇命垂簾理政,太子作爲儲君,自當爲天下表率,不敢僭越!”“唉,你真是,上來吧!”拓跋燾聞言也是無奈,他本想通過隆重的儀式與着裝讓王星韻給羣臣留下一個深刻印象,讓羣臣威服,便於日後行事,卻不想她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臣妾遵旨!”王星韻答應一聲,拉着拓跋晃緩緩走上玉階,向那象徵天下權勢的龍椅而去,拓跋燾立於一旁,將龍椅讓與二人。待二人坐定,謝棄塵率先踏出一步,跪拜道:“臣,參見怡妃娘娘,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他對王星韻頗有好感,自是率先叩拜,以做表率。隨即,無論願或不願,明或不明,所有文武大臣,都叩拜行禮,“臣等參見怡妃娘娘,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文武百官,王星韻也是大爲緊張,心砰砰直跳,想要開口卻怎麼也張不開,驀然間,看到拓跋燾眼神中的鼓勵之色,心間大定,深吸口氣,朗聲道:“衆卿平身!”“謝娘娘,謝太子殿下!”羣臣的叩拜謝恩聲響徹大殿,那個曾今的醜小鴨,此刻終於涅槃重生,化身五彩金鳳,翱翔天宇,將渾身的光輝撒向人間。柔然王庭在王庭以北,一座碩大的軍營矗立,營內殺聲陣陣,各處趕赴而來的兵士聚集其中,大家都清楚,魏軍主力已殘,此次南下,定可大獲全勝,是以士氣高漲,各個部族都派麾下戰士前來參戰。午時,博文與多倫踱步至此,二人並行,聽着營內的喊殺聲,多倫長長嘆了口氣。經過數日調養,他已恢復許多,雖仍有些消瘦,但不似以往那般疲憊。博文帶他至此,就是想看他是否有出戰的慾望,看他嘆氣,道:“爲何嘆氣?”多倫道:“不瞞姑母,自與魏開戰以來,每次大戰臨近,我都感到十分憂慮,生怕敗軍覆師,辜負父汗與軍民。”博文故作奇道:“以往聞戰,你皆是戰意高昂,誓要斬將擎旗,現在爲何如此?”多倫沉思片刻,道:“或許是我已經不適合打仗了吧。”博文也不點破,道:“可是大汗已任命你爲兵馬大元帥,命你統兵伐魏,你當如何?”多倫道:“伐魏之戰,我本不欲再參與,但姑母盛情,父汗期望,軍士企盼,讓我不敢推辭,坦白說,我真的很矛盾。”博文繼續道:“那你想打這場戰爭嗎?”多倫搖搖頭道:“不瞞姑母,我一點都不想打這場戰爭,連番大戰,只是盡軍人之責,王子之任。”博文見他面色痛楚,安慰道:“既如此,就不要再戰,姑母希望你做自己喜歡之事,莫要被責任綁縛,重新變回我那個詼諧幽默的侄兒。”多倫奇道:“姑母從小教育孩兒忠孝仁義,要做頂天立地負責人之男兒,若是避戰不出,豈非不忠不孝?”博文搖頭笑道:“你若欣然領軍出征,爲國盡忠、爲父盡孝,姑母自是支持,只是眼下你既不願,就不要勉力而爲,否則患得患失,左右爲難,只會徒增煩惱,於戰局無益。”見博文眼中鼓勵之色,多倫心下一鬆,道:“謝姑母體諒!”博文繼續道:“但有一點你要知曉,此番盛樂失利,定要有人擔責,你若不戰,就要擔負戰敗之責。如此,恐元帥之職、都督之位、昆莫之爵,都不會再屬於你。”多倫坦然道:“不瞞姑母,金錢名利,並非我之所愛,縱使丟之,亦不可惜。”博文道:“那你想要做些什麼呢?”多倫嘆道:“我也不知!”若是以往,他會說我想與心愛的人一起走遍草原,看遍草原每一朵花,可如今,已成泡影,他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博文道:“既如此,你就放下一切,去尋找自己想要之物。”多倫奇道:“如何尋找?”博文道:“茫茫天地,它定在一處等你,你可去將他尋來。”多倫道:“它在何處?”“你不知,我也不知,但它肯定在某處,唯有你行動起來,它纔會出現,你也方能尋得到。”說完眺望遠方,神色間充滿複雜之色。多倫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姑母的意思是讓我外出遊歷。”博文道:“我外出心無雜念,算是遊歷,你是探尋自己所願做之事,不算遊歷,只能是尋找,一如你當初去五鳳谷一般,只不過這次沒有固定地點而已。”多倫道:“那姑母覺得我該去哪裏?”博文道:“這個你自己決定,誰也不要告訴,蒼茫大地,想去何處便去何處,想何時回便何時回。”多倫又道:“那若前線戰局不利,或王庭發生不測之事,你們如何尋我?”博文道:“從此刻起,忘記你的王子身份,忘記你是柔然人,忘記你的故國正在征戰,現在你不是任何一國人,你只是我的侄兒,奉我之命去探尋自己所想做之事,你可明白?”多倫點點頭,道:“孩兒明白了!”說完將目光投向遠方,不知再眺望何物。不多時,烏恩打馬疾奔而來,滿臉喜色,道:“殿下,他們,他們回來了?”多倫奇道:“誰回來了?”烏恩道:“我們留在盛樂的數千傷殘,他們從盛樂活着回來了。”多倫聞言一喜,忙道:“現在何處?”烏恩道:“已至王庭之外。”多倫聞言疾步上馬,剛欲離去,忽想起什麼,將目光投向博文,神色間盡是歉意。博文揮揮手,滿是慈愛道:“去吧,他們都是勇士,你應該去迎接他們!”多倫聞言不再猶豫,打馬疾奔而去。待至王庭門口,只見此處已是人山人海,無數牧民在外觀看,只見數千身體殘缺的西域軍或騎馬、或坐車,緩緩朝此而來,各個神色沒落,頭顱深埋胸前,再無一絲威風,三千騎兵護衛在後,默默相伴。多倫撥開人羣,立於最前,看着曾經的驍勇鐵騎淪落至斯,心中大爲傷感,但他們能活着回來,又該歡喜,或喜或悲,心境複雜,幾滴熱淚再度涌出眼眶。待至多倫不遠處,一名西域軍似有所感,看到眼前之人,先是一驚,心中大爲悲楚,臉頰抖動,道:“殿下!”隨即翻身滾落馬下,跪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殿下!”身後衆軍士聞言紛紛擡頭,一個個從車馬上滾下,能跪則跪,跪不了的都紛紛趴在地上,各個嚎啕痛哭。多倫見狀亦是悲怵不已,淚如泉涌,翻身下馬,走到衆軍士之間,一個個將他們攙扶起來,每人給他們一個擁抱和一聲親切問候,“你們受苦了!”周圍牧民及戒備護衛軍士也是個個感動不已,親愛兵卒,縱使傷殘之士也不丟棄,這樣的主帥,不爲之效命,那麼又有何人值得效命。不多時,又是一名銀盔銀甲之將奔來,只只見他滿臉疲色,身上盡是塵土,不是社倫又是何人?社倫也被眼前之景所感,滿腔怒火化爲烏有,熱淚盈眶,他緩緩走進,多倫若有所感,挺身望去,兄弟二人相見,本應歡喜,可今日之情形,又如何能夠歡喜的起來,緊緊抱在一起,互相用力拍打三下,一切情誼盡在此間。隨即二人分開,一一攙扶起剩下的軍士,以及送上那句親切的問候,“你們受苦了!”在人羣之中,大檀可汗與博文靜靜看着眼前這一切,此刻,他終於真正明白,他先前之舉,真是大錯特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