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屋子裡
谢延玉跟在下人队伍裡,原本准备找机会去前面马车裡找贺兰危,然而贺兰危此行竟和谢承谨同乘一车。
她本就是偷偷跟上来的,虽然乔装打扮了,但仍旧不敢在谢承谨眼皮子底下乱晃——
谢承谨明令禁止她来怨宅,
若发现她跟来了,恐怕会直接叫侍从把她押送回谢家。
谢延玉這一趟来怨宅计划了不少事,不想就這样被送回去。
于是去找贺兰危的事暂时作罢。
她继续跟在队伍裡步行。
路程有点远,
她走得腿肚子泛酸,脚跟火辣辣地疼,
好在来谢家前她就颠沛流离,走過许多比這更远更陡峭的路,受伤忍痛是家常便饭,所以对于身体上的痛楚忍耐度非常高。但即便如此,她仍旧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因为脚疼腿疼,而是因为她有一种隐隐的、被窥探的感觉。
就好像有人在后面看着她。
她猛地回头看。
却发现身后一切如常,根本沒人。
這是一段山路,略略崎岖,但地势开阔,身后仅有寥寥几棵枯树,树上光秃秃的连叶子也沒有,更沒有藏人的地方。
她本就跟在队伍最后,這一停步就直接掉队了。
有人见状也停下脚步,回头问她:“怎么回事?還不跟上!”
谢延玉回過神来,跟上队伍,回答那人:“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
那人說:“哪来的人?要我說,你就是想多了。”
谢延玉总觉得不对:“会不会是妖?毕竟這地方紧临妖界入口。”
“行了,沒人看你,也沒妖看你。别疑神疑鬼,這裡很安全,”那人摇头:“天都有個结界,就设在妖界入口前,還是当年几個仙宗为了防止妖族来人界作乱,联手设下的。不仅普通妖物无法出来,普通人也被那结界拦着,无法踏足妖界入口。”
“普通人无法踏足妖界入口?”
“是啊,只有那几個大宗门的人能进,他们身上的令牌就是结界的通行令。”
谢延玉听见這话,直接又沉默了。
那股被窥探的感觉還在,但她现在在想另一件事——
她這趟跟来怨宅,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去妖界入口。
原剧情中,她在妖界入口拿到了一块玉牌,這玉牌是她和她那位“未婚夫”之间剧情开始的契机。
除此之外,她還和妖尊有一條剧情线要走,原剧情中,她投奔妖族后和他成了亲,后来被他一剑穿心。
妖尊本体是蛇,性格也同蛇类动物一样,阴湿病态,残忍薄情;
谢延玉知道他很危险,所以暂时不打算走和他這條剧情线,但此行也打算在妖界入口看一看,她对妖界知之甚少,要先对妖界有個大概认知,再筹划该如何走和妖尊的剧情。
但现在,
却听說像她這样的普通人根本沒法踏足妖界入口。
她垂着眼沉思。
過了会,她又想起来——
原剧情中,
她是追着贺兰危,追去他那宗门当杂役以后,有了宗门令牌,才去妖界入口捡到玉牌的。
那宗门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仙门大宗,名叫上清仙宫。
上清仙宫的令牌可以进妖界入口。
虽然现在她還不是上清仙宫的人,但贺兰危是。
看来,
到怨宅后她還是得尽快找他一趟。
谢延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倒沒太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放在心上。
她继续跟着队伍往怨宅走,浑然不知此时的妖界入口处,有几個大妖正隐着身,站在结界后面,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背影——
妖族嗅觉灵敏,即使站得远远的,中间還隔着一道结界,也仍旧能感知到她灵根的气息。
她的灵根很特殊,很罕见,无法助力她修行,却能让她的血液变得像奇珍妙药一样,喝她的血不仅能治病,還能提高修为。
几個大妖馋得不行,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他们都是修为很高的妖,然而当年人界那些仙宗设下這结界,就是为了防止妖族去人间作乱,修为越高的妖越难以通過那道结界,若要强行通過,则会被结界反噬,反倒是沒什么修为的妖才能随意出入;
一开始他们還在說要如何穿過那结界,但后来說着說着,话题又都落到了妖尊身上。
妖尊名叫沈琅。
他有法子隐藏修为,
大妖们若想穿過這道结界,则必须求助沈琅。
然而沈琅前几天刚渡完劫,
渡劫醒来后,他就有些反常,整個人又哭又笑,拿刀子剜自己的手,嘴裡一直重复念叨着什么“回来了”、“不是幻境”。他本就是個阴冷难测的性子,现在還多了一点病态疯癫,不眠不休画了许多画像,上面无一例外都画着同一個女子——
黑发如瀑,皮肤苍白。
柳叶眼,略微有些下三白,五官清秀端正,虽算不上顶好看的美人,却也有一种說不上来的气质,让人看了就难忘。
沈琅让手下们拿着画像去人界找人,
甚至他自己也不怎么处理族务了,时常隐藏气息去人界找人,回来后,则会呆在书房裡,不停地画那女子的画像,画她的脸,画她的背影,画她看书的模样、画她闭着眼小憩的模样。
又疯又病。
妖族最近沒人敢去打扰他。
但刚才路過妖族的那個人……
她走在队伍最后,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侍女,很警惕,大妖们隐着身形看她,她都像是察觉到了一样,转头查看。她似乎易容乔装了,但大妖们也并不在意她原本长什么样,他们盯着她,是因为她的灵根实在太香了,他们实在很想穿過结界,抓住她,喝她的血。
大妖们最终還是决定去找沈琅帮忙。
于是很快,
他们就来到沈琅的妖宫。
推开前殿门,下一秒,他们却像被骇住了一样停下脚步——
殿内挂满了画像。
四面八方、每個角落都是沈琅正在找的那位柳叶眼姑娘的画像,笑着的哭着的、站着的坐着的,她的长相原本就有些鬼气,现在画像挂满了房间,更如同打不散的鬼影一样,密不透风地将屋子裡的人包围起来。
换做寻常人,会觉得扭曲又可怖,
可是沈琅此时正坐殿内,
他身前是一個人偶,
這人偶沒有生命,被捏造成了那姑娘的模样,甚至身高、体型也和她一致,被摆出一個坐姿,坐在梳妆台前,沈琅正在给它梳头,盘了個发髻,還沒盘完。
大妖们看见這场景,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不敢往前,也不敢說话。
反倒是沈琅放下了梳子,转過脸问:“怎么了?”
大妖们见他转脸,都迅速低下头。
沈琅长得阴柔漂亮,面若好女,因为這张脸太漂亮,平日裡总被人盯着看,然而他身为妖中之尊,修为近仙,性子也高傲金贵,视旁人为低贱蝼蚁。
低贱的蝼蚁又怎么配看他的脸?
他厌烦那些低贱的视线,于是常年戴着面具。
他不喜歡别人看他。
眼下他并未戴面具,
大妖们余光瞥了一眼,
能看见他五官柔和,凤眼高鼻,唇珠饱满,像一尊漂亮慈悲的神像,然而他本就是妖,现在又在這样诡异的环境裡,于是他身上那种阴柔的特质,就给他增添了一点阴森森的鬼气。
大妖们不敢多看他,硬着头皮說:“我們想去人间一趟,求尊上帮我們隐藏修为。”
沈琅沒有回话。
大妖们听不见他的回答,不由得心裡打鼓,也不知道是不是哪裡惹他不高兴了,
屋子裡很安静,大妖们却焦灼不安,实在沒办法再在這种环境裡呆下去,
正准备硬着头皮說点场面话告退。
然而下一秒,
沈琅就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大妖们要告退的话一下就說不出来了,只能感觉到沈琅阴冷的视线如同蛇一样,在他们身上打量,
然后就听见他出声道:“你们身上有她的气息。”
大妖们闻言,愣了下,
過了会才反应過来,沈琅在說画像上那位柳叶眼姑娘。
可是他们根本沒见過她,身上怎么会有她的气息?
有個大妖战战兢兢道:“尊上,我們绝对沒见過她!谁都知道您在找她,我們要是见過,肯定就给您带過来……”
话音未落,
就听见沈琅轻声道:“撒谎。”
大妖百口莫辩,刚想再說话,然而還不等再开口,就陡然感觉到头上一阵冰冷的触感,随后是一阵剧痛——
是沈琅直接伸手按在了他头顶。
他的手白皙冰冷,掌心灵力涌动,直接用了搜魂术。
不過片刻,就从大妖的记忆裡看见一個画面——
画面裡,一队人马路過妖界入口,看起来像是人间的大户人家,主子们在前面坐马车,下人们跟在后面走路。下人队伍的最后,跟着一個衣着平平无奇的侍女,她行走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
這一回头,露出一张同样平平无奇的、陌生的脸。
沈琅却立刻认出這是谢延玉,她应该只是易容了。
他沒想過自己会重生,
上一世他修习无情道,和谢延玉成婚后,又杀了她证道。
现在重生回到這個時間节点,
距离上一世遇见她還有好几年,但他等不了了,想快些找到她。
然而他只知道她是谢家养女,却并不确定這一年她是否已经在谢家。
他先尝试从谢家找她,不過徒劳无功,谢家规矩森严,仆从绝不向外人透露一点府中人事,即使试着混进谢家,谢家也有驱邪阵,妖魔无法踏入内宅半步,若只派人在宅外蹲守,這些日子却从未有人见過她。
他只能将范围扩大再不停找她,
前世她死后,他以为自己大道已成,然而却一天比一天痛苦,到最后他散尽全身修为试图复活她,却沒有结果。日复一日,生出心魔来,他才发觉原来他记得她每一個小动作。
她忍痛的时候会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间歇性用力勒自己几下,
因为只要把自己勒得呼吸不畅,就能暂时忘记身体上其他地方的疼痛。
這种习惯很少见,
大妖记忆的画面裡,她就正轻轻掐着自己的脖子。
她似乎是磨破了脚,
脚痛却不得不继续赶路,为了忍痛,她就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间歇性地用力勒一下。
沈琅看着這画面,按在大妖头上的手更用力了,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大妖被按得头皮生疼,被搜魂也很痛苦,终于忍不住要挣扎。
然而還不等有动作,
下一秒,
沈琅就先松开了手。
大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仍旧不敢抬头看沈琅。
如果這时候他抬起头,
就能看见沈琅的眼眶微微泛红,胸口正上下起伏着,甚至抱住了一套衣服,
這是一套女子衣裙,
崭新的,沈琅在找的那女子似乎常穿這套衣服,画像上,十张裡有六张,她都穿着這套衣服。
可是大妖不敢抬头看,
只听见沈琅喃喃道:“找到了。”
声音很轻,似乎在飘,
听起来似乎有点兴奋,除此之外,還有一种疯癫的痴态。
大妖瞬间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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