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东道主 作者:一荷知夏 眼下這光景交通不甚便利,讯息传递难免迟滞闭塞。在這种环境下,一個好的說书先生想要进步,那就不能穷守一地,必须得四处游走,去往各府各道采风问古,這样才能博学强闻,积累出一肚子故事出来。 郭东阳年過五旬,常年脚不沾地,跟個辛勤的小蜜蜂似的,时长去往各地采集各种逸闻趣事,這才成就了他一身的說书本事。 若换作平常人,怕是难以接下郭东阳的话头,便是通读经史的文人,也不一定有他這样丰富的阅历。 好在徐青不是一般人,古今中外,各科学說,那都是信口拈来。 两人一路上谈天论地,讲古說今。 只是這话聊着聊着,就不可避免的开始往煮酒论英雄的方向偏移。 這似乎是男人们聊天闲侃时最容易拐进的死胡同。 郭东阳喝了酒虫泡制的假酒,整個人兴奋的像是发了情。 那些古今名人被他好一通鞭挞,就差說出天下英雄唯徐君与吾耳…… 也幸亏马车上只有一個活人,任郭东阳言辞再怎么激烈,也传不到有心之人耳朵裡。 不然下场怕是比司马公還要凄惨。 总之,這老头挺有意思,不仅博闻强识,還学過一些护身的把式,出门在外亦是剑不离身,颇有一种洒脱随性的感觉。 就是嘴巴太碎,一路上全沒個停歇的时候。 “徐老弟,你這酒当真甘醇,便是比之京城的梨花酿也不逊色……” 假酒喝多的郭东阳嘟囔一句,下一刻便仰头躺在车厢裡,呼呼大睡起来。 徐青无奈摇头,随即便催使马儿加快脚力,一路往府城驶去。 津门府城本就繁华,如今恰逢春试,各地才子书生齐聚,就衬得津门府比往常更热闹几分。 郭东阳一觉醒来,马车已然赶到城门下。 守城兵丁凭借直觉抽选可疑人物,盘查路引凭证,徐青自觉长得良善,却也被官兵阻拦索要路引。 他感觉一定是郭东阳的問題,对方那张脸长得跟個鼻烟壶似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 而自己则完全是被连累的! 进城后,郭东阳热情相邀,說他对津门地界熟得很,是各大茶楼茶馆的座上宾,如今眼瞧着自家兄弟来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徐青心知肚明,他二人萍水相逢,哪来的情谊可谈?对方這么热情,无非是想把他肚子裡的故事掏空。 来到一家茶楼,倒果真如郭东阳所讲,他一现身,茶馆的小厮就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上赶着過来问候。 茶楼掌柜闻讯噔噔噔跑下茶楼,亲自给郭东阳沏茶倒水。 “我与东阳兄好半年沒见,想必东阳兄這次游历江南,又多了不少见闻……” 几人寒暄间,茶楼亦有与郭东阳相熟的老茶客上前招呼。 徐青啧啧称奇,這說书的竟還真沒吹水,看這架势,就是戏园裡的名角,也不见得有他名气大。 “万掌柜,我且劳烦你一件事,帮我从柜上支取五十两银子,往后几日我就在這裡驻留讲书,等挣下银两,再還与掌柜。” “好說好說!” 银两取来,郭东阳转手就递给了徐青。 “十两是乘车钱,剩下的算是你請我的吃酒钱。” “我那酒可不值四十两。” 郭东阳闻言凑到徐青跟前,那一张不太正经的老脸带着些许谄笑,說道:“不妨事,多余的就当是我請教你的說书钱,我這人沒别的爱好,平生就喜歡這個” 徐青默然不语。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一路上净撞见這些拜师求学的事,昨日十二三岁的少年要跟他学艺,如今眼前五十来岁的老帮菜竟也要向他求学。 他何时变得這么吃香了? 面对郭东阳虚心求教,徐青倒未拒绝。 来府城的路上,对方给他讲過不少天南地北的趣闻,這些平日裡不容易接触到的消息,反倒让他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僵尸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大概轮廓。 作为回报,为对方讲几個故事,說几段话本,倒也算不得什么。 拿定主意后,徐青问茶楼伙计要了一兜柿饼点心,记在郭东阳账上,接着說了句:“等我回头有了空闲,自然会把那些故事给你写下来。”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楼。 原地,郭东阳老脸笑开了花,指着伙计就吩咐道:“备案,爷们现在就要开讲!” 伙计好奇问:“郭师傅今個儿打算讲哪一出?” 郭东阳呵呵一笑:“今儿讲点新鲜的,名目就两個字——尸变!” 這边徐青离开茶楼,一路打听来到知府衙门。 后日就是府试开考的日子,按照惯例,所有童生需得依照要求,出具身份明证和保结人撰写的担保文书。 只有经過多层审核,確認身家清白,无冒名顶替嫌疑后,才能获得考引参加府试。 徐青无亲无故,但好在有王陵远和唐舟唐师爷充当他的亲友团,为他出具担保书。 因此他并不怕過不了资质审核這一关。 等办完考引,天色已经渐晚。 徐青沿着府城繁华的街道逛了半個时辰,感觉這裡的景致也就那样,和临河坊相比,除了更大些,并无二致。 逛到花鸟街,天色已经尽黑,徐青逮着最后收摊的花鸟贩子,倒是买了几十個新鲜鸟蛋。 這玩意好,正好生鸡蛋嗦腻了,刚好换换口味。 眼看能逛的都逛了,徐青一琢磨,吴家兄弟比他早行半日,现在指不定在哪家客栈歇脚。 上回他测试投鞋问路法时,早吴家兄弟一步去到书凰阁,也不知是這玄学法术起了效果,還是两拨人只是凑巧碰在一起. 眼下左右无人,倒是可以再驗證一次。 想到此处,徐青脱下鞋子,光着一只脚,开始问路。 你要问他为何不多备一双鞋子,专门用来当做问路法器驱使? 要真论起来,這事還真不怪徐青欠考虑。 有些法术需要施展科仪,准备各种前戏,问路法同样不例外。 這门法术的仪式感就在于脱鞋投鞋,每问路一次,施法者就得把鞋子穿上再脱下,這样投掷出来的才最有灵气。 徐青甚至一度怀疑,這投鞋问路法的玄学驱动力就是自個的脚气. 此时街道上行人渐稀,徐青一路丢鞋,七拐八绕走了七八裡地,這才来到鞋子最终指示的地方。 依旧是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井楼牌坊。 只不過那红灯笼映照的匾额上写的却不再是书凰阁,而是‘玉影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