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扬学 作者:一荷知夏 玉影轩,津门府最有名的花楼,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凭吴家兄弟的财力,除非他们手拉手去相公堂子也当一回并蒂芙蓉,傍上金主大款为他们一掷千金。 不然任他们器量再大,在沒有财力的情况下,也休想在這裡潇洒快活。 徐青確認再三,确定投鞋问路指的就是這條道后,方才继续深入探索。 起初他還以为這俩小子食髓知味,彻底学坏了,所以刚到府城就大肆挥霍,一头扎进温柔乡裡。 可当徐青走进花楼,却发现并非是他猜想的那样。 此时玉影轩裡到处都是文人才子的身影,有不少擅长字画的书生還在围楼裡当场挥毫,引来一众人等围观品评。 也有擅长诗词对联的文人,正在做对子或是站在灯谜前冥思苦想,试图解出答案。 徐青唤来小厮了解一番,方才知道這是科举考试前的老传统——“扬学”。 所谓扬学,就是要为自己提前造势,如参加诗会、文社,然后在期间显露才学,获得大家认可赏识,便是扬学。 此外,结交名流也是考生备考前的重要手段。 简单来說,就是通過与有名望的人士交往,這样考生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推薦和认可,从而增加自己在科举考试中的竞争力。 只要在扬学期间打下声名,哪怕之后科考落榜,也可以凭借扬学时积蓄的名气,获得新出路。 玉影轩今日之所以這般热闹,便是因为举办了這场文会。 此时在场的所有读书人为了得到崭露头角,出人头地的机会,便個個如同开屏的孔雀,毫无保留地施展自己的才华。 徐青眼看大家都身穿儒袍长衫,举止文雅,唯独自個格格不入。 心說這哪行,他好歹也是個有文化的僵尸。 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他便从山河图裡翻出一把折扇,又找了件长衫换上,這才算融入进去。 府城文会连办三日,今天是第二日,各县各郡的才俊齐聚一堂,就连前来津门府巡视的太子爷,也为此设下三样彩头。 诗词第一者,得隆平皇年轻时的御笔诗作一副。 对出绝对者,得贡礼金樽一对。 此外琴画书法技艺超乎众人者,可得画仙南乔子雪梅图一幅、文绝齐仲书字帖一封…… 若是有双才冠绝之人,太子则另赐千裡马一匹,說是获赠马匹者来年进京赶考,可骑乘此马前往。 徐青来到扬学榜单前,上面刻录才子姓名的木制名牌正不断更新牌位。 旁边自有计分人员挪动悬挂的木牌顺序。 徐青打眼一瞧,吴家兄弟的姓名赫然在列。 “第一名吴志远,第二名庄子君,第三名吴文才……” “啧!這俩人可真够有能耐的!” 徐青心裡啧啧称奇,合着隔壁老吴家這是一门出了双凤凰,改天他說不得就要去问问吴耀兴,打听一下吴家祖坟在哪,也好长长见识。 這得是什么样的风水宝地才能养育出這样的人才! 来到文会席间,徐青刚刚现身,眼尖的吴文才就热切的招呼他過去。 “這位莫非是文才兄的朋友?” 有仪表非凡的才子上前问询。 也有书生上前笑曰:“吴家双子的朋友,想必也是位饱学之才。” 吴文才還沒回上几句,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就挤到近前。 “算你有眼力,徐兄弟的才华与我不相上下,皆是抱玉怀珠之才。” 說這话的同时,朱怀安還贼兮兮笑眯眯的朝徐青挤了挤眼睛。 众人一阵哄笑,只因這小胖子刚进玉影轩就大呼小叫的要找姑娘听曲,似是不知這裡正在举办文会。 有维持秩序的伙计想要上前驱赶,结果這小胖子开口就叫嚣着自己是长亭王府的世子,這下可好,管事嬷嬷定睛一看,還真就是那個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 他们开门做生意的,不敢得罪王府,便也由着朱怀安胡闹。 不過在场的文人才子却不尽是這般,有些自诩清高的,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世子殿下,该鄙夷时照样鄙夷。 唯独吴家兄弟和徐青沒有這么认为。 自从一起逛過花楼后,徐青便察觉出這位世子并非真如表面那般纨绔。 這小胖子演的太假。 哪家恶少公子出门不是一帮长随帮闲跟随? 正经的纨绔谁又只会花银子去勾栏裡嫖? 這小胖子不吃霸王餐,不往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遇见贩夫走卒跌倒,還会上赶着搀扶,等反应過来,又骂骂咧咧的让人下回注意点,嘴裡說着再敢摔倒我就打折你的腿,诸如此类云云。 就這样的人,顶多能算是玩胯,他要敢說自己是纨绔,真正的膏粱子弟第一個就不服。 刚开始凑上来的几位才子還挺好奇徐青的才学,可当朱怀安那句我俩平分秋色的话一出来,众人就下意识不再与徐青搭腔。 关键這小胖子還不自知,紧跟着就是一句:“徐兄,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来找乐子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青眉头一挑,心說這小胖子看人的能力還挺准,他還真是为了驗證玄门法术的精准性,才来到這裡,某种意义上来說,也确实算是找乐子。 昨日文会比拼对课,吴志远拔得头筹,号称府城第一才子的庄子君屈居第二。 今日则由太子赵佑亲自命题,比拼诗词歌赋。 徐青来府城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拿到秀才功名,脱离‘贱籍’,拥有一個正常人该有权利的即可。 至于作诗扬名一事,他并无兴致。 相对于徐青的淡然,朱怀安反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是想要在文会上扬名立万。 不多时,太子侍从走出太子所在的阁楼,送来此次考验诗才的题目。 “昨日春雨如絮,打湿衣衫,殿下有感而发,今日诗词便以此为题。” 众人闻言便开始冥思苦想,唯独徐青置身事外,嘴裡吃着茶楼顺来的小柿饼,跟看大戏似的,看那些才子们各展神通。 旁边,吴志远只迟疑了一瞬,便恢复如初。 徐青见状忍不住问他:“你最擅长诗词,难道就不打算借此扬名?” 吴志远小声道:“昨日我和文才应世子邀约,前往王府饮酒赏花,那时我已经即兴作了几首诗词,我方才是想,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但一想到朱世子教我的,做人不能太厚道,我就又想通了。” 徐青无言以对。 沒曾想,這小胖子懂的邪门道理還挺多。 此时刚放完水的朱怀安正满脸兴奋的给自己斟酒喝。 等一盏热酒下肚,他双脸顿时浮上两抹酡红。 徐青看他坐立难安,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笑问道:“似你這般高兴,莫不是想到了好诗词?” 朱怀安瞥了眼太子所在的阁楼,笑嘻嘻道:“我方才去茅房,一经解带,便感觉灵感如泉涌,你且瞧好吧,今日诗词前三甲必有我一席之地。” 闻听此言,徐青面露诧异,吴志远和吴文才则面色古怪,明显不信這個玩世不恭的世子能做出什么好诗词。 一炷香過去,已有不少书生文人作下诗词,心中有自信的起身在席间亲自吟诵,也有面薄内向者,则交由侍者当众宣读。 宴席间,有京城来的采诗官正执笔酌情记录。 不過能入采诗官法眼的却寥寥无几,其中能够流传百世的更是一篇也无。 府城第一才子庄子君已然作完诗词,截止此时,也只有他的诗词可称一句优良。 面对朋友赞扬,庄子君谦虚回应的同时,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朝吴氏两兄弟那边飘。 侍者很快诵读到吴文才的诗词,虽說不及传世佳作,但也能和庄子君打個来回。 庄子君刚松了口气,端起酒盏還未吃上一口压惊,就听见侍者开始念诵吴志远的诗词。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吴志远对那位曾统领天下兵马,开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劳的长亭王非常崇敬,长亭王一生获赐诸多殊荣,如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不胜枚举,似這般人物细数史书也不過一掌之数。 昨日他受邀前往王府,虽未见到长亭王本人,却也有感而发,写下這首诗词。 倘若他能和长亭王身处一個时代,一個年纪,共同为一個理想奋斗,那该是怎样的幸事…… 替太子传递诗题的面瘫老者难掩爱才之情,上前以礼相问:“公子可否将此诗誊写纸上,我好拿去請殿下观阅。” 庄子君见状顿时深感无力,這诗词太過讨好,无论当今圣上,還是年過六旬的老太子,均符合這首诗词的隐喻,吴志远年不過二十,两相映衬,却是正好触动到了那位年迈储君。 此时场中也有拈酸吃醋的人暗地裡鄙夷,觉得吴志远不是君子,乃是個溜须拍马,只会阿谀逢迎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