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39.往者不可追
凯瑟琳抱着双臂沉着脸,褐绿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直盯着自己金发的好友。晚饭后凯瑟琳三個人拉了蕾奈去城堡裡的一间空教室,還在她身边围成了一圈儿,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势要逼供到底的样子,看得蕾奈心裡直发虚。
“我們也不是傻瓜,看得出来你不对劲,有心事。之前觉得应该尊重你的隐私所以谁也不想冒昧问出来。但是现在,不管你守口如瓶的事情是什么,它都严重地影响了你正常的生活,我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蕾奈!”凯瑟琳的目光扫過蕾奈微肿的、因睡眠质量太差而留着青黑色阴影的眼睛上,扫過她明显灰败憔悴了许多的脸色,“尤其是自从和布莱克遭遇之后——不,更早,在他越狱之后,你整個人的状态都不对劲了!”
“這样說起来,早在我家裡過圣诞那会儿,你听我說了布莱克的事情,反应就很奇怪!”唐克斯和凯瑟琳交换了一個眼色,开口帮腔,“而且——在霍格沃茨的马车上,你也看得到夜骐。”
“……其实并不是很难猜,对嗎?”凯瑟琳轻声說,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哪怕再怎么掩饰,只要留心观察……你刚刚上学那会儿,对爆炸,无论是坩埚還是魔咒亦或是爆炸牌,都感到不舒服;睡眠质量不好,常常失眠噩梦;父母早逝,见识過死亡,在杀人犯布莱克的事情上态度特别怪异……這一切串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還有刚刚麦格教授找你谈话,又有陌生人和你见面,這未免也可疑了。”弗洛裡安在镜片后冷静地注视着她。
“我們說這些不是想强迫你什么,只是,作为朋友,我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一個人承受痛苦而束手无策!”凯瑟琳一把抓住蕾奈的冰凉的手,她的掌心传来温热,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所谓朋友,难道不是能让你敞开心扉倾诉的对象么?我們难道就不能……替你分担一些嗎?”
凯瑟琳一口气說完,三双眼睛都忐忑又期盼地盯着蕾奈,等待她做出回应。
……她就该知道,朋友们早就注意到了异常,反而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真傻。
——明明朋友们是這样地在意着她,她却固执地把自己封闭在一個人的世界裡。
真傻。
“……事到如今這样說可能有点狡猾,”蕾奈鼻子发酸,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语气,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和麦格教授……還有刚才的卢平先生谈過以后,我本来就是下了决心不再隐瞒,向你们和盘托出的……只是沒想到来得這么快。”她绞着衣角无力地笑了一笑,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声音更加坚定有力一些,“首先我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大家,隐瞒真相,让大家担心,真的——非常抱歉。”
并不如想象中艰难,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后,我会把所有事情一样不漏地告诉你们——大概要从八年前說起了,這或许会有点长……”
蕾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切后,短時間内教室裡一片沉默,大家都在聚精会神消化自己接受到的信息量。独自封缄在心底的所有事情终于统统摊开来见了光,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口干舌燥,郁结于心的沉闷苦痛却大为纾解。
“所以,现在困扰你的已经不是复仇,而是真相?”弗洛裡安率先打破沉默,归纳了重点,“你认为……事情有什么地方反常?”
“是的,”蕾奈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止是魔杖的故障,布莱克的手下留情……和他正面冲突過后,我一直有种强烈的直觉,事情一定有哪裡出了错……可是又完全沒有头绪。要是……要是我能想起来……。”
“既然你這么說,我們就一起来帮你找到底哪裡不对就好了!”唐克斯大大咧咧地接受了事实,揽過蕾奈的肩膀,“我不敢說自己很可靠……但既然是朋友,也稍微依赖一下我們嘛。”
“朵拉說的沒错,我們四個人一起想办法,不比你一個人烦恼要强?再加上我們是局外人,或许反倒能有什么发现也說不定!”凯瑟琳也恢复了以往朝气蓬勃的模样,“回头把你那些布莱克的资料也拿给我們看,一起找找线索!”
“我可以寄信问问希尔贝叔叔,看看有沒有什么能恢复记忆的法子。”弗洛裡安沉思着,曲起的指节抵着嘴唇,“至于魔杖……圣诞节假期去拜访一下奥利凡德如何?”
“嗯,”蕾奈笑起来,感觉心底被温暖的东西填的满满,“那就拜托大家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裡,四個人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讨论,分析事情的可疑之处。蕾奈拿出了那卷布莱克的资料,补充上莱姆斯告诉她的那些內容,和大家一遍遍认真研读。随着大家越是细细梳理,新的疑问和蹊跷也随之而来,比如——他被关进阿兹卡班之前,甚至沒有经過一场审判。弗洛裡安甚至托叔叔那边认识的关系查阅了所有抓捕在案的食死徒庭审记录,奇怪的是,那些为了减刑从宽的犯人供出的同伙名单裡,也从未出现過布莱克的名字——该說是他這個卧底当得有够隐秘么?反倒是有几個伏地魔倒台后被捕的食死徒肆意攀咬過彼得·佩迪鲁——明明他那时候已经是個死人了,還是牺牲在布莱克手下的。
除此以外,布莱克冒着巨大风险来霍格沃茨的动机又是什么?……那一晚他为什么想要进入格兰芬多塔楼?
对蕾奈而言,布莱克依然是仇人,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对這些問題视而不见。当她和莱姆斯提起布莱克对她的两次手下留情时,连一直坚信布莱克是背叛者的莱姆斯都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动摇。她并不是想替布莱克的行为找理由开脱,也很难认为对方是洗心革面良心发现。她只是意识到——自己不该盲从于仇恨,不该被仇恨蒙蔽双眼。
她要找出真相。那时候,恨也罢,复仇也罢,她才能够真正地问心无愧。
……如果,能记起来……一切会不会容易得多?
看着朋友们为了她的事情殚精竭虑,蕾奈不止一次這样想着。
事态的发展总是难以预料,不久后的一场意外激发了新的矛盾。
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魁地奇赛在一個阴雨绵绵的天气裡开始,唐克斯和弗洛裡安在各自学院的位置上参与喝彩助威,自觉给哪边加油都不太合适的蕾奈拉着凯瑟琳挑了看台人少靠边的位置观赛。谁都沒想到的是,這场比赛会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中结束——数以百计本应驻守学校入口的摄魂怪半途忽然出现在赛场上空和观众席边缘,造成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恐慌和骚乱。
蕾奈的位置恰恰离其中几個摄魂怪不远。她甚至闻得到近在咫尺的腐烂味道。
寒意,寒意,深入骨髓的寒意。学生们惊恐地喊叫,有些年纪小的女生抱成一团哭了起来,凯瑟琳也禁不住地发抖,下意识伸手去抓蕾奈的胳膊,却随即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好友尽管脸色蜡一样惨白,嘴唇颤抖,却依然带着一种近似于恍惚茫然的神情,从看台上站起来微微探出了身子,前倾着朝那些戴着兜帽的黑影靠近。
“蕾奈!你疯了嗎!快回来!”难以言喻的惊怖感压倒了一切,黑发的女孩尖叫着扯住金发好友的袖子,对方却完全置若罔闻。
——声音,有声音回荡在脑海。
“……它是母狮子!”
“你這個肮脏的——”
“這是什么?……”
“……约瑟夫,我們先走开吧?……”
爆炸,尖叫,哭喊。
這個是……這個是……
——她内心深处最恐惧最痛苦……也是最悲伤的回忆。
然后,有了光。
银色的光刺破黑暗窒息的寒雾,一只银白色的大鸟在空中飞舞盘旋,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爆发的滔天怒火下,摄魂怪们纷纷仓皇退避。
蕾奈像是从漫长的梦中惊醒,回過神发现自己被凯瑟琳死死按在座位上,对方小麦色的皮肤此刻煞白成了一张纸。
“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凯瑟琳失控地尖叫起来,抓着她的肩膀摇晃,“那是摄魂怪!摄魂怪!你会沒命的!”
“我……”蕾奈茫然地回望着她,感到自己背后被黏腻的冷汗湿透,“我好像……听到事发那天……存在于我失去记忆裡……原本被我忘掉的声音了……”
凯瑟琳呆了一呆,接着显得更加暴怒。
“……所以就为了這個,你要把自己的灵魂搭进去嗎?”她咬牙切齿地问,“就像为了复仇你差点被布莱克干掉丢了命?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蕾奈·巴塞特!就算是寻找真相,也别让——别让過去的事情毁了你的未来!”
“……我保证不会再那样做了,对不起,凯西。”蕾奈在這样的诘问下低头认错,内心对记忆的执着却无法這么简单地熄灭。
“想想我們是为了什么帮助你的,”凯瑟琳苍白着脸看着她,“如果你有什么万一,這一切都沒有意义了。”
說完,她余怒未消地拂袖而去,留下蕾奈在原地茫然若失。
……但是……如果、再多想起来一点……
這一头钻进了新的牛角尖的想法,让她接下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也是举步维艰。对摄魂怪的失控感到愤怒的不止邓布利多,戈罗培斯在事后的第一堂课上就寒着一张脸宣布临时插入守护神咒的学习。蕾奈想着之前的事情,总有些心不在焉,但在凯瑟琳咄咄逼人的监视下不得不认真练习。然而或许是内心的不坚定反映在了魔咒上,直到十二月,她的守护神咒還是只能放出不成形的银色烟雾。
看着其他人的守护神已经能以肉身形态在场地上自由地活动,蕾奈懊丧地叹了口气。戈罗培斯教授明显地面色不善,看来這次被留堂在所难免。
……說起来,戈罗培斯教授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复仇”代言人么?如果寻求他的建议……
可是看看对方寒霜笼罩的脸和鹰隼一样冷厉的眸子,蕾奈硬生生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实在不敢开口啊。
是夜。
凯瑟琳最近在生她的气,再加上大家的调查也遇到瓶颈,迟迟找不出确切的证据,便早早自己回屋睡了。蕾奈坐在休息室的窗边,对着面前空白的画纸发愣。一直以来,画画算是她唯一能寻求慰藉,获得内心安宁的途径。但是不可避免的,她动摇彷徨的心情会反映在画裡,从而招来了最直接的后果——马洛德先生的责备。
“如果再继续這种状态就要重新考虑收徒的决定……嗎。”蕾奈想起最新的回复信件,感到一阵挫败。她也知道自己這样是不行的……难得大家都這样努力地向她提供帮助……
可是她真的……
她真的想要记起来,這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不知不觉,她手中的铅笔已经在画纸上随心而动。等她意识到自己究竟画了点什么,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
“——永远不能混淆它与生者的界限。”
那一年初遇马洛德时对方的忠告犹然在耳。
她现在已经懂得为什么了。
生者,死者,画像。
底稿上浅浅勾勒出的女孩笑容甜美,一如当年。
蕾奈闭上眼,拼命按捺住把它撕下来扔进壁炉火焰的冲动,深呼吸,深呼吸。
接着她举起魔杖。
“——清理一新。”
明明现在被生者的温暖所包围,可她却仍然不由自主被来自過往的亡灵牵绊脚步。
……就像凯瑟琳說的那样,她不能這样下去了。
逝者已矣。
而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哪怕不能恢复记忆——
她必须向前,必须向前——
哪怕荆棘遍地,头破血流。
……
预料之中地,蕾奈又一次做了那個梦。
這一次她更加拼命地想要转动脖子,冥冥中她意识到,女孩所指的方向,就是她所追寻的答案。可是无论怎么锲而不舍地努力,她的脑袋都像被死死固定住一样,扭转不了半分。
“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啊!”绝望之下她索性放声呼喊,“蕾吉娜,蕾吉娜,是你嗎?你想要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那边的到底——是谁?”
哪怕一点点暗示也好——一点点线索也好——請告诉我吧!
废墟之上的血衣少女放下了手臂,停止了徒劳的无声控诉。
当她再次开口时,蕾奈终于听清了她的话语。
很简单的三個字,却带着冰冷清晰的音色,一字字轰然响彻于整個梦境之中。
“——不、是、他!”
一股恶寒攫住了蕾奈的咽喉,不可抑制的战栗从尾椎直蹿上了头顶。即使明白身处梦中,這感觉也无比真实……真实地近乎可怖。
那么,那么。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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