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56.成年
金发的姑娘一边发着牢骚一边飞快地移动画笔，而被她抱怨的对象嗤嗤地笑起来调整了一個更加懒散的姿势。
“总保持一個姿势骨头会生锈的。”
“那也至少得让我先起好形吧——何况您从一开始就已经选了一個最放松的姿势了。”蕾奈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比较着画面和她面前不听话的模特儿。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开始佩服起格蕾丝是怎么做到在对方這么难配合的情况下完成那么多画的了，西裡斯·布莱克显然全无身为模特的自我修养，但——如果放着他不当模特儿，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一边的哈利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决定老老实实看自己的故事书。
“還沒好嗎？”黑发的男人打了個哈欠，蕾奈的眉毛忍不住一跳，“角度，角度又变了！”
“哦——這样？”西裡斯敷衍地偏偏头，她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放下笔跳下凳子。
“不对——是這边，往這边转一点儿。”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行动，不假思索便伸出手校正对方头颈肩的姿势角度，对方也毫无反应地任她动作，两個人都自然得如同习以为常。直到蕾奈撤了手，退开些距离左右端详，满意地点点头——才慢半拍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僵了片刻，不无狼狈地匆忙回到座位，感到耳根阵阵发烫，刚刚接触過的指尖仿佛着起了火，似乎還残留着刚刚的触感——隔着薄薄衬衫透出的温度，掠過手指与手背的长长发丝——
蕾奈强迫自己专注于面前的画稿，埋下头沒了言语。那些线條勾勒描摹，眨眼间已可看出足有七八分相像的人像便跃然纸上，可她始终觉得，自己总也无法完全捕捉出对方独一无二的神态气质。
她又悄悄抬眼瞄過去，此时借着画像的名义本可以名正言顺地仔细观察对方，可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小插曲，现在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对面的“模特”整個人陷在扶手椅裡，长长的黑发垂落额头和肩膀，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深灰色眼瞳裡的神色，原本刀削斧凿般锋凌的身体线條每一根都写着慵懒，但即使是這样的散漫仍然无形中流露出一种骨子裡的优雅，很难想象桀骜不驯的野性，沧桑刻骨的风霜和古典的美感在一個人身上這么矛盾而完美地奇妙结合着。
蕾奈停住笔，几乎想要叹息了，她完全可以理解格蕾丝的“狂热”……若是马洛德先生来，想必……唉，任重而道远，追随上老师的脚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话虽如此，蕾奈的最后一個暑假安排得十分充实，她很快完成了暑假作业（当然，在西裡斯的一部分帮助下），然后开始勤奋地练画，因为一等過了生日，成为了一名可以校外使用魔法的成年巫师，她就要准备动身和马洛德先生一起进行预定为三周的旅行采风了。因此在這之前，她珍惜着這最后的暑假，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家裡陪着叔婶。虽說他们舍不得蕾奈，一直跟她說毕业后不一定马上就要独立离家，但蕾奈心中已经有了一個模糊的计划渐渐成型。
——而今天，七月二十三日，就是她的生日。
她终于是個真正的成年巫师了。
蕾奈拿起魔杖点了点，手边的小刀唰唰地飞舞起来自动削着铅笔。啊，沒有踪丝自由使用魔法的感觉真好。
待蕾奈完成草稿，西裡斯立刻如蒙大赦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绕到她背后一脸迫不及待地凑了過去。
“让我看看——”
“不行！”出于一种古怪莫名的羞耻心态，蕾奈慌忙用遮布盖住画面，“等我画完再看！”
“有什么区别啊？”西裡斯笑嘻嘻的，“别這么小气，亲爱的姑娘，我为了它都老实待着半天了，都不能先看一眼么？”
“那不一样！”
“就看一眼，就一眼。”
“不行！”
“让我猜猜，总不能是画砸了吧？”西裡斯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打趣，“放心，還有比通缉令照片更糟糕的嗎？”
哈利从书本上抬起头，投去复杂的目光。
“……不是，才沒有！”
“那么——”
“我說不行就不行——”蕾奈恼羞成怒，开始无谓的死犟，她干脆直接整個人扑上去抱住画板，警惕地瞪着对方。西裡斯看着她瞪圆的一双蓝眼睛只觉得好笑，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一边炸毛弓背发出嘶嘶声一边护食的猫。年轻姑娘的灰金色长发为了画画方便在脑后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后颈，左边颊侧和耳后因为画画时经常无意识地理鬓角的小动作而蹭上了一点炭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去擦把脸吧。”西裡斯眨了眨眼，笑着朝她示意自己脸上对应的位置，收获了如他所料的反应，薄薄的玫瑰色从耳尖染上脸颊再蔓延到脖颈，一片红霞。
对方脸皮太薄，不经逗，再逗八成要挨挠，毕竟已经可以自由使用魔法了，怕是吃不消。
“我去看看那边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你帮我看一下哈利。”背后感受到亲爱的教子神似莉莉的谴责视线，他见好就收，步伐轻快地走向门口。蕾奈努力按捺住脸上上涌的血气，抱起双臂，用怀疑的眼神目送着他：今天午餐后格蕾丝和埃德蒙就以布置生日会为由，不由分說地连人带画具打包把她往19号一塞，蕾奈不知道他们這么郑重其事且神神秘秘是要准备点什么，又困惑又感动，虽然心裡好奇得像猫爪直挠，但为了這么费心的监护人们着想，只好按要求老实待着等待晚上的“惊喜”。
现在看——只怕西裡斯也掺了一脚吧？
于是蕾奈把目光转向哈利，男孩儿露出微妙的心累神情，朝她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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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和哈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画着画，蕾奈终于挨過了整個下午，這期间西裡斯一直沒有回来。
她收拾好东西，沒忘了在镜子前仔细检查一番是否把全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净利索了，才怀揣着满心期待忐忑，领着哈利往18号的自家宅子走去，
他们在铺满了夕阳的院门口驻足。蕾奈颇有些紧张地四处打量了一下，院子看起来和平日似乎沒什么区别，房子也静悄悄地毫无动静，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看不到裡面的情况。
“来吧，蕾奈！”哈利充满笑意的翠绿眼眸迎向她，男孩儿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裡引去。
就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灿烂缤纷的色彩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熟悉的整洁而温馨的客厅和餐厅焕然一新，到处都装饰着彩带和花束——這无疑是埃德蒙和格蕾丝的拿手好戏——而那些闪烁其上的金色泡泡和蝴蝶般漫天飞舞的星屑微光显然是西裡斯的手笔。诱人的食物香气伴随着花香从餐桌上飘来，满桌的美食间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個漂亮的、装饰着浆果和裱花的黄油生日蛋糕。
“——十七岁生日快乐，亲爱的。”
尽管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此刻蕾奈的眼眶仍然控制不住地发烫。她跳過去踮起脚紧紧拥抱笑容满面的叔婶，声音哽咽。
“谢谢……谢谢，我爱你们。”
埃德蒙温和地拍着她的背，格蕾丝满怀爱意地摸着她的头发。蕾奈搂着他们的脖子，挨個在脸颊上留下亲吻。她像羽翼已成的雏鸟，在飞去之前仍然眷恋着温暖的旧巢。
西裡斯等到巴塞特一家尽情倾诉完情感后才靠近，蕾奈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残留的泪痕，還未出声手裡便被塞了一捧蓝色风铃草和黄色小苍兰1组成的花束，花束上光屑组成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追逐着她的衣角发梢，宛如梦幻。
“生日快乐，以及祝贺你成年，蕾奈。”西裡斯轻快地說，那双总带着些沉郁和锋利之感的烟灰色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嘿，西裡斯，你抢先了！”哈利不满地抗议道，他从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袋裡珍惜地拿出他的礼物递给蕾奈——是新的手制贺卡和一本蕾奈很喜歡的画家的画集。
“哈利拜托我們這次办得上心一些，”西裡斯深情地揉了一把教子乱糟糟的后脑勺，“他一直念叨你在他上次生日的时候送的惊喜。”哈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徒劳地压了压自己乱翘的头发。
“啊——谢谢！”蕾奈吃惊地眨着眼，一时词穷，于是对他们回应以拥抱——哈利還得到了一個脸颊上的亲吻，男孩儿的脸红了起来，而西裡斯微微挑眉。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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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奈度過了自八岁以来最幸福最愉快的一次生日聚会，吹熄生日蜡烛的那一刻她闭上眼睛，认真而虔诚地许下愿望。
她希望所爱的人们一直平安无忧，远离痛苦和阴影，一生自由而幸福。
——是一個朴素的，而从某些方面而言非常奢侈的愿望。
生日会结束后，大家都加入到收拾屋子的行列中，西裡斯忽然把蕾奈叫到了一边。带着几分难得的郑重，他从口袋裡拿出一個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她。
“成年礼物——你不会以为這么重要的日子一束花就是礼物了吧？”他对着一头雾水的蕾奈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巫师的传统2——唉，好吧，我不喜歡传统，但是這個算例外。总之，一般来說，巫师成年的时候应当送他一块表，比如詹姆的父母就送了我一块。”西裡斯向她展示自己瘦削的手腕上戴的那块手表，蕾奈之前画像的时候也有注意到，已经有了磨损的黑色皮质表带和金色表壳，神秘璀璨的星空表盘上跳动着金色的星星指针。“你看，表盘上還有月相变化图——我和詹姆的都有。我入狱的时候它和魔杖一起被沒收了，那时候沒想到還能有把它们拿回来的一天。”
他显然很爱惜老波特夫妇送给他的這块表，蕾奈想。对方沒有解释为什么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詹姆的父母作为赠与他成年礼物的人，她知道大概的情况，也就为此乖觉地保持了沉默。
“嗯，言归正传，因为你是麻瓜出身，我想我姑且可以在這种传统上越俎代庖一下。”西裡斯耸了耸肩，“毕竟是巫师一生一次的成年纪念，用莱姆斯的方式来讲，需要一些仪式感？”
——话虽如此，這是长辈的立场吧？蕾奈一边产生了几分奇妙的抱怨，一面觉得自己的喉咙又紧了起来，她赶快掩饰性地低下头，拆开缎带打开了礼物盒。
天鹅绒垫子上，静静躺着一块项链型的女式怀表。纤细的表链和小巧精致的淡金色表壳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個装饰用的挂坠盒，怀表的前后盖都可以开启，镂空花纹的前盖上镶嵌着一整块流光溢彩的黑欧泊，绚烂的色彩像颜料盒打翻在夜空的画布上——那自然中诞生的奇迹一般的色彩组合有着足以让学画之人为之深深着迷的魅力。而后盖上的浮雕图案是猫与雌狮，角落裡刻着她的姓名缩写rlb，打开之后還可以看到内部留了嵌入袖珍照片或画像的凹槽。至于表盘——她心裡猛地一跳——同样也是跳动着星星指针的星空表盘。
“這些年送手表是主流，不過我猜你可能更喜歡能放小画像的怀表，而且我注意到你不喜歡在手上戴饰品？這個可能沒有手表那么方便，但当做项链戴着也不错。”
西裡斯的猜测是对的，她嫌画画的时候会碍事，手上基本不戴任何手链戒指一类的装饰物。蕾奈感觉自己的胸腔裡好像塞了一大团甜蜜的、轻飘飘的棉花糖，她沒想過，西裡斯对她观察得這么认真仔细，也许……他比她所认为的更在意自己一些？
“谢谢你的礼物，布莱克先生。我——非常非常喜歡。”或许是今天的气氛一直過于热烈，她毫不犹豫地直白道谢，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反倒是西裡斯微微一愣，然后扬起了一個神采飞扬的笑容。
好吧，又被晃到眼睛了。蕾奈握着怀表，忽然生出了一個极其大胆的念头。
“那么，可以帮個忙嗎？我想把它戴上。”金发的年轻女巫微微一笑，碧蓝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切羞涩，扭捏与忐忑不安都被凶狠地按了下去，她的语气和神情都自然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梅林啊，我可能是疯了吧。蕾奈在心裡发出无声地哀嚎。
但事实上沒有任何尴尬的情况发生，西裡斯只是从善如流地接過怀表，她转過身，即使心跳如擂鼓也站得笔直。对方的手捏着表链环過颈项绕到后颈，非常娴熟地扣好了链子的搭扣。一切完成得简单而快速，西裡斯甚至沒有碰到過她一下，只有呼吸轻轻掠過颈后拂动碎发。
“好了。”让蕾奈转過身，西裡斯满意地打量了她一番，“要去照下镜子嗎？你放心，我的审美什么时候出過错？”
第一次看到蕾奈盘起头发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一定很适合這样的项链来装饰纤细修长的脖子，细而精巧的浅金色链子映衬着白皙的肌肤，华彩绚烂的黑欧珀如同她笔下的画作一般灿烂美丽。
她理所当然地应当闪闪发光，值得被一切美好所修饰。
她应当踏上光明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那是他欣赏的，他敬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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