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我就這樣帶着一身低氣壓回了家,自己收拾去東北要帶的東西。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帶什麼,幾件衣服拿出來又放回去,反反覆覆,我只是覺得非常煩躁。錢墨說他要去洗澡的時候,我也沒有理他,讓他自己去。
我去陽臺上抽了一支菸,外面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着喜喜最新的廣告片。
我在懷疑錢墨會不會真的不喜歡我。
我悄悄地翻出明信片看,那是錢墨在新西蘭寫的,正面有藍色的海,背面寫着:因弗卡吉爾的春天有廣袤的草地、連綿的羣山,還有我在落雪時分不敢親吻的愛人。
我忽然明白錢墨在嵊泗說的那番話了:有時候光有記憶和感覺是不夠的,脆弱的時候,人會尋求一些真實存在的事物來作證他的觀點。
我覺得錢墨是喜歡我的,可他從來沒有親口說過。
4月份的東北已經沒有那麼冷了,路上開了些不知名的花,春天可能已經到了。
這次我不需要再參加那麼多應酬,成天就是考察、開會、討論,真無聊。但我也不想回上海,我怕我會忍不住對錢墨發脾氣。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是一個小心眼的人。
錢墨的出現讓我非常意外,他穿得不夠多,鼻頭被凍得發紅。我把他拉到房間裏,問他爲什麼不到大堂坐着或者給我打電話。他說他想快點見到我,又怕我不願意見到他。我問他爲什麼會這樣想,他說因爲我三天沒有給他打電話了。我不能解釋,因爲我確實是故意的,我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我問他吃了沒有,他說沒有,於是我點了宵夜送到房間裏來。
他喫飯的時候不太專心,一直在看時間,終於過了零點,他說:4月23日了。我不懂是什麼意思,他也沒有解釋,他只是放下筷子對我說話。
他問我說喜歡他的事情是真的嗎,他問今年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去新西蘭,他問我還記不記得說過要帶他去太子灣……他問了很多問題,我都一一回答了。然後他說他在錄音,我奇怪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接着他說:虞靖西,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如果恰好你也喜歡我的話,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有點抖,但還是勇敢地看回來了。於是,我說:好。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了,我的工作也越來越多。錢墨最近一直呆在家裏,他的狀態也不適合出去找工作。我怕他這樣下去會和社會脫節,於是問他願不願意做我的助理。他猶豫了一下,答應我試試看。
錢墨還是常常會隱藏他真實的想法,我非常不能接受這一點。因爲我發現錢墨還是想要買房子,我說我可以送他一套,寫他的名字,他卻不肯要,也不肯說自己要買房子的原因。
錢墨是愛我的,但他並沒有完全信任我。
那天洗漱完畢,上牀關燈,錢墨忽然像只小老鼠一樣悉悉索索地摸過來,問我是不是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有點情緒低落。
然後錢墨說:以前爸爸媽媽沒有離婚的時候,他們會吵架,如果我不小心出現,或者去勸架,我爸就會說,滾出我的房子。後來我就真的滾出那個房子,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我很難受,只得抱住他,告訴他,我一定一定不會對他說那樣
的話。
漸漸的,我明白錢墨的付出和我的付出完全是不一樣的,我不該用我的標準去要求他。
錢墨孤獨自卑,又敏感膽怯,他渴望獲得愛,又總是害怕失去。他不過是想要保護他自己,這不是他的錯。對他來說,光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在一起就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勇氣。
不過好在上天會獎勵勇敢的人。
不想寫日記了,總之,我爸、我媽、我妹、我妹的女兒、康康、我還有錢墨,我們一家7口生活得非常快樂。
就這樣。
第43章番外一:錢墨日記(節選)
我病了。
我每天花很多時間躺在牀上,但我的睡眠情況很糟糕。我總是介於夢境與現實之間。有時候我能聽見他對我說話,但我睜不開眼睛。
這樣的睡眠讓我很累,但是醒着也並不輕鬆。
醒着的時候,大腦總是不受控制地想一些事情,想puppy、想我的父母,甚至想起我的初戀。
我不斷問自己,我曾經感受過的愛意是否是真實的。如果是,那他們爲什麼還是離開我了?是從哪一步開始,這一切開始出錯的呢?
我回憶我們相處的場景,咀嚼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神情,去尋找一個確切的答案。而最後,我發現每一步也許都是錯的。因爲是我,所以都是錯的。
我也會想他,即使他就在我身邊我也依然控制不住地想他,想他是不是也會像他們那樣,曾經短暫地愛過我,又無可挽回地離開我。
我的記憶力偶爾會出現問題,比如有時候我覺得我還沒有吃藥,藥盒卻是空的;我的味覺也不太好,吃不出味道;我的聽力可能也有點問題,有時候我覺得他在叫我,可是回頭的時候他卻不在……
好奇怪,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可光是坐着我就覺得好累。
胸悶、呼吸困難、疼……
我想叫他幫幫我,像之前那樣幫我揉一揉。可我不知道我哪裏疼。是胃嗎?也許是,又好像不是。是腦袋嗎?可能是,或許不是……
我每天都在努力和放棄之間掙扎。
有時候,那些念頭就像是毒蛇的低語,在你耳邊引誘着你,催眠着你——結束吧,只要稍微動動手,這一切痛苦就都可以結束。
我害怕。我怕我控制不住我會從樓上跳下去,我怕洗澡的時候我會把自己淹進去,我怕我進廚房的時候會用刀切開我自己……
今天做了噩夢,我很清楚那是夢,但還是爲它的真實慌張。
我不想躺着了,便去書房看着他工作。真是羞愧,明明我只是躺了一個上午,卻還是精疲力竭,最後又在他面前睡了過去,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境。
喫晚飯的時候,我忽然哭了起來。
他問我爲什麼。
我也想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我已經努力地吃藥、看醫生,卻還是沒有好起來?他帶我去醫院,收留我,照顧我。他對我這麼好,我應該快快痊癒纔對。可是我沒有做到。
對不起。
我太糟糕了。
爲什麼我的生活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明明我只是想要一間房子,一隻狗,明明我只想要一種穩定的生活,一點點確定的愛而已……
他把工作都搬到了家裏來,很少出門,最近還學着下廚給我煮東西喫。他問我好不好喫?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