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前世
范翠翠端着筲箕进屋,被周士义的哭声惊了一瞬,心裡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只会耍无赖的周士义還有這么柔弱的一面。
周士义是不顾形象了,他不怕黄菁菁撵他出门,怕他再過不上這样的日子,他和方艳都不是会過日子的人,离了黄菁菁,不知会如何。
哭着哭着他就跪了下来,抱着黄菁菁的腿,痛哭流涕,回忆起从前的日子来,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哭给黄菁菁看的,越哭越伤心,一個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范翠翠看不下去,开口打破了气氛,“娘,早饭做好了。”
黄菁菁试着甩开周士义,奈何她肥胖使不上力,根本不是周士义的对手,冷着脸道,“起来,动不动就哭,是不是要让桃花她们看看你這個当四叔的厉害?”
周士义破罐子破摔,不肯,“您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黄菁菁无奈,让周士武把他拖开,“今日我要是开了先河,往后不管谁偷懒不干活,完了都抱着我威胁一通是不是就完事了,老四,以为我年纪大好威胁呢,你不起来也行,就一直跪着,我看你能跪多久。”
威胁她,周士义想错了法子。
她如果不把周士义震慑住,怎么震慑其他人。
周士武常年干活,力气比周士义大,双手拽着周士义肩膀往后拖,周士义又哭又闹,双手抱着黄菁菁右腿后扯,黄菁菁沒站稳,直直倒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压到周士义身上,疼得周士义尖叫,“哎哟,娘啊,我的肚子哦......”
黄菁菁本能的伸出手,手肘刚好压着周士义肚子,难怪他疼得哭爹喊娘了。
周士武见势不对,松开手,拉起黄菁菁,指责周士义道,“四弟,你干什么呢,娘最讨厌人威胁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不能好好說,摔着娘了怎么办?”
周士义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身体蜷缩成一团,黄菁菁站起身,观察周士义的表情不是作假,让周士武去村裡請大夫,周士武站着沒动,弯腰一把拉起周士义,“娘一個人把我們四兄弟抚养成人,你就是這么来气娘的,娘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冷眼,让你去山裡干活是为了這個家好,你偷懒就算了,還踹门,哪儿来的火气,幸亏大哥不在,不然看大哥怎么收拾你。”
周士义右手按着肚子,吸了吸鼻子,低头不语。
這是黄菁菁第二次听到周士武說起镇上的周士文,对大儿子,原主好似有不一样的感情,记忆裡,原主常常骂人,哪儿不顺意就张嘴骂,骂周士武,周士仁,周士义,但沒有周士文,唯一的一次和周士文起冲突是周士文第一次去学堂,周士文不肯,原主破口大骂,又骂又哭,闹着跳井自杀,周士文逼不得已才去学堂认字,那次看似是骂,实则是原主希望大儿子读书认字出人头地,沒有恶意。
說来也怪,她搜寻到的信息全是从原主骂人的话裡提取出来的,原主除了骂人好似沒有其他记忆了。
這個大儿子是何方品行,她一点也不知道。
不過看得出来,周士文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周士武的话說完,周士义立马老实了,低着头,小声說了句,“我错了。”
声音小,屋裡的人都听得到,黄菁菁思忖半晌,不冷不热道,“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偷懒,立马收拾包袱走人,不信的话你就再试试。”
周士义哪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這件事算是過去了,饭桌上,一家人围着桌子等黄菁菁分配食物,黄菁菁道,“吃多少拿多少,别浪费。”
除了周士义和方艳,其他人丝毫不觉得诧异,周士义想,估计昨晚黄菁菁就不管吃食了,不由得捋起袖子想大干一场,雄赳赳气昂昂的扯下一块大饼,看上的黄菁菁望着她,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道,“娘,昨晚沒吃饭,我饿。”
黄菁菁低下头,吃了巴掌大的一块饼,說起自己的打算,“老二老三挑着树叶去其他村问问有沒有需要的,待会我让老三在背篓上编個薄薄的挡板盖在头顶,今日下雪,你们头顶竖着挡板便不会淋湿,外人看到树叶的作用才会相信你们。”
黄菁菁话說得慢,她要思考价格,也要想想沒钱的人家,“有人买的话,你们按着比麦秆便宜点的价格算,不给钱也行,拿粮食换,這点你们自己琢磨着办。”
周士义听出裡边的蹊跷,眼睛一亮,“娘,我和二哥去吧。”
黄菁菁倪他一眼,声音沉稳,“你去也成,挑出去多少树叶要卖完了才能回来,大致有多少树叶我心裡有底,若我知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不就是收拾包袱走人那么简单了。”
周士义缩缩脖子,连连改口,“让二哥三哥去吧,我去山裡割树叶。”
黄菁菁别开视线,凝视着周士武,“你心裡活络,该怎么說你心裡有数我就不多說了,别在周边几個村,沿着山坳往裡边走,走得越远越好,若有人问起,你就說走亲戚的。”黄菁菁仔细想過,山裡這种树叶多,如果去隔壁几個村,不用周士武开口外人就知道哪儿有,肯定卖不起价,說不准生意還会被人抢了。
這种事传开的度快,黄菁菁沒想想做独份,只是在消息传开前,能卖多少算多少。
周士武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了黄菁菁的用意,“我知道了。”
周士仁做的挡板拿竹竿固定在背篓两侧,挡板不大不小,四周流了些树叶,想垂下的屋檐,能少部分挡住轻飘的雪花,有些滑稽,但确实管用。
两人挑着一担子压得扁扁的树叶,又各背了一大背篓,走之前黄菁菁又叮嘱了两句,送两人离开,黄菁菁也准备带一行人去山裡干活,隆冬腊月,周家不见清闲,反而忙了起来。家裡只有周士义一個汉子,挑树叶的活轮到他头上,有黄菁菁在,他不敢偷懒,黄菁菁带着刘氏方艳割树叶,周士义负责挑。
一天下来,家裡堆积了许多。
阴沉沉的天,傍晚忽然放晴,西边亮起了白光,不远处的烟囱升起了袅袅炊烟,黄菁菁她们走到山脚,遇着从旁边小径拐過来的周士仁和周士武,二人见着黄菁菁,面色一喜,“娘,真给卖出去了。”
黄菁菁心下无奈,昨晚该說的她都說了,周士文不放在心上她也沒法,就任何一位母亲而言,沒有什么比儿子的幸福重要,原主想必也念着這点才沒和刘慧梅当着周士文的面撕破脸。
婆媳两心照不宣,是好事,眼下她主动退一步,周士文心思活络些,夫妻俩感情会更上层楼。
就看周士文怎么做了。
周士文掐着鸡脖子出来,摁住鸡头,抓起菜板上的刀一挥,鸡头落地,溅起了血,黄菁菁下意识躲开,余光瞥到门口站着個人,服饰艳丽,立在破旧的门框前甚是打眼,她定睛一瞧,对方身形匀称,皮肤白皙,瞧着甚是干净。
她不由自主唤了声,“老大媳妇回来了。”
不知刘慧梅何时回来的,有沒有听到周士文的话,黄菁菁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提醒周士文,“老大,你媳妇身上背着背篓,赶紧给她接接。”
很贞静很温柔的一個人,和原主的性格南辕北辙,难怪原主对她有偏见。
周士文抬起头,视线粗略的扫過门口,一瞬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做事,提着鸡的脖子搁置在碗口,流出的血一滴不漏的滴入碗裡,他神色专注,沒搭理刘慧梅。
刘慧梅咬着下唇,脸色乌青,双手勒着绳子,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黄菁菁想了想,几步走過去,伸手接她后背的背篓,谁知刘慧梅身形一僵,惊恐地往边上躲了躲,很害怕她似的。
黄菁菁眼神微诧,刘氏說她们二人不分上下,谁都不肯服软,僵持了好几年,照理說见面不该是這样的情形才是,难道她在镇上打压住刘慧梅的气势,让她从此害怕自己了?
不可能,黄菁菁不信原主有這個本事,不然也不会独身一人回来了。
刘慧梅估计怕周士文,黄菁菁想。
于是,她收回手,难得轻声细语道,“外边风大,你进屋歇会吧。
刘慧梅浑身绷得紧紧的,紧咬着唇,脸色苍白的望着她,黄菁菁以为她不习惯自己忽然的转变,声儿强硬了些,“别生病了,赶紧进屋。”
刘慧梅可以說是同手同脚的踏进院子,周士文头都沒抬一下,鸡的血流干了,他转身接過周士武手裡的鸡,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乍眼看去,力道粗鲁,不像是杀鸡,反而像在泄某种情绪,黄菁菁看刘慧梅的脸又白了几分,故作不知,催促道,“进屋吧。”
刘慧梅愣了片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周士文,终究一言不的进了屋。
一家人齐了,本该欢欢喜喜的過年,但因着刘慧梅的归家,气氛有些诡异,饭桌上谁都不吭声,吧嗒吧嗒吃着碗裡的饭,黄菁菁不太适应,周士义话多,這几日有意讨好她和周士文,绞尽脑汁讲些笑话逗她开心,饭桌上就沒安静過。
黄菁菁放慢动作,看向不怎么动筷的刘慧梅,思忖道,“你回来得晚,有件事不知道,我和老大他们商量過了,年后就分家。”
刘慧梅满心盼着分家,年后就能如她的意了,周士文敦厚孝顺,重情重义,他们两口子能长长久久過日子比什么都好。
谁知,刘慧梅脸上并沒达成夙愿的喜悦,相反有些愁闷,瞅了周士文一眼,小声嗯了声,低低道,“听娘的。”
黄菁菁有些糊涂了,刘慧梅和她想的太不一样了,和刘氏口中的形象也不符,哪儿出了岔子?
周士义动作一顿,整個脊背垮了下来,他垂着眸子,语气沙哑的喊了声大嫂,“大嫂,我做错事了,你能不能劝劝娘别分家了,娘在村裡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忽然分家,村裡人肯定要說三道四,我混账不懂事,不想连累娘被人挖苦嘲笑。”
但凡一條心過日子的人家谁会分家?村裡等着看黄菁菁笑话的人数不胜数,分家的消息传出去,可算给他们增添谈资了,黄菁菁的陈年旧事免不了又要被人翻来覆去說,他转眼把目光落在黄菁菁身上,恳切道,“娘,事情传开,您会再次饱受非议,我不孝,您打我骂我就好,别给马婆子嘲笑您的机会。”
黄菁菁和马婆子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了,村裡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黄菁菁沉着片刻,翻冷眼道,“你這会知道我被人指指点点了?去外边喝酒的时候想什么去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谁要說就說,分家,必须得分,不然气都被你气死了。”
周士义悻悻然撇嘴,又看向周士文,再接再厉劝,“大哥,您总說娘养大我們受了很多委屈,外人污言秽语骂娘,娘为了我們都忍了,你就忍心她一把年纪還被人指着鼻子骂?”
周士文脸色沉了沉,“你還记着当年的事啊,那你平日在家怎么做的?出去借钱买酒,夜不归宿,要娘在你背后擦屁股,一次又一次。”周士文声音有些冷,“娘說得对,不分家气都被你气死了。”
刘慧梅终于抬起头来,脸上诧异不止。
她处心积虑想分出去单過,他一直压着不肯点头,怎忽然转性了,难道生了什么?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黄菁菁,后者脸上无波无澜,风平浪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娘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只要你在一日娘就要操心,把你分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周士文声音低沉,夹着难掩的低落,“你自己分出去,是好是坏和娘无关,你的年纪早该醒事了。”
一番话,屋裡人心思各异,周士武范翠翠明显松了口气,刘氏和周士仁傻傻的,而刘慧梅,脸上滑過激动和兴奋。
虽不能完全分家,分一家出去少一家,她都会高兴。
周士义呜呜大哭起来,若不是坐在凳子上,黄菁菁毫不怀疑他要在地上打滚。
“我不干,大哥太偏心了,凭什么只把我分出去,我是娘的儿子,我要陪在娘身边孝顺她,谁都别想撵我走。”周士义语又急又快,“我不分,我死也要死在娘身边。”脖子胀得通红,滑着身子下地,痛哭流涕的奔向黄菁菁,又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還沒走到黄菁菁跟前就被一双手拦下,周士文冷着脸,“又抱着娘哭是不是,分家我做主,沒有转圜的余地,你最好老实些,否则就给我净身出户。”
周士义准备抱黄菁菁,双手還悬在空中,闻言一动不敢动,连脸上的表情都呆滞了。
忽然,他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的抓向周士文脖子,下手又猛又狠。
“娘都沒說话,你凭什么做主,不要以为你拿钱回来就能高高在上,我忍你很久了,要把我分出去是吧,我不干,我就不干。”咬牙切齿的扑向周士文,周士文不觉察,身子后仰了下,撞到黄菁菁手臂,她差点摔了下去。
“老四,你能耐了啊......”她正要破口大骂,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却看周士文一個反手钳制住了疯的周士义,眼中满是阴寒,“谁给你的胆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娘跟前是不是也這样?”
话是說给周士义听的,但他看着周士武和周士仁,两人连连摇头,“四弟不敢对娘动手。”
周士文脸上并未放松,手一推,轻轻松松把周士义推到在地,不留一分情面道,“知道你是這么個性子,当年就该让娘卖了你。”
周士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和周士文抬杠,“卖了更好,說不准我是谁家的小少爷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看你们的脸色。”
他心底明白,黄菁菁刀子嘴豆腐心许多话說說就過了,周士文不同,小时候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若不是黄菁菁护着他,自己不定被他打残了呢。
念及此,刚才的气势瞬间沒了,双手一垂,双膝跪地,认错道,“大哥我错了,是我沒用,我仗着年纪小,从小贪玩偷懒,让娘操碎了心,我知道错了,正因为這样我才不想离开娘,她沒享過一天福,沒亲眼看到我改過自新,我要尽孝。”边說话,边磕头,整個人皆恍惚起来。
“起来吃饭,分家的事沒什么好商量的,年后就請裡正来作证。”
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周士义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殷切的仰头望着黄菁菁,求黄菁菁替他說句话,分出去,他会饿死的。谁知黄菁菁只是扭头,“别看我,听你大哥的。”
唯一的希望沒了,周士义身子后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但无人敢上前拉他,任由他又哭又闹。
哭了一阵,周士义知道事情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翻身爬起来,重新上桌,目光有意无意瞄向置身事外的周士武,眨眨眼,大口大口吃饭。
黄菁菁以为他沒死心,想拉周士武說情,心头叹气。
周士义动手是她沒想到的,可能是惊慌失措时的本能反应,可能是走投无路的反抗,然而皆不该想要周士文的命,周士文每個月都往家裡拿钱,从不藏私,要不是他撑着,家裡哪有现在轻松。
知足常乐,周士义不知好,分出去是活该,留在家裡,哪天对她动手怎么办?
她手无缚鸡之力,摔倒都爬不起来怎么可能是周士义的对手,這样来看,分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虽然离自己单過的目标有些远,起码脱离了累赘。
万裡无云,金灿灿的太阳悬在东边,难得的好天气。
饭后,刘氏洗碗,周士文挑着箩筐,肩头扛着锄头去了田裡,寒冬腊月,田地结冰,周士文回来后一直忙着给她起炕,但泥难挖,一天下来只能挖起一箩筐,她屋裡堆着的泥不够起一张炕,還差些,周士文坚持,非要赶在天沒暖和前把炕起好让她睡睡。
周士仁跟着去了,周士武留在家,周士义哭肿了脸,拉着周士武在屋裡說话,“二哥,你帮我求求情吧,我的性格你知道,好吃懒惰惯了,哪是当家的料?”
周士武为人圆滑,当即脸上布满了愁容,“家裡娘和大哥說了算,大哥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的话不管用。”
周士义素来知道他二哥的性子,决定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和赵叔勾结卖栓子的事告诉娘。”
别以为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有些消息灵通得很,栓子可是心甘情愿被卖的,不止为了给他娘治病,更重要的是来自周士武的威胁。
周士武眉峰紧蹙,眼神锋利的盯着周士义,周士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搂着周士武肩膀,“二哥,你就帮帮我嘛,只要你帮我說话,我保证当什么都不知道。”
越想心裡越慌,黄急于去赵家问個明白,黄菁菁眼裡揉不得沙子,若知道他算计栓子和老三,一定不会放過他的。
刚走到院子裡就被檐廊下的黄菁菁叫住了。
周士武步伐微顿,只觉遍体生寒。
“老二,去哪儿呢,今天不补墙了?”黄菁菁从周士仁嘴裡才知道村裡人冬天有烧炕的习惯,周家往年各间屋子也会烧炕,但今年她心情不好,谁都不敢提烧炕的事儿,她屋裡沒有炕,准备起了一张。
不管环境如何,她都不会委屈自己,正准备出门问问周士武,這不刚出来就遇着他了?
周士武神色一松,讨好的笑了笑,指着院墙下的木桶笑眯眯道,“补的,我這就弄泥去,外边冷,娘快回屋裡待着吧。”
黄菁菁被他的笑晃了神,语气缓和不少,“你媳妇怀着身孕不能冻着了,从今天开始烧炕吧,也在我屋裡起张炕。”
她住的屋子方方正正甚是宽敞,她看過的,西边的高木方桌挪开能起炕,只是上边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件,挪开之前得先清理出来。
說做就做,交代完周士武她就回了屋,桌上摆放了些穿過的衣服,鞋子,還有许多破碎的布,到处灰蒙蒙的无处下手,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喊娘的声音,她回头,刘氏牵着栓子唯唯诺诺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
黄菁菁看了眼外边,確認无人后才轻声道,“进来吧。”
刘氏個子不高,有些黑,看着比前两天憔悴了很多,怔忡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黄菁菁会意,扯了扯喉咙,“你来得正好,屋裡乱糟糟的,像住在垃圾坑似的,赶紧来收拾收拾。”
刘氏性子柔弱,逆来顺受,被指使惯了,软声软气和她說话沒用,得冷言冷语才行。
一家人都是受□□,她能說什么?
果然,下一刻刘氏就松开栓子的手毕恭毕敬走了进来,有條不紊的收拾着屋子,眉目温柔如水,贤妻良母的典范。
黄菁菁站在她身侧帮着整理,有一搭沒一搭和她闲聊,“你娘家還好吧?”
刘氏脸色微变,忐忑不安的打量黄菁菁一眼,琢磨她话裡的意思,栓子被卖,她爹娘心头不忿,骂黄菁菁蛇蝎心肠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放過,有意让她和周士仁和离。
知晓黄菁菁把栓子接回来,她爹娘才松了口,但对周家的抱怨有增无减。
這些话,她万万不敢說给黄菁菁听,嗫喏道,“一切都好,娘,這些布料搁哪儿?”
布料上落了层层灰,旧得黄,沒有一块是完整的,她想也不想道,“扔了吧,放屋裡也是占地方。”
這间屋子宽敞,正中间是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东边一张床,床边是一排衣柜,紧挨着衣柜的是两個箱子,宽敞明亮的房间被原主弄得脏乱不已,黄菁菁皱了皱眉,走向衣柜边的箱子,箱子有些年头了,表面腐朽得起了木屑,她探向脖子上的钥匙,扯了两下扯不下来,心头烦躁,“老三媳妇,拿剪刀来。”
刘氏看她脖子都红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您别扯了,脖子都勒出印子了。”
自从几個儿子成了家,黄菁菁就成了养尊处优的婆婆,不洗衣服不做饭,更不下地干活,整日在家等着吃饭,身子一天天福,脖子上的绳子也越来越紧,周士文提醒她换個粗的,被黄菁菁吼了一顿,之后谁都不敢說。
刘氏怕黄菁菁伤着,掏出怀裡的方巾,轻轻地贴在脖子上,“娘,疼不疼?”理着方巾的手微微颤抖着,完了,扭头和栓子說话,“栓子,回屋把上次妹妹沒用完的止血草拿来。”
黄菁菁嘴角微抽,沒来得及拒绝,门口进来個身量高的女子,一身大红色的袄子,声音粗犷,“娘,四哥說您冷,我跑遍村子才买到的棉被,快试试暖不暖和。”
黄菁菁猜到她的身份,她的四儿媳,方艳,好吃懒做尖牙利嘴的人。
方艳风风火火的走进屋,正眼都沒瞧刘氏一眼,走到床前,把棉被往上一扔,眼神四处瞅,“娘,怎么沒看到四哥,他不是替您修床来了嗎?”
女子旁若无人的就着桌上的斗碗喝了口水,满脸不悦,“我就知道他忽悠我替他跑腿的,娘......”方艳撇着嘴,這才转身看向箱子前的黄菁菁和刘氏,一下就注意到了黄菁菁脖子上的钥匙,脸僵了僵,這可不得了,青天白日的,黄菁菁只留刘氏在屋裡說话,看样子是要拿钥匙开箱子,要偷偷贴补刘氏?
這可不行,皇帝爱长子,百姓要幺儿,周士义是幼子,黄菁菁不能偏袒刘氏。
忙不迭跑上前,挤开刘氏,瞪着细长的眼质问道,“娘,您怎么能這么做,大家都不在,您偷偷给三嫂好东西,太偏心了吧。”
說话时不忘晃黄菁菁的手臂。
黄菁菁重重甩开她,她人胖,双腿沒力,身子后歪,倒在了箱子上,浑身上下的肉跟着打颤,黄菁菁心头来气,对這個四儿媳妇更讨厌,骂道,“你哪只眼看见我拿好东西给老三媳妇了,正事不做就想着捞好处,给我滚。”
不是黄菁菁想骂人,实在是记忆裡原主对這個四儿媳妇除了骂還是骂,就沒和颜悦色過。
她算是明白了,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恐怕要成天到晚的骂人才行。
方艳手顿了顿,知道自己骂不過黄菁菁,转头怒对边上低头不說话的刘氏,“看不出来啊,平日三嫂不說话,私底下却暗暗骗娘给你东西,外人說你贤惠踏实,我看是包藏祸心阳奉阴违。”
刘氏脸色通红,局促的摇着头。
方艳不依不饶,“你還有脸摇头?你生了梨花娘让你坐月子,你呢,仍然上山砍柴下地干活,让村裡的人指着我的鼻子骂,說我好吃懒做不干活,要让坐月子的嫂子下地,我有苦无处說,嫁进周家沒得到過好名声,這不都是你害的。”
回忆起种种,方艳恨意渐生,面目狰狞的想要冲過去打人。
黄菁菁见势不妙,怒吼道,“方氏,你给我上前一步试试,信不信我今天就让老四休了你,翻了天了,在我的屋子敢打人,老三呢,老三,拿锄头来砍死這個泼妇。”
說完,黄菁菁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短短两天,骂人的话她越說越顺溜了。
方艳紧了紧手,恶狠狠的瞪了刘氏一眼,转而看向黄菁菁,“好啊,你们合起来压榨我和四哥,這日子沒法過了。”
双腿一曲,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栓子害怕的走到刘氏身边,伸出手,紧紧抓着刘氏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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