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過,李美娘买回来的這俩孩子,也算是齐妈看着长大的。小山干活机灵,嘴巴齁甜,小水老实心细,乖巧听话,都挺招人喜歡。所以每次李美娘让齐妈体罚两人,她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做表面功夫,沒舍得真下力气。
小山撩起裤管,扣了一小坨香雪膏,小心翼翼的抹在小腿肚上。
香雪膏其实還有一种妙用,伤口抹上愈合的快,且不疼。
齐妈沒下劲儿,鞭子抽的地方也沒见血,只是他皮儿白,那一道一道的红痕显得格外刺目。
他一边抹药,一边抽气,嘬着嘴儿,跟疼的要了亲命似的。
齐妈是真看不下去了,撇着嘴啧啧,“有多疼啊,這要是长生,眉毛都不皱一把,你瞧瞧你,咋比個女人還娇气呢?”
齐妈两個儿子,都是吃苦耐劳型的结实壮汉,老大长生打小学武,尤其能吃苦,所以她就见不得這种娇滴滴的小子。
小山委委屈屈的哼唧,“齐妈,我就是很怕疼啊。”
齐妈看着他细皮嫩肉的小白腿子,细了吧唧的脚腕子,忍不住唠叨:“你這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模样,以后可咋养家糊口呢?男人要有個男人样子,你看看长生。”
长生也在丹华铺做活,自小习武,健壮如牛,一把大刀耍的如蛟龙戏海,是李美娘的得力助手。
小山也不生气,幽幽的叹了口气,“唉,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齐妈怒其不争的拍了他一巴掌,“所以你多吃点饭,多长点肉。”
周小山连连点头,放下裤管,把香雪膏盖好盖子,递给齐妈。
“齐妈,你晚上给长生哥烧点猪油渣,再多备点馒头,长生哥晚上要守夜。”
“守什么夜?”
“你忘了,每年晏七過来,娘子都要连夜赶工做膏脂。”
香雪膏不能久存,尤其是泉城天气干燥,時間一久就板结成团。李美娘每次也不会做太多存货,每年晏七過来订货的时候,都要在泉城住上三天,等李美娘日夜赶工把膏脂现做出来。
齐妈愣了愣,“娘子今年不是不肯卖货给晏公子么,怎么今晚上還要开工?”
小山搓搓下巴,笑嘻嘻道:“娘子只是因为丢了面子,一赌气才放狠话挽尊。你也不想想,十二车膏脂,這么一大笔生意,娘子怎么可能不做?有钱不赚是傻子,面子值几個钱啊?她今晚上一定会做膏脂。等明天找個台阶下,继续和晏七做生意。”
齐妈半信半疑。不過做晚饭的时候,還是听了小山的话,多蒸了一笼馒头。又给长生弄了半碗猪油渣,他喜歡馒头裡夹猪油渣,香喷喷特别抗饿。
果然,吃罢晚饭,李美娘就把长生叫了過去,让他守门。
李美娘做香雪膏的工坊,就在第二进院子裡,紧挨着她的卧房。
一间堂屋外加两间厢房全都打通,成了一個大通间,取名香雪堂。
屋子正中放着两個一人多高的木柜,裡面全是做香雪膏的原料。两张柜子之间,是用四张八仙桌拼成的一個大方桌。
平时,香雪堂大门紧锁,一把黄铜钥匙,用黄金链子串起来,就挂在李美娘的脖子裡,洗澡都不离身。
即便有人偷了钥匙进了香雪堂也是一无所获。那柜子裡堆放着制作香雪膏的原料。可是到底用什么原料,如何配比调配,只有李美娘一個人知道。
每逢要做香雪膏的时候,她便关上房门,闭上窗户,让长生提着刀在外面守门。就這還不放心,她担心长生从门缝或者窗户缝偷看,又用白布帷幕绕着两张大柜,把柜子和桌子围起来,弄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布罩,她就在那布罩裡干活。
齐妈担心儿子守夜饿,临睡前又给长生热了四個馒头用棉布包起来送去。
长生抱着长刀坐在香雪堂门口的藤椅上。
齐妈把馒头塞进长生的衣襟裡面,“别凉了。多亏小山這小子,說娘子今晚上要赶工做膏脂,让我多蒸了一笼馒头。”
“娘,我今儿也不知道咋回事,特别犯困。”
“是不是着了凉?”齐妈摸了下长生的额头。
长生摇摇头,“也不发热,就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齐妈看看屋内,小声道:“那再過一個时辰,我叫长青過来替你。”
“不成,长青沒功夫。”长生提了提手裡的大刀,“掌柜每次做膏脂都让我守门,就是担心万一有人图谋不轨,我還能挡一挡。”
齐妈压着声說:“娘子也太小心谨慎了,前头铺子裡還有两個护院呢,深更半夜的,谁来咱這儿图谋不轨。你說那些开染坊的,开酒坊的,谁還沒個独门秘方?就她最谨慎,還弄個金刚白布罩。”
长生忍不住笑。
齐妈附他耳边說:“等会儿我叫长青過来陪着你。你实在扛不住就在椅子上睡会儿,反正你人在這儿就行了。真有什么事,长青会叫你。”
长生困得实在难受,点点头說行。
齐妈回到前院,做了一会儿针线活,便叫醒小儿子长青去后院陪他大哥。
长青睡得正香,被老娘叫起来,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反抗,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走到后院,一個激灵就被吓醒了。
香雪堂已经烧了起来,而他大哥长生,居然坐在椅子上无知无觉,头歪向一边,像是睡着了。
“哥!哥!走水了!”
长青的声音变了调,冲到台阶上疯狂的摇长生。
长生迷迷瞪瞪睁开眼,“怎么了?”
“走水了,快,快,”
长生扭脸一看,吓得汗毛倒立,厉声喊道:“快去前头叫人。”
长青掉头就往前面跑去喊人来扑火。
长生抬起一脚去踹房门。這一脚下去,房门纹丝不动,李美娘每次都从裡面把房门插上,窗户也用杆子顶住。今天她也不知道鬼迷心窍還是怎么回事,竟然裡面還用了一张桌子把房门给死死地抵住了。
长生连踹了十几下也踹不开房门,情急之下举起大刀去劈窗户。
三刀下去,劈开了窗户,火势太過迅猛,不等他跃进窗内,先从屋内喷出火舌,直接就撩烧了他的衣服。
长生急忙就地打滚把火扑灭,再等他起身,窗户内已成了一片火海,屋内狼烟滚滚,火光冲天。
长生看着這熊熊烈火,心裡发寒。
做香雪膏要用油脂,那香雪堂裡面存了不少油脂,所以火烧的又快又猛,此刻已经是回天无力……
齐妈,长青,小山小水,還有两個看店的下人护院,全都赶来救火,小山還去喊了四邻街坊。
直到天色微明,众人才扑灭了火,整個香雪堂早已烧的焦黑一片。
齐妈和长生急忙冲入房中,屋内一片狼藉,却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在残破的木头堆裡,横着一具焦黑的尸体,瞧不出来眉眼,脖子上挂着一把黄铜钥匙。
那是李美娘时时刻刻从不离身的香雪堂的钥匙。
晏听潮是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听到了丹华铺发火的消息。满客栈的人都在說這件事。
“什么?丹华铺烧了?”
“李美娘死了?”
“怎么死的?”
“夜晚赶工做活,不小心起了火。她怕人瞧见她怎么配方做膏脂的,紧闭门窗不說,還用帷幕围起来八张桌子,這下可好,活活烧死在裡面。”
长春客栈离丹华铺只有两條街的距离。
晏听潮饭也沒吃,立刻带着晏七去丹华铺。
“公子,這丹华铺的香雪膏存货顶多也就两车。”
“李美娘父母双亡,又无儿女,丹华铺的财产必定要被官府充公。”
“那怎么办?”
晏七急的火星乱冒,沒留神路边树下蹲着的一個人。
周小山扶着腿站起来,喊了一声“晏公子”。
晏七愣了下,“小山。”
周小山冲着晏听潮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我知道晏公子要去丹华铺,所以就在這裡等候。”
這是晏听潮第二次见到這位丹华铺的小伙计。
乍一看是個清秀少年,唇红齿白,只可惜长了两只招风耳,有反骨之相。眼睛水汪汪的,但是沒精神,眼角下垂,显得楚楚可怜,像是一只生了病的小狗。
晏七问道:“你找我們何事?”
“我有香雪膏的方子。”
晏七万万沒想到会是這件事,愣住了。
连晏听潮都愣了一下,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会有方子?”
“李美娘每次做香雪膏都很谨慎,门外有长生守门,门窗紧闭,她還在屋内围了白布帷帐。但是,每年晏七来的那三天,她日夜赶工做香雪膏,晚上也会开工。我趴在屋顶上偷看,已经把她怎么做香雪膏的方子熟记在心。”
丹华铺位于城中最热闹的西街集市,白日裡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屋顶上绝对沒办法趴個人。
晚上能轻易潜行于屋顶不被发现,必定也要有些功夫。
晏听潮微微一笑:“难怪那天我拍碎了木椅,你也不怕,原来会武。”
周小山谦虚的笑了笑,“小人的功夫在公子面前不值得一提。”
晏七忍不住问:“你不是李美娘买来的佣人么,为何会武功?”
周小山神色黯然,“我原本叫周宁兮,父亲叫周家锦,江湖人称锦面刀。五岁那年,父亲被仇家所杀,母亲拼死带我逃出去,临终前把我送到神剑宗,想让我学武自保,以后有机会替父母报仇。”
“七年前,神剑宗几位师兄为了一個师姐反目成仇,弄得乌烟瘴气,被整個江湖看笑话。掌门一气之下,立下规矩,不再容留女弟子,也从此不收女弟子,我只好被迫离开。”
“女弟子?”晏七一头雾水的盯着她,“你不是男的么?”
周小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耳后摸了两下,又在眼角揉了几下,顷刻之间,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個模样,不仅仅是相貌不同,而是整個人的气质都变了。
晏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晏听潮微微眯起眼眸,有意思。
小丫头的易容之术高明到他都沒看出来的地步。
周小山看了看晏七的胡子,“假胡须失去血脉供养,日久便失去光泽,若想显得逼真,需经常用油润养。”
晏七愣了,他比晏听潮還小两岁,出门在外,为了显得老成,贴了假胡须。
晏听潮眯起眼睛笑了,“你這眼睛挺毒的啊。”
“過奖。”
“李美娘不知道你是個丫头?”
“别人都有去处,只有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這易容术是无意之间跟一位江湖高人学的,沒人识破過。”
晏听潮笑笑:“你倒不谦虚。”
周小山看着他,“天目阁阁主的慧眼都未能识破,我想江湖上更不会有人看得出来我的易容术。”
晏听潮微微一怔,再次笑了,“你是說,我是天目阁的阁主?”
“昨天我去长春客栈,见到公子的袜子,上绣一只金眼,那是天目阁的标志。我在仙剑宗时,听說天目阁的阁主,为人豪爽,一掷千金,麾下卧虎藏龙,招揽了无数高人异士,人称晏孟尝。
晏七来過泉城很多次,我从未见過他穿那样的袜子,所以我猜只有天目阁的主人才能穿。公子姓晏,又是晏七的主人,公子应该就是天目阁的阁主吧。”
“你猜对了一半。”晏听潮道:“我的确是天目阁的主人,但我不是晏孟尝。”
“不管阁主是不是晏孟尝,总归是天目阁的阁主,听說天目阁最擅长寻人。所以我想把香雪膏的方子献给阁主,求阁主帮我寻一個人。”
“什么人?”
“一個战傀。”
晏七愣道:“战傀?”
周小山点头,一脸期待的问晏听潮,“阁主应该知道战傀吧。”
晏听潮傲慢的笑了,“天底下還沒有天目阁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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