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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中秋节

作者:吱吱
兔子灯,荷花灯,西瓜灯,還有一盏八角琉璃走马灯,晶莹璀璨,把院子照得通明。 一大一小两张黑漆圆桌摆在院子中间,用架灵山石插扇隔开,青花瓷盘裡堆放着梨子、苹果、葡萄、月饼,瓜子、花生,還有切成了一瓣一瓣的西瓜。 郑三娘和吕家的丫鬟芦苇在一旁的台阶上煮水准备沏茶,阿森把临春顶在肩膀上在院子裡乱跑,临春咯咯的笑声洒落一地。 和吕老爷一起坐在大圆桌旁的杨玉成笑着喝斥阿森:“你小心吓坏了孩子!” 抱着酒缸走进来的郑三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孩子喜歡孩子。” 吕太太在屏风那边呵呵地笑。 走出厢房的赵凌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這不就是他长久以来的盼望嗎? 他以为只有回到了江南,只有了却了那些前尘往事,他才能感受得到。沒想到,梦中场景就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放下心中的执念,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 原来,他所希望的,期盼的,一直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他不由抬头,搜寻傅庭筠的身影。 傅庭筠坐在吕太太的身边,和前两天的简单朴素相比,她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過。月白色茧绸右衽衫,衣角袖口都绣着湖绿色的四柿纹,湖色八湘裙,镶了湖绿色花草纹的襕边,耳朵上戴着的赤金灯笼镶青金石的坠子在白玉般的脸庞连轻轻晃动,摇曳生姿。妩媚动人。 赵凌感觉心像漏跳了一拍似的一滞。 感觉到有人注视,傅庭筠抬起头来。 脸庞如夏日盛开的娇莲。 见是赵凌,她抿了嘴笑,眼睛比宝石更加璀璨夺目。 “九爷。”傅庭筠起身福了福。 那边听到动静,纷纷望了過去,此起彼落地喊着“九爷”。 赵凌笑着朝大家抱拳行礼,坐到了吕老爷身边。 吕老爷等人都站了起来。 “今天不必拘礼,”赵凌笑道,“难得這样高兴。” “是啊,是啊!”杨玉成第一個落了座。“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都不拘礼地落了座。 杨玉成忙吩咐上茶。 芦苇端了茶上来。 郑三娘抱着临春回到了炉子旁坐下,剥了葡萄喂孩子,阿森脱了身。坐到了赵凌的身边。 “九爷,”他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過了八月十五。您就是官爷了?”清脆的童声天真烂漫地地道。 大家又是一阵笑。 “我跟吴大人說,還有些私事要处置,”赵凌說着,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傅庭筠一眼。“八月二十五再到都司衙门备报。” “啊!”阿森兴奋地跳起来,“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 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给人上茶的芦苇闻言抬睑飞快地睃了赵凌一眼。俏脸上突然飞起一丝红云,又飞快地瞥了在座的诸位一眼,见大家都望着赵凌,并沒有谁注意到她,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說话就說话,为什么要瞥她一眼,好像是在向她交待些什么似的。 念头一闪而過,傅庭筠耳根发烧。 是因为那天她见面就问他去沒去都司衙门见吴大人! 当时只是着急事情有变故,现在想来,她。她倒像個逼着丈夫读书求取功名的小娘子…… 赵凌不会也這样想? 這么一想,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不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她羞愧难当。忍不住侧着身子朝赵凌望去。 他正在听吕老爷說话:“……我一直为九爷担心。如果九爷能想着去投军,想着走……走仕途。我从今以后,也能睡個安稳觉了。”灯光下,眼角竟然有水光闪现。 赵凌很是意外。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這样的担心。 如果父母也活着,是不是也和吕老爷一样呢? 還有傅家九小姐,能想出那些主意,想必见到十六爷给他名帖的时候就开始琢磨這事了,不然她也不会想通其中這许多的关节,也不会說通杨玉成照着她的主意行事了。 他的目光不由朝傅庭筠望去。 四目相对。 傅庭筠羞赧难当,想要回避,却看见他眼底的一丝茫然。 她不由愣住。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从今以后,他就要走正路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迷茫泥? 难道大家眼中所谓的正路,他不喜歡? 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這件事,說起来都是她促成的。 万金难买喜歡。 這要是不喜歡,再好也能挑出不好来。到了這样的地步,别說是做番事业了,就是让他好生生的待在军营裡都是种折磨。就像她不喜歡画山水画一样,拿起画笔就觉得心烦,更不要說临摹了!還曾为此把画笔丢到了池塘裡。 要真是這样,得想個法子劝解劝解他才是。 她沉浸到自己的情绪中,一時間倒忘了赵凌還看着自己 赵凌对上的是双如对小鹿般惊慌的眸子。 他很诧异。 她为什么慌张? 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她在看他? 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禁“砰砰”乱跳起来。 难道她,她在偷窥他不成? 這念头一起,他顿时心裡柔软至极,心跳得更快了。 可很快,那惊慌的眸子裡就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怎么伤心起来? 是因为中秋节觉孤身在外,沒有家人的陪伴嗎? 赵凌突然间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金元宝在八月二十五之前肯定能赶回来,也不知道傅夫人打算怎样安排女儿的?据他所知,傅夫人娘家剩下的一些亲戚都出了五服。傅家九小姐又是因为那样的原因被傅家除了名,与其投靠那些不知道隔了几辈的亲戚,還不如留在杨柳巷,反正他很快就要去投军了,能不能再回西安府還是個問題。 拿定了主意,心中略定。 寻思着,還是要把這意思跟她透個口风才是,免得她整天心神不宁的。之前被灌了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治了個七七八八,可别抑郁于心。犯了病才是。 他拿定主意,正想站起来說句话,吕老爷给他敬酒:“九爷,你不仅救了我們老俩口的命,還帮我儿子、媳妇、孙子报了仇。大恩不言谢,多的话我都不說了,一杯薄酒。略表心意!”說着,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赵凌笑着端起了酒杯,却传来傅庭筠的惊呼:“九爷,您的病還沒有好。還是以茶代酒!” 话音一落,院子裡寂静无声。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插屏那边。 坐在插屏后面的傅庭筠此时只盼着有個地缝能钻进去。 她怎么就脱口說出這样的话来? 当着這么多人的面。就是他的妻子也不能這样說他……何况是她? 他肯定觉得尴尬得很,当她是胡搅蛮缠的娇横之人! 傅庭筠低下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插屏后传来赵凌淡然而又平和的声音:“我倒忘了這一茬,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 傅庭筠抬头,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屏那边。 他說什么? “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平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她的心一点点的又活了過来。 他,他沒有责怪她。 這念头一起,她的心又揪起来了。 他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台阶下呢?還是真的沒有恼她? 弯弯如细羽般柔顺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坐在她对面的吕太太看着。目光闪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是一片好心,九爷能体会得到。要不然。他也不会說出以茶代喝的话来。要知道,九爷可是海量!” 是嗎? 傅庭筠心裡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做声,听着外面一桌的人說话。 “……原来,我想着九爷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您說想让我帮您看宅子的时候,我二话不說就应下了。现在九爷既然决定去从军,我也该把這宅子還给您了。”吕老爷老怀大慰地道,“趁着您這几天還闲着,我和您去衙门把這房产地契的名字改過来,把這几年的账目也给您算一算。”然后道,“我从前是给人做掌柜的,现在年纪虽然大了,却一直沒闲着,有事沒事就到街上去转转,看看什么生意好做,几年下来,也颇有些心得。要是九爷不嫌弃,我给九爷做個掌柜!” 這宅子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却不在他的眼裡,這几年吕氏夫妻守着這宅子,沒有功劳也有苦劳,送给他们也不为過。至于做生意,他原来也知道吕老爷的本事,只是他一直想着回江南,根本就沒有往這上面想。 赵凌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下。 還是先把傅家九小姐安置好了再說。 要是傅家九小姐真的沒有地方去,這宅子也好,铺子也好,倒不如全送给吕氏夫妻。 “這事先放一放。”他道,“我另外有件事想问问大家。”赵凌神色一正,“我已经和吴大人說好了,到时候我会带几個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起投军。你们谁想和我一起去?” “啊!”杨玉成几個喜形于色。 能洗白身份,从此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過日子……又有几個人会不欢喜。 “我,我跟着九爷去。”杨玉成第一個开口。 “我也想跟着九爷去。”三福和石柱异口同声地道。 三福年過三旬,石柱比他小两三岁,两人都是中等身材,面容敦厚,只是一個看上去很木讷,一個看上去很朴实。 “那好,我們等元宝回来了,看元宝是什么打算,到时候一起去都司衙门见那位吴大人。”赵凌說着,看了插屏那边一眼,像要看一看傅庭筠是什么反应似的。 傅庭筠听着怅然若失。 金元宝回来了,她也应该走了! 她有些急起来。 劝他去军营投军的事,還有刚才出言阻止他喝酒的事……都得尽快和赵凌解释解释才行。要不然,她走了,這误会岂不是永远解不开了! 傅庭筠希望自己能给赵凌留下一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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