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田都督是内鬼
朱由检摇头,笑着說道:“你呀,平日裡就是想得太多,跟着懿安皇后要多学学這后宫之事,后宫前殿千丝万缕,母仪天下之凤姿,也应该多想想再做。”
大明的皇后出身都比较贫寒,這就代表着她的娘家沒什么根基,外戚不足为虑。
尤其是這次册封皇后,朱由检并沒有按制给周婉言的父亲进锦衣卫都督,更加让周婉言有了惶恐。
而且周婉言這個性子,要进化成张嫣那种,可以与妖蛤在宫中缠斗七年的主儿,還是难为她了。
“可是懿安皇后平日裡和臣妾多說一句都嫌多,进了宫一個多月了,也就坤宁宫几個人听我的,其余人也就是面儿上尊敬,背地裡指不定怎么嚼舌头根儿呢。万岁,能不能把懿安皇后移送慈宁宫啊。”周婉言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的說道。
朱由检目光一凝,略带几分冷淡的问道:“谁和你說的這事?刘太妃嗎?還是周奎?”
后宫干政。
朱由检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而且已经渗透到了他的身边,這让他的感觉更加糟糕,犹如猛虎的固有领地被旁人所入侵,而且连身边人都被利用。
“沒有旁人和我說,我自己想的。”周婉言略有几分头皮发麻的說道,平日裡朱由检和周婉言說话都是轻声轻语哄着来,今天這一丝冷淡,可是吓的她不轻。
“這样,明日搬回坤宁宫吧,朕现在有些乏了,你先跪安吧。”朱由检皱着眉头思虑着,他這個皇帝当的实属憋屈。
不過很快,朱由检也就释然了,哪個末代皇帝当的不憋屈才奇怪咧。
朱由检有些失神的靠在龙椅之上,仔细思量着可能存在的敌人,以及他们接下来的手段。
大明的明公、富户、明公、乡绅等等,以及依附与他们的邪异、家人、群小、流寇,這些所谓的利益集团,就是朱由检要面临的敌人,而這些敌人,有的可以作为朋友,而有的绝对只能是敌人。
一個帝国末期,总是千奇百怪。
這不仅仅是对于大明而言,对于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是如此。
大明的最终的表现是财政危急。
大唐是府兵制度败坏,藩镇割据,中央指挥能力下降。
北宋是三冗一积,冗官、冗兵、冗费、积弱,百姓苦不堪言,最终导致民变四起。
后世的漂亮国在面对地球OL大灾变版本更新时,应对不力,其实也是财政危急的一部分。
任何政权,经過长時間的发展,在经历了残酷的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资产都会集中在少数大户手裡。
因为资产集中,大户与政府的议价能力就会提高,這结果就是他们交的税变得越来越少。
以宛平县举例,宛平隶属于顺天府,真正的天子脚下,距离京师不足一百裡,但是宛平县全县的赋税,不管是米粱還是折银,都在累年降低,直到天启七年,宛平县的税赋大多数,都以干果代替。
古今中外,收大户的税,从来都是难中之难。
而且最可怕的是,本来大明厂卫番子在手,抄家一等一的能手,收大户的税,应该不是問題。
但是不管是锦衣卫還是京师二十六卫,被大户们的渗透的厉害,就形成了一种【我抄我自己】的惊喜奇景。
大户们面对厂卫也并非沒有還收之力,通過几次争锋,锦衣卫在抄家中的表现可以用被羞辱来形容,這些明公们既沒有家财,也沒有田亩,甚至连房舍都是租赁。
刚刚被查处的太仆寺署事御史梁梦环、吏部尚书周应秋两人,是黑眚山魈案中的最高职位的罪犯,梁梦环家中查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而周应秋就厉害了,家贫如洗,查完之后,家中折银二百余两,连房舍都是租赁的!
這是何等的资产转移的能力,就从周应秋和梁梦环平日裡的出行和消费标准去看,他们這两家每一家家财都是過百万才对,可是锦衣卫就是找不出他们的钱藏在了哪裡。
這一次锦衣卫对他们老家的猪圈可是进行了清查,丝毫沒有任何的发现。
而這個周应秋的儿子,锦衣卫们也沒有找到,经過仔细的盘查审问之后,才知道周应秋的儿子,现在人在占城,正经的占城人。
這让朱由检不得不感慨,后世的明公们也都是以史为鉴。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朱由检终于定下了心,自己要做的事,就是天子之事,自然行的是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還沒走?”朱由检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周婉言,也是无奈摇头,這丫头。
周婉言掏出绣帕擦拭了下眼泪,断断续续的說道:“万岁要赶我回坤宁宫,我這一回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万岁。”
朱由检看着哭诉的周婉言只能无奈摇头,他叹气的說道:“让你离开乾清宫,是让你远离這些是是非非,朕不愿意让你牵扯的過深,你明白嗎?你完全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指不定哪一天被人卖了,還帮着人数钱,听话。”
“那懿安皇后呢?”周婉言忽然抬起了头,目光裡带着几分怨毒。
朱由检奇怪的看着周婉言,虽然說当年選擇信王妃的时候,周婉言的确不被张嫣看好,给否了,但是在刘太妃的一力主持下,周婉言才被定为了信王妃,但是這怨气,怎么看都不应该這么大才对。
朱由检看了一眼王承恩,他本来以为他這個善于明哲保身、乾清宫前罚站的王伴伴早就跑了,结果王承恩居然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样待在大红色的宫柱旁,站的极为安稳。
“王伴伴,送周皇后回宫。”朱由检挥了挥手,周婉言心思還是太過单纯,留在乾清宫,指不定哪一天情势发展到朱由检都控制不住。
让她离开乾清宫是为了保护她,希望她自己能够想明白吧。朱由检现在实在沒有精力哄小朋友。
不過向来可笑,他朱由检何尝不是一個十七岁的小朋友呢?
“臣,遵旨!”王承恩高声唱着,带着几名宫女,将周婉言搀了起来。
王承恩将周婉言送回坤宁宫之后,并沒有马上回到乾清宫继续当值,而是在王祖寿的耳边耳语了几声,带着东厂的十多名番子,就直奔西苑而去,查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王承恩才回到了乾清宫。
“万岁,皇后千岁那边已经安置妥了。”王承恩小声的在大明皇帝耳边继续說道:“臣查到了,皇后千岁身边的晴儿,是递话的人,至于身后谁在递话,查到了西苑的掌灯太监那就断了,是在西苑老桐树下的石块下的书信,坊刻,查不清楚来路。”
朱由检看了一眼王承恩,這個大明第一忠仆,可不是有两把刷子那么简单,這一些事,万岁爷不方便說,他也办得极为妥帖。
“沒有万岁的旨意,臣琢磨着是顺藤摸瓜,所以沒有惊动太多的人,从晴儿到西苑掌灯太监,臣都沒有盘问。”王承恩小声的說道:“但是万岁,其实根据前几朝的案子和本朝的案子,尤其是太仆寺卿徐东之事后,臣以为,即使顺藤摸瓜也摸不到几個枣来。”
“那就抓起来都送到东厂吧。”朱由检点头說道。
对方既然赶往宫裡送信,肯定是做了周密的部署,這种事一旦开始查,那最后和王承恩說的那样,摸不出枣来。
从明武宗,正德年间开始,大明的宫廷就被渗透的厉害,這种事正德年间,嘉靖年间,万历年间,天启年间,都是时有发生,查到最后都是无果而终。
“朕让你查的白浮泉爆炸一案,查的怎么样了?”朱由检问起了正事,张嫣和周婉言在的时候,這事都不宜讨论,唯有张嫣和周婉言都离开了,他才发问。
东厂和锦衣卫的职责不同,锦衣卫主要是对外,东厂主要是对内清查。
王承恩从袖子裡掏出了一大堆的文书和供词說道:“九月二十一日当晚,锦衣卫千户吴孟明回京述职,留下了一名百户和近百人的锦衣卫留守白浮泉。”
“当夜亥时,人定人静的时候,蟠龙山突然传来了响箭示警,三名旗正带着三十名的锦衣卫,赶往蟠龙山支援,随后,留守的的百户,就接到了调遣文书,再次率领三十人驰援蟠龙山,在蟠龙山,西山锦衣卫共计出动了一千余人,共计绞杀山魈两千余人。”
“子时,百户和百人队返回白浮泉营途中,白浮泉爆炸发生,而留在原地的二十名锦衣卫已经毙命,经過仵作勘验,并非被爆炸所杀,而是死于夜袭,多数伤口都是由上而下的劈砍,凶器是关外惯用的马刀,现场還有一些马蹄和车辙印,金河下游找到了三具马匹的尸体。”
“夜袭突然,留守白浮泉的锦衣卫放了两枚响箭示警,但是当时蟠龙山激战,只有西山煤局的窑民和净军看到了响箭的示警烟火,徐应元率领净军赶到的时候,白浮泉已经炸了。”
朱由检疑惑的看着王承恩,冷冰冰的问道:“徐应元和涂文辅是不是有問題?为何净军看到了白浮泉示警,白浮泉還是被炸了?”
“净军…”王承恩一脸一言难尽的說道:“其实怪不到徐应元和涂文辅两叔侄身上,净军反应本来就這么慢,而且他们就带着腰剑,连长兵都沒带,更别說火器了。平日裡仪仗還能看,让他们行军打仗,有点难为他们了,真的轮起来,京营二十六卫,净军四卫,每次春秋演练都是末流。”
朱由检挠了挠头,当初他忌惮魏忠贤,就是忌惮這一万的净军,现在看来,都是些绣花枕头,草包一堆。
“所以,這次是有计划的调虎离山嗎?”朱由检继续询问白浮泉的案情。
王承恩低声說道:“留守白浮泉的百户,收到的调令文书是田尔耕田都督发的,而且還是田尔耕的亲卫亲自前去。而且還有田尔耕的信牌,這是白浮泉爆炸一案中的最大的疑点。拿去勘验之后,的确是田尔耕的信牌落得款,经過笔记勘验,初步认定了田尔耕,是调动白浮泉守备的人。”
“田尔耕?”朱由检坐直了身子,心中思虑万千的问道:“王伴伴,你觉得田尔耕有問題嗎?”
王承恩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低头說道:“臣以为,田都督应该是沒有問題,此次白浮泉守备被调动之事,是有人在诬陷田都督,信牌、笔记都可以伪造,田都督当夜在平津闸值守,沒什么太大的异常。”
“田都督的亲卫呢?你调查過他沒有?他怎么說?”朱由检疑惑的问道。
王承恩摇头說道:“死了。绞杀山魈的时候,田都督的亲卫孤军深入,被山魈射杀了,但是可以確認的是此人的确是田都督的亲卫。若是此人不死,臣還对田都督是否被构陷有些怀疑,但是這人死了,臣就不得不多想了。”
朱由检点头說道:“铁证如山呀,田都督的亲卫、田都督的笔记、田都督的信牌,一根根线,都指向了田尔耕是调虎离山的内鬼,而且最重要的是,朕,十数日前,還给了田尔耕暂缓回京的诏书,他有理由,有动机如此行事。”
王承恩擦了擦额头的汗說道:“田都督乃是锦衣卫左都督,京师二十六卫,上十二卫之首的都督,臣以为,田都督之事,還待明察。”
朱由检脸上的冰冷尽去,笑着问道:“王伴伴什么时候和田都督关系這么融洽了,三番两次的给他求情?”
王承恩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的說道:“臣是东厂提督,田都督是锦衣卫左都督;臣是番子,田都督是缇骑,本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也就是個见面点头的交情,臣和田都督沒什么私交,只是田都督是从龙之臣,仅此一條就够了。”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自己這王伴伴說话,表個忠心都這么含蓄。
他笑着說道:“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平津闸营,左右黑眚那头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结束,让田尔耕回来,亲自督办白浮泉爆炸案。东厂让王文政去,勋戚那边让张国公去,刑部、大理寺卿、都察院愿意掺和的也都掺和进来。”
信任,有时候就很奇怪。
朱由检不信田尔耕是内鬼。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