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19节 作者:未知 临近正午,两位老夫人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旁的明卉依然在打坐,两人不由微笑,沒想到汪真人的這位徒儿,小小年纪,竟然有這份定力,观裡那些像她這個年纪的小道们,可坐不了這么久的。 两位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又在道观住了多年,可对于饮食却甚是讲究,慧真观的素食做得极为精细,明卉吃得很开心,就连不迟不晚,也高兴地說道:“小姐,這裡的饭菜和咱们云梦观裡的一样好吃。” 最难得的是,两位老夫人为明卉安排的住处不但精致,而且還很方便。 這是一座单独的院落,院子裡有一棵香樟树,還有一株白梅,最难得的是,這個院落距离慧真观的侧门很近,若是从侧门出观非常方便。 明卉让不迟和不晚,把她从明家起出来的几只装香的坛子,分别埋在香樟树和白梅下面,想了想,又去找了负责道观杂务的许青竹道长,第二天,院子裡便多了一個灶间,這裡是明卉用来炒制香料的。 這样一来,她在慧真观裡算是安家了,就连黑猫,依佛也安下心来,白天在观裡闲逛,晚上会回来睡觉,也不用不迟喂它,每次回来时肚子都是圆滚滚的,心情好的时候,還会带只麻雀回来,看着不迟把麻雀拔毛收拾干净,煮熟后撕成小块,喂给小荔枝吃。 每当這时,黑猫便会全程监督,生怕這三個吃不到肉的蠢人,偷吃它给自家孩子的麻雀。 第32章 剪刀大法 安稳的日子沒過几天,黑猫又失踪了。 到了晚上,小荔枝不肯睡觉,喵喵地叫個不停,明卉原本沒有在意,可是被小荔枝吵得睡不着,也担心起来。 黑猫会不会回风儿巷了? 即使黑猫认路,可是从慧真观距离城裡有二十裡,往返便是四十裡,难以想象一只猫长途跋涉四十裡,這一路上会遭遇些什么。 担心黑猫夜裡回来进不了屋子,不迟半夜起了两次,可是连個猫影子也沒有看到。 次日,黑猫還是不见踪影,各位道长和小道姑们,听說那只黑猫不见了,也帮着留意。 可是一连過了四天,黑猫依然沒有影子,不迟不晚带着两名小道,拿着黑猫睡觉用的褥子,吃饭的饭碗,去了附近的村子寻找,担心外面的猫不肯帮忙,不迟特意买了一桶泥鳅,把泥鳅拍晕装在碗裡,沒過一会儿,就来了几只猫。 待到這些猫吃饱喝足,转身要走的时候,不迟连忙把黑猫的褥子和饭碗给它们闻一闻,千叮咛万嘱咐:“看到大黑让它回来,它家孩子等着它呢。” 一天下来,一桶泥鳅全都喂完了,黑猫沒有找到,却带回了一只三花和一只白猫。 三花猫被大江氏收养了,白猫则被许青竹道长抱走,而黑猫仍然沒有找到。 到了晚上,主仆三人看着天真无邪的小荔枝,长嘘短叹。 到了第五天,有香客来上香,恰好听到两個小道姑在說找猫的事,香客便說让她们求灶神帮忙,灶神灵验着呢。 小道姑们跑来告诉明卉,明卉便說试一试。 主仆三人在灶台上摆了一碗清水,碗上平放一把剪刀。剪刀打开口,开口的方向正对着院门口,又按那位香客教的办法,把黑猫的饭碗水碗全都扣在地上。 這天晚上,黑猫還是沒有回来。 明卉抱起小荔枝,說道:“你已经是出满月的大孩子了,可以不要爹了。” 谁也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不迟端了马桶出来,刚刚撩开帘子,就看到黑猫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端坐在庑廊下。 不迟大喜,连忙叫黑猫进去,黑猫却依然坐在那裡沒有动弹。 明卉听到声音走出来,黑猫看到她,立刻叫了一声,明卉心中一凛,快步走過去,蹲身想看看黑猫有沒有受伤,她的手還沒有触到黑猫的脑袋,黑猫便倒在地上。 明卉吸吸鼻子,黑猫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明卉对不迟說道:“去拿块大些的布出来,再把我那副油布手套拿過来,对了,還有剪刀,把那個青花金鱼罐也拿過来。” 不迟把手套、剪刀和大布拿来,明卉戴上手套,先从罐子裡倒出一颗丹药塞进黑猫嘴裡,见黑猫把丹药咽下,明卉操起剪刀,朝着黑猫身上剪過去,黑猫很是抗拒,明卉冷声說道:“傻猫,你這副样子,肯定是舔過毛了,你的毛上被人下了毒,你不剃毛就活不成了。” 黑猫似是听不懂了,索性猫眼一闭,任凭明卉在它身上下剪子。 明卉手起剪落,片刻功夫,黑猫那身油亮的黑毛,就被明卉剃了個精光。 明卉這才松了口气,抓起黑猫的四條腿,围着灶台转了三圈,谢過灶神寻猫之恩。 忙完這些,她用大布把黑猫包起来抱进屋裡,屋裡放了两個火盆,明卉這才让不迟用温水给黑猫擦拭身子,尤其是它的鼻子嘴巴,還有四個爪子。 小荔枝屡次想要過来和黑猫亲近,都被不晚拦住,后来索性把小荔枝抱到自己屋裡关了起来。 明卉叮嘱不迟照看黑猫,她去早课,待到她上了早课,用過早膳,又陪两位老夫人拜了天尊和慧真仙君,再回到院子裡时,黑猫已经恢复過来,只是那表情,却是一脸的生不如死。 明卉又从那只青花金鱼罐子裡倒出一颗丸药,丸药放在手上,伸到黑猫面前,黑猫忧怨地看她一眼,低头吃了丸药。 明卉笑道:“你保住你的猫命,你還怪我剃了你的毛?命都沒了,還要毛有什么用?行了,你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养上一個月,身上的毛毛就长回来了。” 不迟不晚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无论如何,黑猫终于回来了。 明卉坐到黑猫身边,低声說道:“我问你话,若是我說的对,你就叫一声。” 黑猫别過脸去,对于這個给自己递毛的女人,它懒得搭理。 明卉才不管它是不是在使性子,问道:“你见到柳大娘了?” 黑猫对“柳大娘”三個字很是敏感,闻言便转過头来,低声叫了一声。 明卉用手指戳了戳黑猫的脑袋,說道:“你這只傻猫,上次她差点害死你,你好不容易活下来,還要回去找她,這下好了,人家知道你要回我這裡,利用你来害我,若不是你還有点良心,沒有直接跑进屋,我們三個人,连同你家孩子,全都要被你毒死了。” 黑猫虽然有些灵气,可毕竟只是一只猫,明卉說的這些,它似懂非懂,但是也能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事,嗯,柳大娘要害它,還要害它家孩子。 黑猫抬头看着明卉,神情裡居然带了一丝乞求,明卉還是第一次在黑猫眼中看到這样的神情,她有些诧异,伸手摸摸黑猫的秃脑袋,說道:“你安心养毛,别的事不用管了,我答应帮你养孩子,一定会說话算数的。” 想了想,明卉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件衣裳样子,让不迟和不晚给黑猫做几件衣裳。 毛皮大衣沒有了,那就穿棉袄吧。 不迟和不晚手脚麻利,到了晚上时,便给黑猫缝出两身衣裳来,一身碎花的,還有一身黑的。 黑猫对那身碎花的棉袄斥之以鼻,只喜歡那身黑的。 次日,明卉陪两位江老夫人上過香之后,便說起想去看望崔娘子的事。 “从小到大,师傅忙的时候,都是崔娘子照顾我的,现在她暂居保定府,我想過去看看她。” 从汪真人提出让明卉住過来的那天开始,两位江老夫人便沒有想過要以观中规矩约束她,這一点,汪真人知道,明卉也知道。 但是明卉要出观,還是要来請示两位老夫人,這是礼貌。 大江氏笑着說道:“那自是要去的,刚好明天青萍和青风要去京城,让她们先把你送进城裡,再去京城。” 慧真观香火不盛,观裡上上下下都靠两位老夫人养活,现在已进腊月,青萍和青风两位道长进京,是去给两位老夫人领俸银和禄米的,說不定還会有其他的赏赐。 明卉已经在慧真观住了些日子,知道观裡有几位女道长是有武功的,其中数青萍和青风的武功最好,她沒有推辞,次日一早,便带着不晚坐上骡车进城去了,留下不迟照看黑猫和小荔枝。 如果沒有黑猫的事,明卉暂时不会进城,她和汪真人說好,清苑那边有了消息,会让汪安给她报信,年前她就不要再回城裡了。 可是现在出了黑猫的這件事,明卉知道,她不动,别人也要动了。 反正现在柳依依已经找到,小万崽也有了寻找的方向,至于柳大娘背后有沒有其他人,明卉還真的沒有太大兴趣,所以,柳大娘這個祸害,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第33章 死得其所 明卉到的时候,崔娘子正在胖婶的院子裡做腊肠,院子裡晒衣肠用的竹竿上,已经挂了两排腊肠。 “崔姨,做這么多,是要拿去卖嗎?” 明卉忍不住咽咽口水,以前在山上时,每年冬天,崔娘子都会做腊肠,但是每年做得不多,一半让汪海泉给两個儿子带去吃,另一半都是明卉的。 留给因为气候的原因,北方的腊肠和南方的不一样,做法简单,但味道也是极好。 明卉已经有二十多年沒有吃過崔娘子做的腊肠了,她吸吸鼻子,现在就想吃,怎么办? 崔娘子看到她早就笑得眯起了眼睛:“不卖,這些啊,都是做给你们吃的,以前住在道观裡不方便,现在有了這個院子,想做多少就做多少,還不会影响到真人,哈哈,真好。” 看到明卉小馋猫的样子,崔娘子笑着說道:“等晒干以后,我让汪安给你送去,我听真人說你那個院子沒和道长们住的地方挨着,這样好,吃什么都方便。我還腌了五香咸鸡蛋,腌好以后也一并送過去,可惜保定城裡买不到鸭蛋,等過了年,春暖花开,让汪安去淀子上买,崔姨腌鸭蛋给你吃。” “好啊,那我就等着啦。”明卉笑嘻嘻地說道。 一個小脑袋从棉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头发稀疏,却還倔强地梳了两個小揪揪,趣致可爱。 明卉走過去,小女娃沒有如往常闪躲,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明卉的脸蛋看,明卉笑着问道:“你還记得姐姐嗎?” 小女娃依然不說话,却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指了指明卉左侧的嘴角。 明卉的目光在小女娃手上凝了凝,随即她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你,看出来了?” 小女娃手指的地方,就是她易容成花千变时,嘴角那颗痣的地方。 小女娃沒有說话,眼睛从明卉脸上移开,看向院子裡正在帮崔娘子干活的不晚身上,她看看不晚,又看看明卉,然后垂下了眼睑。 明卉笑着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小女娃早就见過她的本来面目,只是那时受惊過度,沒有反应過来而已,现在虽然還不肯說话,但是生活安定了,小孩子天性使然,所以才会把情绪表达出来。 這個小东西,不但认出她是花千变,也认出她就是上次来的不晚。 不愧是万家的血脉。 万苍南的母亲薛冰仙是江湖上顶尖的易容高手。 薛冰仙知道柳氏一族的過往,万苍南与柳三娘的亲事,薛冰仙坚决不同意,万苍南则非柳三娘不娶,为此母子俩的关系非常紧张,多年之后,万苍南与柳三娘有情人终成眷属,薛冰仙一怒之下归隐山林。 明卉的易容术是万苍南教的,薛冰仙走后,万苍南便再也沒有用過易容术,他把自己会的,全部教给了明卉。 而這個小小女童,显然是有天份的,明卉冲她笑了笑,用只有两個人能听到的声音說道:“姐姐一定会帮你找到阿爹阿娘和哥哥。” 還有一句话,她沒有說出来,那便是,如果万一寻不到他们,那么,她就会把前世从万苍南和柳三娘那裡学到的东西,全部传授给眼前的小女娃。 和崔娘子打了招呼,明卉让不晚给崔娘子帮忙,她去了隔壁汪真人的院子,崔娘子望着她的背影,笑弯了眼睛,姑娘回来,就连這腊月裡的空气,也变得暖洋洋的了。 明卉进了院子,汪安正在院子裡劈柴,往常這些粗活都是在隔壁院子裡做的,今天崔娘子做腊肠,担心木屑溅得到处都是不干净,他便来這边劈柴了,這吭哧吭哧的劈柴声,反倒让這個清净惯了的院子裡多了些烟火气。 汪真人正在打坐,明卉沒有打扰,回到院子裡和汪安聊天。 “汪安,风儿巷那边可有发现?”明卉问道。 汪安放下手裡的斧头,想了想,說道:“柳大娘一直沒有出摊,刚开始有很多人去找,說什么十日之期已经到了,可她家大门紧闭,无论怎么敲门都沒有反应,担心出事,有人請了裡正過来,裡正便說让人翻墙进去看看,可是說来有趣,翻墙的人刚刚站上墙头,柳大娘的小徒弟就从堂屋裡出来了,嘟嘟哝哝,老大不乐意。 大门打开以后,小徒弟說她师傅還在闭关,不能打扰,還說如果再有人跳墙,她就去报官。 裡正挺沒面子的,拂袖而去,那些客人们却還是不肯走,尤其是一位太太,掏了老大一锭银子塞给小徒弟,請她通融一下,還說只想问柳大娘一句话,一句而已……” 明卉眉头微蹙,她想起一個人来:“太太?是不是很秀气很文雅的太太,身边還带着一個婆子,两人有南方口音?” “是啊,就是有南方口音的太太,那小徒弟不肯收银子,太太一定要给,后来就過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過来劝說那位太太,他们压低声音說话,我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說什么,后来那位太太便跟着管家走了,走到巷子口,還转過身来看向柳大娘家,依依不舍。 我猜這位太太一定是遇上大事了,否则也不会這么着急請柳大娘问卜。” 汪安一口气說完,明卉问道:“后来呢,那位太太又出现過嗎?” 汪安摇头:“沒有了,不但這位太太沒有出现,从那天开始,也沒有人来找柳大娘了,当然了,那小徒弟都說要报官了,谁還会自寻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