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是世上,唯一能值得她依靠、信任的人了。
顏紅挽終於點點頭。
靖淳走後,顏紅挽坐在牀畔,如同淋雨發抖一般,牙齒咯咯打響,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腦際裏就像開天闢地混沌一片,她枯坐良久,纔回過神,將墨玉吊墜系在玉簫尾端,託於手中仔細端詳,除了這管簫,她已經沒什麼可帶走的了,接着胸口悶窒地一痛,她走到鏡臺前,打開錦盒,將那支羊脂玉梨花簪輕輕貼在面頰上,這是他送給她的東西,終究割捨不得,小心翼翼地插在青絲間,鏡中的她維持着淺淺微笑,素顏鴉鬢,寂寞如雪,璀璨的淚水卻無聲地濡溼了滿臉。
靖淳說傅意畫武功太高,莫瑞帶來的那些綠林人物,大多爲了保住性命,甘願身受奴役,聽命於他,是以走的時候要特別小心。
夜裏淅淅瀝瀝地下了場小雨,待到子時方歇,顏紅挽早早便躺在牀上,全無睡意,只聽得心如擂鼓,砰砰跳個不停。
窗扇被人叩響,她立即下地打開房門,果見靖淳如約而來,他們穿過幾楹房舍,來至後院一扇小木門前,顏紅挽神思有些恍惚,那次也是個夜晚,她偷偷跑到傅意畫房間,說要帶他去個地方,也是從後院的小木門偷溜出去,她一直拉着他,穿過極窄的山徑,穿過杏花林,彼此彷彿是頑皮的精靈,驚亂了一片美好靜謐的仙境,她的髮絲被樹枝纏住,他細心地替她解着,哪怕是一根頭髮,也捨不得弄傷它,後來在小水潭,她第一次聽他吹簫,也永遠不會忘記,他是冒着危險爲她採了一株瑞香花,分離前,她飛快親了下他的臉,轉身逃走,簡直嬌羞無限,心臟砰咚砰咚地幾欲躍出胸口,眼尾餘光忍不住往後掃去,他呆呆站在原地,整張臉都紅透了。
月圓恍若開滿的弓弦,銀白沁寒到刺眼不可逼視,她垂首間,只覺手背上一涼,才知是自己的眼淚。
四周亮起火把,將他們包圍中間,耀目的火焰迫使得顏紅挽微微眯了眯眼,迷茫亦如陷入困境的小鹿,靖淳把她擋在背後,薄汗滲溼了他耳鬢的幾縷頭髮,最後她看到傅意畫,慢慢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花損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們是逃不了了。
傅意畫身穿一襲墨緞軟袍,負手踱步而出,黑髮襯着勝雪容華,爲這寂寥之夜平添出一種奪魂心魄的驚豔來,看着他們,看着她:“你們要去哪兒?”
顏紅挽只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呼吸不能,四周的松明火把隨風呼動,像無數隕落的灼燦星辰,照得她有些微暈眩。
他又問了一遍:“你們要去哪兒?”
靖淳終於開口:“意畫,我要帶小挽離開。”
傅意畫沉默,火焰憑空搖曳,仿若一朵朵綻開又凋謝的煙花,將他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
靖淳邁前幾步,苦心開釋他:“意畫,小挽已經將實情告訴我了,你練就的那兩冊《天悅歸宗》,其實是師父生前僞制的祕笈,爲防備被心術不正之徒竊取,日後在江湖上爲所欲爲,師父才故有此舉,而僞制的祕笈上缺少真正的心法口訣,你強行修煉,已經違揹人體生理常規,纔會導致走火入魔。”
“意畫,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已經變了,你不知道小挽她有多傷心,你不在的時候,她整日以淚洗面,停下來吧,迷途知返纔是對的,你就算不爲自己,也該替小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因雪亮的劍尖,已經貫穿了他的心房。
傅意畫的臉容近在咫尺,那眸色,比無邊無際的夜穹還要暗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連月色都無法照透。
他容色如霜如雪,彷彿隨時會化去,長而均細的睫毛低斂着,宛若休憩的蝶,在蒼白的肌膚上投落一痕墨黑羽影,蒙上火光的顏色,總是朦朧未明,透出難以言喻的美。
他輕描淡寫地落下句:“想要帶走她的人,都得死。”
劍勢一抽,靖淳僵直地倒□去,鮮血如河川般汩汩地往外冒,顏紅挽失聲尖叫,直撲到他身旁。
靖淳的眼神依舊溫和寧靜,就像怕她傷心似的,嘴邊扯出一絲微笑。
“淳師兄……淳師兄……”顏紅挽哭得肝膽俱裂,眼淚一滴滴墜落,全數澆在他的臉上,她像個幼稚的孩子,不住用袖子按住他的傷口,似乎以爲這樣,他的血就不會再流出來,然而沒有,殷紅的血還是連綿不絕地往外流淌,從他的衣襟前大片漫開,好似紅遍滿山的杜鵑花。
顏紅挽看到他伸出手,很是顫抖,她連忙伸手抓牢,就像抓住海面上唯一的浮木,那麼緊、那麼緊,淚水亦如那血,流淌不絕:“淳師兄……是我、是我對不住你……”
他虛弱地啓開脣:“小挽……你別……傷心……”
顏紅挽不知該說什麼,而靖淳一直望着她,望着她笑,直至身體慢慢失去溫度,完全冷卻……
她在世上唯一能依靠、信任的人,也已經離開了她。
那寬實溫暖的手掌,能爲她遮蔽世間悲痛的羽翼,已經徹底折斷。
傅意畫欲將她強行拉走,她卻死死抱住靖淳的屍體不肯挪動,完全失去神智,大聲胡亂地喊着:“傅意畫,你喪心病狂!”“你殺死了淳師兄,你怎麼可以殺死淳師兄!”“我不走,我哪裏也不去!”
傅意畫恨極了,一把揪住她的頭髮,顏紅挽慘叫一聲,終於鬆開手,髮絲間的羊脂玉簪“咚”地落至地面,碎成兩段。
她被傅意畫連拖帶拽地回到房間,他力氣太大,一甩手,她就跌倒在牀邊,回過身,他的吻已鋪天蓋地而來,痛苦的抽噎聲堵在喉嚨,讓她近乎窒息。
他兇狂得像只野獸,恨不得把她的舌頭咬下來,顏紅挽背脊對着牀榻,恍若軟弱的小動物被他逼在角落,遭受着無情的宰割。
她終於狠狠咬住了他的舌頭,他有些意外地縮回去,血的味道從脣齒間蔓延開,全是他的。
傅意畫笑了,面容五官扭曲得可怕:“你想離開,你居然想離開我,你以爲我會如了你的意,放你們比翼雙飛?做夢!”
顏紅挽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淳師兄是不忍心再看着我難過,纔想着帶我離開,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傅意畫眼睛通紅,被熱炭燻烤過似的,因離她極近,急促的喘息觸到她臉上,直跟火燒一般:“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還不承認你喜歡他?你要騙誰?騙誰?”他像得了癔症,歇斯底里地說了一大堆,全都是他的臆想,叫人不可理喻,顏紅挽忍無可忍,終於捂住耳朵尖嚷:“沒有,我與淳師兄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
他仍舊問:“爲什麼要背叛我?!”
顏紅挽被逼瘋了一樣,狂亂地搖着腦袋:“我沒有——”
“你胡說。”他陰測測地冷笑,“莫瑞死的時候,你都沒有這般傷心,可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哭得有多難過,有多痛不欲生?是我拆散了你們一對有情鴛鴦是不是……”他伸手,用指尖狠狠掐碎她眼角的一滴淚珠。
顏紅挽嗓音裏透出精疲力竭地無助與絕望:“我從來只把他當做師兄,從來沒生出過其它情感,你爲何要誤會我,爲何不相信我?我選擇跟他走,只是因爲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該怎麼說你才能明白,你是練了那兩冊祕笈纔會變成這樣,意畫,我求求你醒過來,不要再想着當武林盟主,我們找個地方平靜度日好不好?”
傅意畫道:“他答應你了,可以帶你遁隱林泉,給你想要的生活?”
顏紅挽怔了兩怔,滿腹委屈終像火山般噴薄爆發:“你到底再說什麼!”
他的臉色一點點陰沉,比之方纔,已經連半點笑意都沒有了:“我知道了,你不肯交出祕笈,就是因爲他,現在你又喜歡上他了,所以就想讓他練!”
“你簡直不可理喻!”
“一切都只是個藉口,顏紅挽,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這個賤人,賤人!”
顏紅挽眼淚唰唰地往下流,憤怒、羞辱、悲痛、懊悔……心頭從未有過的混亂,宛如烈火烹油一般,須臾四濺八方,將她燃得體無完膚,她終於難以忍受,狠狠推開他,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他的聲音壓抑得可怕。
“我要走,我要永遠離開你!”她不想再留在這裏,她不想再面對他。
傅意畫臉色難看到猙獰,衝上前抓住她:“你休想離開我!”
他俯首又欲吻上來,顏紅挽立即躲避開:“放手——”
他的眼睛裏全是濃濃的血色,好似一片血紅汪洋,委實令人心驚膽寒:“我不讓你走……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顏紅挽被他硬拋到牀上,背脊重重着落,恨不得粉身碎骨,而他欺身壓上來,渾然癲了一般,瘋狂撕扯着她的衣衫,一件接着一件,柔薄精緻的羅衣在他手中變成一塊塊破敗的布條,宛若滿地殘碎的花瓣。
顏紅挽驚恐萬狀,掙扎着,反抗着,大聲哭泣着,她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也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眼神——燃燒着怒火慾望,彷彿沙漠裏的一匹蒼狼。她沒想到她的抗拒,反而更加激怒了他,脣瓣被啃得麻木不堪,腫到爛掉,他繼而攻城掠地,探入悍烈地勾纏,吞噬着她的呼吸。顏紅挽面漲緋紅,尋隙咬住他的舌頭,是一種近乎絕望的阻止,渴望他能停下來,嘴裏全是血,瀰漫到喉嚨,味道濃得嗆人,他卻不肯再收回,任由舌尖被她胡亂咬着,哪怕被咬得血肉模糊,也絕不會再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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