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有話要說:六月份好熱鬧呀,提前祝蕭亦親生辰快樂!
☆、寒殘
傅意畫走出來時,飄飄細雨正自青檐滑淌而下,憑空匯成菸絲霧漣,綽綽朦朦,濺溼一地石階,蕭索的秋涼縈迴在他眉頭,宛若高處不勝寒。
李貴福吁了一口氣,思付那人準是醒了,否則他怎肯離開半步?
撐開一柄青油傘,但聞雨聲由上方唰唰敲打下來,順着傘沿漣漪成線,落地蒸騰,繞着周身水霧嫋然,他執意獨行,李貴福不敢攙扶,一邊舉傘一邊試探性地問:“去哪兒?”
傅意畫心神不屬,隨口答了一句:“書房吧。”
李貴福覷眼他的神色,斟酌道:“大夫囑咐了,您得多休養。”
傅意畫沒有吭聲,李貴福以爲他慍怒,孰料聽他不鹹不淡地落下句:“知道了。”
房間裏,他被李貴福扶着慢慢坐到牀榻上,李貴福接過柺杖,替他脫靴的時候特別小心,雖說這種事本輪不到他做,但怕下人們笨手笨腳,決定親力伺候。那場大火讓人措手不及,當他眼睜睜看着傅意畫與那個女人被壓在崩塌的房梁屋瓦下面時,簡直嚇得魂不附體,只想着完了,全完了。僥倖的是,他們被壓在廢墟中的一個空隙裏,百斤重的樑柱結結實實壓上傅意畫的右腿,骨頭全碎了,大夫說因傷勢奇重,整條腿雖未斷掉,卻永成殘疾,對於一個武功高手來講,誰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他如此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卻爲了那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對方昏迷將近半個月,而他昏迷到第七天就已經醒來,明明傷勢比對方嚴重許多,可他堅持守在她身邊。李貴福知道,他對江湖充滿野心,對武林霸主之位志在必得,可當看到他守在對方身邊時,李貴福覺得那一刻,他心中什麼也沒有了,除了那個女人,什麼也沒有了。
李貴福竟忍不住流下眼淚。
傅意畫皺眉,他慣來討厭有人在跟前哭哭啼啼,更何況男人,左腳踹上他的心窩:“滾一邊去。”
李貴福仰面跌倒在地,又爬起來,不敢多言,趕緊把眼淚抹掉,規規矩矩地道:“熱水都備好了,這就吩咐下人伺候更衣。”
傅意畫腿腳不便,被兩三個侍從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後換上薰得馥香的軟袍,他躺在牀上,本欲稍憩片刻,但許是太累,居然沒多久就睡着了,他睡眠素來極淺,這一覺竟難得酣沉,再醒時,已是酉時了。
桌上擺置着膳餚,顏紅挽昏迷時,他每天喫不下幾口,現在她醒來,他亦喫的食不知味。
鐲兒按照吩咐進來稟告,他將玉箸一撂,問:“喫的如何?”
鐲兒答道:“喫得不多,三五口罷了。”
他白玉般的額間泛起蹙痕:“沒了?”
鐲兒道:“奴婢勸說幾句,又喝下一碗稀粥。”
傅意畫頷首,眉宇似才舒展點:“現在呢?”
鐲兒回答:“已經歇下了。”
傅意畫凝睇窗外,雨稀疏,樹葉漱漱作響,濃濃夜色就像她烏黑豐豔的長髮鋪展開來,已是這時節的天兒了,再過不久便該入冬,她最怕冷的。
他斂回眸,薄脣輕啓:“現在誰看顧呢?”
鐲兒說道:“繡瓔。”現在是她們二人輪流照看顏紅挽,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悉皆警醒,不敢再出差池。
她擡下眼皮,見傅意畫緘默不語,眼簾微垂,生來極長的睫毛漫過蒼白的肌膚,好似灑在雪箋上的一痕馜墨,他的脣形動了動,彷彿有話欲問,但最終只成一縷幽渺的嘆息。
鐲兒兀自吸了一口氣:“夫人跟奴婢說……”
傅意畫溘然擡眸,犀利寒魄宛若寶劍出鞘,劃得人眼一陣生痛:“她說什麼?”
鐲兒垂首不敢再看:“夫人說,不、不願住在這裏,想換個房間……”
傅意畫沒有出聲,那裏是他的寢室,他一醒,就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間,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不願住下來。
鐲兒瞅他臉色不好,開口道:“奴婢會再去勸勸夫人……”
“不必了。”他淡淡地打斷,“你回去就說,她現在身子不宜走動,先好生養些時日再說。”
鐲兒一應退下了。
傅意畫把李貴福喚來,李貴福聞言,略微詫異:“這間不就剛好嗎?”
這是一處廡房,離傅意畫的寢居極近,原本是將顏紅挽安置在此的,但傅意畫一醒,二人就調換了房間。
傅意畫置若罔聞:“去把‘皓雪居’收拾出來。”
李貴福想他如今腿腳不便,日後來回往返着實麻煩,替他憂顧:“那地方有些偏僻。”
傅意畫只道:“叫你去就去。”他似心緒煩亂,拄起柺杖原地踱了幾步,當走到門前,卻是停下來。
李貴福見狀問:“可要過去瞧瞧嗎?”
傅意畫望向門外,巴巴望眼欲穿着什麼,許久,踅回桌前坐下來,吐出兩個字:“不用。”
深秋一過,冷風寒瑟,剪着人臉,滿地孤葉不見影,只在夢裏數落花。這種時節,顏紅挽素不喜動,連牀都懶得下,帷幔內,她睡得迷迷糊糊,蓋在頸前的被衾滑下半截,微涼的空氣貼上肌膚,宛如冰涼的蛇皮,她不自主打個戰慄,過去一會兒,方覺暖和,入眠香沉。
一彎斜月掛上房檐,照得地面乳白髮亮,好似一地破碎的水銀。她半夜驚醒,準備翻個身,卻發現牀畔一抹黑影正俯視着自己。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驚惶地支起身。
“你會離開我嗎……”他就像在夢裏問着,聲音聽起來虛幻不清。
顏紅挽總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或許他此際的出現,本身就是場夢。
他又問了一遍:“你會嗎?”隔着黑暗,那目光彷彿幽冥深處的一炬火光,搖曳不定間卻能灼人。
顏紅挽避而不談:“你怎麼來了。”
她頭髮披散,因太長,沿着被衾上的精繡花紋一直滑延在他的指尖旁,他的指一動,觸碰到髮梢,她便呼吸微亂。
“你走吧,我要睡了。”方一轉身,傅意畫倏然從後摟住她,顏紅挽擡頭間,他的脣已牢牢壓在她的脣上,毫無溫度的吻,似乎心都冷了,顏紅挽恍若受驚的小動物,在他懷中瑟瑟顫抖,傅意畫伸出舌頭,越吻越深,有種無可救藥的絕望,彷彿要把人纏死,顏紅挽扭動嬌軀,他就是不肯鬆手,就是錮得死緊,她喫痛地叫了聲,他這才慌張地鬆開,顏紅挽下意識地狠狠推開他,她都沒有料到自己的力氣會這麼大,傅意畫側坐榻沿,右腿使不上勁,被猛地一推,失去平衡,半跌下牀。
室內靜得如糊了層紙,密不透風,只能聞得紊亂的喘息聲。
他低下頭,墨發流落,半遮雪一樣的面龐,形容有些狼狽,伸手摸索到柺杖,支撐着身體慢慢站起來。
顏紅挽玉肩顫聳:“這些年你把我當成什麼?”她不是他的寵物,也不是他發泄的工具。十指掐住被單,笑聲略微不穩,“傅意畫,我受夠了。”
傅意畫淡淡道:“明日你就可以搬出去了,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回到書房,坐了一夜。翌日清晨,李貴福進來請示,皓雪居一切鋪陳換新,那廂也收拾妥當,何時挪過去。
傅意畫眯了眯眼,窗外鉛雲墜天,灰濛濛的一片,竟是下雪的預兆。
驀聞有人在外大喊:“有刺客!”
李貴福臉色蹭地一變,那名護衛已經衝進書房,右手捂住負傷的肩膀,單膝跪地:“莊主,不好了,有人擅闖山莊!”
傅意畫面色不渝,李貴福倒很快鎮定下來,莊主名聲在外,窺圖《天悅歸宗》的險惡之徒大有人在,這些年山莊也曾遭遇幾次暗襲,但最後皆被莊主擊退。
李貴福問:“何人這麼大膽?”
護衛搖頭:“他並未報上名號,只是一個人……他武功實在太高了,根本阻攔不住,已經有不少兄弟傷死於他的劍下,現在恐怕是闖到花苑了。”
李貴福這才心慌神變,莊內諸多高手居然擒拿不住一名刺客?況且他光天化日之下,敢單身匹馬前來,看來武功着實不凡。
傅意畫站起身,李貴福惶急道:“莊主,還是交給……”
“閉嘴。”傅意畫聲音沉冷含威,猶若千斤重鼎,壓得人無法喘息,“我去看看。”
一行人走到花苑,目睹地上已倒着數具屍首,前方一陣刀光劍雨,莊內諸高手正圍繞着一名男子展開激烈廝殺,男子出手極快,劍光一掀,憑空幻起滿天銀白流星,耀眼爭光,直生目眩神迷之感,在場護衛皆被這一招奇攻,迫得齊齊倒退。
傅意畫認出他所使的玄妙劍勢,正是出自《天悅歸宗》上記載的招式,顰眉暗一震動,直至再看清那張臉,黑沉如淵的眸底瞬息間好似融雪破冰,升起千丈寒芒,簡直能凍結世間一切:“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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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癡
話音甫落,又有兩名護衛應聲倒地,衆人見莊主前來,不由得停下攻勢,將對方團團圍住,數道銀亮的劍尖整齊地對準中間那人,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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