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1995 第5节 作者:未知 黎江睫毛遮住半边眼睛,也遮住裡面翻滚着的情绪,“最后一次。” 江心远教训地口干舌燥,忽然听到他站在那沒头沒脑地說了這么一句,拧眉道:“什么?” “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這样的事。” 江心远嘲讽道:“你知道就好,這段時間被你外公宠的,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写!”他喘了一口气,又烦躁道,“那些颜料你自己拿去全部扔掉,這是对你的惩罚!” 黎江抬头看他道:“不,那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江心远道:“她那裡什么东西沒有,用得着你去這样准备?要不是你擅自去找這些,你大哥今天也不会出事!” 黎江不答反问:“我要在生日那天送给她,你也去嗎?” 江心远跟儿子不亲近,尤其是黎江被岳父黎老抱去抚养之后,儿子這幅无法跟自己交流的模样简直让他恨不得再给這小子一巴掌。那张脸像极了妻子,也像极了黎家人,即便是年纪小,這样抬起眼睛直直看過来的神情也像是在施压一般,让他内心烦躁。“我不去,你也不许出门,罚你暑假剩下的時間在家闭门思過,哪裡也不许去!” 黎江冷声道:“我今天要在医院。” 江心远道:“是要留下,一会让人带你再去做個详细检查。” 黎江沒有理他,抬步回了刚才自己坐着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继续坐在那等着。 江心远也懒得再管這個儿子,自己又去找了医生询问大儿子的病情,当着外人在的时候,他面上永远是谦和的。 黎家小少爷坐在急诊室外,对那個不停忙碌的父亲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他等的人還在裡面。 他要等大哥出来。 黎舟醒過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被转移到病房裡休息,右侧的胳膊被固定住无法移动,略微一用力就觉得钝疼,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眼睛转了下,看到床铺边還趴着一個穿着病号服的小少年。 他舔舔唇,光看着那個趴着的小脑袋就喊出了他的名字:“黎江?” 趴在那的人睫毛颤了下,紧跟着就醒過来,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坐起身来:“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有哪裡不舒服沒有,你等我一下,我喊医生来看你。” 他按了铃,又略微调高了床铺,给黎舟垫了個柔软的枕头,拿了一杯温水来喂他喝下。 黎舟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哑声道:“你哪裡伤到了?” “沒有,哥你护着我了,一点都沒伤到。”黎江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一点水痕,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色,瞧着守了一夜。“我就是想留在這,所以說有点头疼,留在医院多做一天检查。” 黎舟又去看他额头,微微抬起手来,黎江立刻自己弯腰自己贴在他掌心:“就一点小擦伤,沒事。” 黎舟手心很软,他轻轻贴在弟弟脸颊上,眉头却拧起来:“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 第8章 刁明山 黎江脸上被打的痕迹還在,他刚开始還在敷衍,只說是不小心弄的。 黎舟挑眉:“這也能不小心?” 黎江撇嘴:“爸打的。” 黎舟闭着眼睛忍了忍,道:“下次躲着点,别站在那让他打。” 黎江点头,“知道了。” 黎舟不放心,又叮嘱他:“谁打都不行,知道么?” 黎江看着哥哥笑了一声,拿脑袋蹭他掌心:“哎,知道。” 沒一会医生就過来了,黎江让开一些站在一旁认真去看,說的什么注意事项也都记在心裡。等着他们临走的时候,黎舟又叫住了护士,问她要了一個冰袋過来,让弟弟敷脸。 江心远那一巴掌有些狠,黎舟眉头皱着一直沒松开,反倒是黎江瞧着并沒有在意,拿到冰袋捂在脸上還在那同他說话,想法子逗他开心。 黎舟有一搭沒一搭听着,偶尔瞧着弟弟愣神。 他记得以前的黎江非常敏感,自尊心强得不允许有一丝的难堪落在别人眼中,但是现在却毫无顾忌地把伤露给他看,這是說,他现在进入小少爷划的那道线之内了? 黎家的吴阿姨煲了汤送来,她眼圈還红着,显然被吓得不轻哭過一场,尽管医院有专人照顾,但她還是不放心两個小少爷,坚持要自己留下照顾。 “我就算在家裡,也提着一颗心,觉都睡不好。”吴阿姨给他们削水果,忙的闲不下来。 黎江拿了一块苹果去喂哥哥吃,黎舟手臂上打了三根钢钉固定,這会儿隐隐作痛,咬了一口就摇头不吃了。黎江也不嫌弃,自己拿了剩下的半块放在嘴裡嚼着吃了。 黎舟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暑假作业写完了么?” 黎江:“……沒。” 黎舟手臂疼,就开始使唤弟弟:“下午让人给你送来,在医院写完,不然過几天一過生日又玩的忘记了。” 吴阿姨切着水果乐了,点头道:“对对,我下午回去拿鸡汤過来,正好给小少爷把暑假作业捎過来,有哥哥管着一准能写的又快又好。” 黎江成绩一直拔尖,但是十来岁的男孩玩心也重,每回都是突击赶作业,黎舟对小时候的印象大部分都停留在押着弟弟写作业上,虽然不太情愿,但有他看着,基本上弟弟還是听话的,都能写完。 以前是听话,现在這架势都有些唯命是从了。 黎舟心裡猜了一会,也不去想了,总之虽然现在弟弟粘人了一点,也比兄弟不和强多了。 黎舟看着一旁的小少年认真告诉吴阿姨都带哪些书来,一时有些晃神,有個听话的弟弟,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他视线顺着往下,落在黎江腿上,眉宇间彻底放松开来,這一世,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下午的时候,病房裡又来了一些人,都是黎老那边過来的。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形消瘦,微微有些驼背,脸上戴着一副老式的圆镜片,看起来为人精明,他身后跟着四五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西装。 黎江看到他起身喊道:“刁叔。” 那男人先看了黎江一眼,看他沒有什么事摆摆手让他坐着,很快又把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黎舟身上,自己走過去几步关切问道:“大少爷怎么样,手臂還疼不疼?老爷子昨天听到消息,太晚了来不及订机票,让我连夜开车過来瞧瞧你们……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黎舟跟着弟弟一起称呼,也喊了他一声刁叔。 黎舟记得這個人,這人叫刁明山,是外公黎老身边的心腹,之前黎江被接去就是跟在他身边学习,如果沒有意外,之后几年也都是他在扶持黎江,手把手扶着他在商界站稳了脚跟。刁明山如今的样子比黎舟记忆裡的年轻了许多,但那双小眼睛和唇上的山羊胡還是跟以前沒什么不同,只看外貌瞧着并不像好人,心眼活泛,眼睛一转就有十几個鬼主意,咧嘴笑着也跟随时要算计人似的。若是站在对立面,总要气地对手骂一句“老奸巨猾”,但如果是帮手的话,那确实值得尊称一声先生。 黎舟以前沒少和他打過较量——上辈子吃過亏,等死后陵园竟然也是刁明山主持着修建的,建好之后還来给他送過一束花,面上唏嘘。 那时候的刁明山已经六十余岁了,但是身体依旧硬朗,和现在比起来除了头发花白了一点,沒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年轻的时候显老,真到了年岁,反而也瞧不出来。 黎舟看着眼前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刁明山,心想,這老先生活得可比他通透的多。 刁明山问了黎舟胳膊上的伤,又安抚了他几句,“放宽心先养伤,一切有家裡长辈在,原本老爷子想接你去那边治疗,但是這边的外科更好一些,带着伤挪动也不好,就先住在医院观察一下,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說。学校那边也請好假了,不急着過去,身体要紧,先养上两三個月看看,到时候找家庭教师辅导,不会落下功课。” 黎舟点点头,比他们想的情绪要稳定的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原本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把上辈子黎江的伤换到自己身上,也算是偿還了黎家的恩情,但是现在的结局变了,不但他自己只伤了胳膊,养一段時間就好,這次都沒有出人命。 只是上一世横遭车祸的司机,换成了那個文具店的老头。 黎舟问道:“一起被送来的那個老人家怎么样了?” 刁明山道:“哦,我刚去看過了,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人還在加护病房,需要多看护一下。” 黎舟道:“這次他也是无辜受害,那個卡车司机一时半会也判不下来,如果需要医药费的话能不能麻烦咱们這边给他先交上?”這辈子沒有出人命,就已经很好了。 刁明山笑了道:“大少爷說的是,我来的时候老爷子也這么跟我說的,刚才我已经去交足了医药费,权当做善事,您不用管這些,安心养病就好。” 黎舟放心许多,又道:“還有那個卡车司机,也查了嗎?” 刁明山一双小眼睛微微眯起来,“大少爷觉得是?” 黎舟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路上就那么几家店开着,怎么会直直撞過来。” 刁明山想了一下,道:“我会去再查查看。” 黎舟见他答应,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之前黎江坐在轮椅上都能被刁明山护住,這次改变了很多,刁明山也提前来到黎江身边,他肩上的担子可以彻底放下来了。 护士送了药過来,黎舟刚动完手术身上疲惫,吃了药又睡下了。 刁明山带着黎江出去,黎江脸上也沒了刚才在病房裡的笑容,眼裡乌沉沉地道:“刁叔,那個肇事司机怎么样了?” 刁明山低声跟他說了两句:“昨天事后抽血查了,是酒驾,现在還在调查,你這段時間安心休养,老爷子让我過来就是专门为了這件事,只管放宽心,凡事有我。” 黎江又道:“我不想回家,我想在医院陪着我哥。” 刁明山对外人苛刻,但对着黎家小少爷极好說话,点头笑道:“好好,那就留在医院,這次你们沒有性命危险就是祖宗保佑,老爷子昨天知道的时候吓得不轻,唉!人平安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他转头跟小少爷說话,眼睛一直落在他脸上,视线在他一侧脸颊上停留了片刻但是沒說什么。 刁明山沒有多停留,在医院留下两個人陪同他们之后,又亲自带人去事发地点看了一趟。 他還喊了昨天出事时候的那個黎家司机一起陪同,一边问话,一边在那处拉了警戒线的事故地点慢慢走了一圈看着。 黎家的司机站在旁边道:“小少爷沒被撞着,大少爷扑在他身上护着了,他们就躲在這個土沟裡,就差那么一点就被石料砸中!您不知道,他们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楚,大少爷也吓得够呛,手脚都在发抖,但是第一句问的就是小少爷有沒有事,问了两三遍知道沒事才肯松手……” 刁明山在那看着,周围還未完全清理,地上有散落的石料和拦腰撞断的几棵大树,别說石料,光断裂的树枝就锋利狰狞,扎在身上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地上的血迹经過一夜已经变得乌黑,看着惨烈。周围有工作人员拉了警戒线在调查,刁明山眯起眼睛来一边听司机說,一边看着,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心远得到消息很快也過来了,他知道黎老重用刁明山,见了之后也很客气:“刁先生怎么亲自過来了,這裡……” 刁明山摆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爷子不放心孩子们,让我過来瞧瞧罢了。” 他說完又去跟司机问话,并沒有再接着江心远的话說下去。 江心远几次想插话,听着他询问案情,就在一旁接道:“我已经开始办了。” 但是刁明山并沒有听他的,只低声自顾自地在那问。 江心远站在旁边一直等他问完,皱眉道:“這事我会处理好。” 刁明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开口问他:“您今天去医院看過两位少爷嗎?” 江心远有些不自在,道:“還沒去,公司有些事忙,他们那边有医护人员照应不会有事。” 刁明山点点头,又道:“小少爷脸上带着伤。”他看了江心远又說,“這脸上的伤,可不像是被车撞出来的。” 第9章 教训 江心远看了他一会,憋着怒气问道:“怎么,他做错了事我就看着,管一管都不行了?” 刁明山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动手有伤和气,姑爷也知道,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就对晚辈喜歡的紧,你這一巴掌让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你說我来這看了一趟,回头等老爷子问了,我怎么說?說孩子们大难不死,当爹的就先给了一巴掌?” 江心远道:“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也都不太合适。”刁明山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小眼睛裡闪過一道暗光,“不知道的,還以为姑爷苛待亲生骨肉呢。” 江心远沒說话了,半晌嗤笑一声:“我现在真是连教育孩子的权利都沒有了。” 刁明山面上带笑,看着還是和和气气的,“姑爷說的哪儿的话,怎么会沒有呢,但是沒有這样教育的。小少爷哪儿做的不好您只管說,动手就免了吧,姑爷以前在家中受的教育不知道是怎样的,但是我們黎家从来不這样教育孩子。” 他的话說的不软不硬,听着轻松,但态度摆在那,显然已经是代替黎家长辈出面警告了。 江心远并不服气,但是這么多年面上功夫做习惯了,虽是脸色难看,但也忍住了。 刁明山又去见了那個肇事司机,卡车已经撞的近乎报废,车厢都被石料砸地歪歪扭扭,司机被警方带走关了一夜,這会儿脸色苍白,下巴上都是青色胡茬,酒早就醒了。 卡车司机是個外地人,近一年来才开始跑這趟线,给工程队运输建筑材料什么的,修路之后偷着跑了两次学院路附近,之前都沒有出過什么事,這次喝了酒又是疲劳驾驶,這才出了大問題。他戴着一副手铐坐在那,目光有些呆滞,但是非常配合,警方问什么他就說什么。他家庭情况也十分简单,家裡就一個常年重病的老娘,還有一双年幼的儿女,钱肯定是沒有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够赔偿,真要追究起来,只能去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