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御书房内,有個焦灼的身影跪在书桌前两唇之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說什么,放眼望去只见红木座椅上的霍郑眉头紧皱,因为用力的关系,脸颊两侧的咬肌都能看得分明,忽然间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瞬间激怒了這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霍郑愤然将手中的佛珠用力掷向地下,霎時間绳子断裂,佛珠滚满一地。
躲在柱子后面的人不敢停留太久,正当他想上前一步听個分明的时候,远远便传来了御林军巡逻的脚步声,徐幸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启禀王爷,這是宫裡的徐公公送来的祁门红茶。”小厮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放下吧。”
“是,王爷。”小厮轻手轻脚的将茶盒放在了方桌上,低着头又退了出去。
霍允肆放下手裡字画,转头斜睨一眼方桌上的木盒,伸過一只手去打开暗扣,只听咯噔一声,木盒便微微开了一個小口,轻轻一掀,红茶的香味便顿时溢了出来。她低眉瞧向裡面的红茶,抿着嘴角便将手伸了进去,手指在裡面微微的转动着,沒一会儿一张白色的纸條便露出了头来。
‘卯时,太子允继御书房面圣,龙颜大怒。’
霍允肆转动着眼眸,细细的想去,太子允继一向是由太师李义甫来辅佐的,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两人也总是一前一后的进行着,眼下允继這么贸然行事,又惹得龙颜大怒,想必此时应该是他擅自做主,并未与李义甫事先商议過。至于允继会跟霍郑說什么,霍允肆不用听,也能猜出個大概,无非就是担心他的太子之位,现在自己又手握兵权,弹劾自己想必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想到這裡霍允肆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嘲讽,這個允继连自己要大祸临头了都還不知道,现在竟還敢去激怒父皇,当真是当太子当到了头。
白色的纸條在烛火中缓缓的燃烧殆尽,轻吹一口气,就连灰烬都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掸了下身前的长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朝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去把茶泡了。”
“谁让你擅自去找皇上的!”李义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允继。
“本殿下是父皇的儿子,是太子,难道连做這点主儿的权利都沒有!”允继本就在霍郑那裡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還要来受李义甫的气。
“那你为什么要去弹劾霍允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手握兵权,别說是你我,就连皇上都要忌惮她几分!”
“我当然知道!”允继不耐烦的挥着袖子“正是因为她现在重兵在握,我怕父皇上了她的当,這才不惜被责骂的代价去跟父皇說這件事的。”
李义甫咬牙看着允继,這個一手被他扶植起来的太子,指着他恨恨地說道:“你不要以为现在你是太子翅膀就硬了,想說什么话就可以說什么话了,你還沒有资格!”
“你——!”
“老夫实话告诉你,皇上早有废你之意,你之所以现在還能站在這個位子上,這样肆无忌惮的和我說话,還得要感谢我這個老匹夫!”
“废储——”允继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慌乱之中還将桌上的茶杯打翻,衣袖全湿“父皇要废了我?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李义甫向前一步,提起他的衣领“這有什么不可能的!要不是老夫竭力保住你,你以为你现在還是太子嗎!也不想想,单凭你的才智,又怎么能這么轻易地当上太子!”
允继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全然沒有了刚才的一番盛气凌人,耷拉着脑袋,两手紧紧抓住李义甫的衣袖道:“太师,太师您得救救我,要是被废了储,咱们這么多年的心思就白费了!我不能被废啊!”說到最后竟然還哭出了声音。
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李义甫比霍允继更舍不得让自己這么多年的心血落空,稳了下心神,說道:“這些天你就不要外出了,对兄弟要多多包容友善,這样才能体现出你這個做太子的大气,等晚些时候皇上的气消了,你再去赔罪吧。”
李义甫說完,又叫来了外头的宫娥,指着地下满地的狼藉“太子累了,你们好生伺候着。”
南楚境内。
“解忧,你会怪皇兄嗎?”丛显帝李赢站在高台上,望着皇宫外的土地“這几年南楚民生凋敝,京师倒還好,可一些偏远地方,已经有好些人吃不上饭了,东桀又不断进扰,各大异族均虎视眈眈,为兄也是沒有了办法。”
李解忧望着還不到而立之年的兄长,自从即位以来他就沒有一天不是愁眉,两鬓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了。
“皇兄每日为国为民操劳忧虑,如今皇妹能为皇兄分担,实是解忧之福气,皇兄不必觉得有亏欠,解忧即为南楚之民又为南楚之长公主,自当为南楚尽心竭力。”
李解忧說的情真自切,沒有半分夸大也沒有半分心酸,句句乃至肺腑。可這句句肺腑之言却听的李赢酸楚至极。
“解忧,为了這南楚的子民,为了南楚的江山,朕只能牺牲你,不要怪朕狠心。”
“解忧都懂,請皇上放心。”
高处不胜寒。
自那日之后,李解忧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和亲筹备中来了,可表面上装得再像,心裡却依旧不能平静,一颗小小的石子,都似乎可以掀起一场巨大的涟漪。
“启禀公主殿下,洛湛洛大人求见。”
李解忧连头都沒有抬起,便会挥手道:“传本宫的话下去,就說近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声音冷清的连一丝温度都沒有。
“是。”婢女不禁在心裡连连感叹,多好的一对璧人,就這么被拆散了。
洛湛一连好几日都是這样悻悻而归,這次他也沒有出乎意料,還是不见。站在殿外苦笑着,低首从宽袖中摸出一封信来,交给了婢女。
李解忧,看着深黄色的信封,指腹在上面轻触,這离别的气息越发浓重。她在心裡還是很感激皇兄的,明知她与洛湛有情义,却沒有阻止他们继续见面,可也正因为這样,李解忧更加不能去放纵自己。情這個字是最摸不透的,趁着现在彼此都還沒有泥足深陷,就這么断绝罢,往昔已是前尘,今世再无缘份。
李解忧沒有打开信封,而是转身举起了烛盏,信封角碰触到火焰的一瞬间,李解忧反悔了,迅速的收回了手来,用袖子扑灭了燃起的一角,终于還是走到這一步,终于還是狠不下心来,终于還是舍不得。
李解忧摇了摇头苦笑着,就当是最后一次随了自己的心吧,寻来一個木盒,将被燃了一角的信封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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