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 章
“事情未明朗,母亲不用把话說得這么难听。”严辞沉着声,语气裡听不出一点情绪。
老夫人急了,看着他问:“你還要怎么明朗?非得闯进门去,捉奸在床是不是?”
严辞重出了一口气,听上去有些微恼,冷色道:“母亲既沒有捉奸在床,那就是凭空诬陷,就算你不在意她的名声,也该想想她還是我夫人,還是你儿媳,說侯府的门风,不正是你自己败坏的?”
“你……”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气极道:“你到现在還护着她!”
严辞不說话,她急忙解释:“就說沒拿到证据,但那姓沈的男人扮成药童进她娘家大门也是千真万确的,厨房管事孙婆子亲眼见到,你现在就能叫她来对质,這還不算是幽会?”
“再說,那女人都清清楚楚和我說了,說她沒心思待在侯府,是你非要娶她,我要是能让你休了她,放她回娘家,就向我磕头谢谢我呢!你是魔怔了還是找不到女人,何苦這样作践自己!娶個知冷知热一心照顾你的贤惠妻子不行嗎?再不济,纳两房看得顺眼的妾就是了,娘也不会說你,为什么就是非得犟自己的?”
“算做娘的求求你,你就如她的意,把她休了,一了百了,她爱怎样怎样,要嫁谁嫁谁,和咱们沒半点关系!你要娶你表妹,那是再好不過,你要不娶,娘也帮你另挑個人,要你点头娘才点头,這总行吧,你就先休了她成不成?”
严辞静默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母亲,儿子的婚事,就由儿子自己作主吧,她至少现在還是侯府的人,那些难听的话,你就别再說了。”說完站起身来,略有歉意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說完朝她躬身一下,转身出去。
见他這样,老夫人便知道他這次多半又是不会依自己了,想到那祸水一样的女人,又想到遭人议论的侯府,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严辞回了海棠院,对着空空的屋子坐着,久久无言。
小陶在旁边一声不吭,悄悄出屋去,悉心沏好茶,小心将茶端到他跟前放下,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京郊的案子的确要去,但其实是可以晚一天的,不用当天就過去。
他猜测,侯爷大概是想出去两天再回来,待老夫人和夫人都消消气,让夫人自請休书的事就那么過去。
却沒想到第二天夫人就回娘家了,也沒想到她回了娘家就不回来,還……去见那個沈知仪了。
這是铁了心要走吧,那沈知仪既然痴情到了這個地步,說不准两人此时已经谈好婚嫁了,只等夫人得了自由沈知仪就去提亲。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休妻。
那侯爷呢?
他向来有主意,不愿按别人的安排走,而他更有一身傲骨,受此屈辱,還真能放下一切继续和夫人過日子嗎?
唉,夫人哪,他们家侯爷哪裡不好,怎么就让她這么看不上呢?
不知坐了多久,夕阳西下,茶水早已凉透,严辞从屋内起身,走到了院中。
看看院子裡两棵海棠树,几棵冬青,一棵龙柏,再之后,就看见了墙角种着的一排月季小苗。
小陶见他久久盯着那一排月季苗看,也走近两步仔细瞧了眼,惊讶道:“這花全活了,都长新叶了!”
看了一会儿,严辞转身进屋道:“去备马,我换身衣服去聂家。”
聂府,聂长博到了聂蓉房中,见她正看着以往和沈知仪的书信,犹豫一会儿,试探着问:“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回侯府?”
温氏已经在病床上催了好几次让她收拾东西回去,可她一直未动。
聂蓉因這连番的意外而不知所措,苦无对策,又不能和娘說,更不能告诉爹,如今弟弟问起来,只好将书信收起放桌上,无奈回道:“說不清想不想回,但……怕是想回也回不了了。”
聂长博连忙问:“传言是真的,侯府真要休了姐姐?”
聂蓉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老夫人想休了我,侯爷……我不知道。”
“那姐姐,其实想趁此机会离开侯府,仍然和沈家哥哥在一起?”
聂长博這一问,让聂蓉怔住,半晌才回:“我沒這样想過。”
在老夫人那裡求休书是一时气盛,回娘家是先将此事搁置,反正严辞也不在,可她沒想到外面会传她被休了,让她进退维谷,而在這個时候,沈知仪来了。
他告诉她,他知她過得不易,从沒有在他人面前提過她半個字,让她惹上非议,甚至和她說若她被休,他第二日就来提亲。
原来,他竟如此懂她,原来,他竟還记挂着她,就算时過境迁,他還仍然是那個处处关心她在意她的沈郎。
一边是侯府的责难与如履薄冰,一边是沈知仪的情真意切,她竟真有些动心了。
可仅仅是动心而已,大部分還是因为排山倒海而来的感动。
但随后那人的身影便会冲进她脑海,将她压得透不過气。
从前与他刚订下婚事时,她不了解他,一边觉得他确实生得芝兰玉树,朗如日月,一边又觉得那人沉默少言,清冷疏离,還是侯府的世子爷,她如何能侍奉得好?
后来他成了侯爷,又上门强娶,越发让她觉得可怕,只叹自己与沈知仪有缘无份,受老天捉弄,空欢喜一场。
再后来,他成了她丈夫,两人拜堂,圆房,他倒沒有用先前退婚之事来苛责她,两人也有缱绻温存,有调笑逗弄,甚至他還在昌王手下救下了她,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做他妻子,又如何能果断离开,欢天喜地的去嫁给另一人
可……她還不知道他的态度。
最开始他应该只有些闷气,或许也有怪她,但并沒准备怎么样,只等這事自己過去,可老夫人忍不了,她也在连日重压之下還嘴了老夫人,最后不知哪裡来的谣言,竟弄到了這步田地。
若她沒說自請休书的话,還能马上回去,侯府也能派人来接,谣言不攻自破;但现在话已出口,谁也低不了头了。
半天她才說道:“被休再嫁,哪是說来這样轻巧的事。”
“可既然侯府老夫人厌弃姐姐,姐姐在侯府又怎会過得顺心?不如就离开了侯府回家,姐姐长得好看,性情又好又温婉贤惠,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找個好人家!”聂长博說。
聂蓉被他說得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你說得那么好。”
聂长博不服:“本来就是很好!”
正說着,青梅在外面喊:“夫人,侯爷来了!”
一边說着一边进屋,待到她面前,又急着說:“侯爷来了,正好老爷回来,将人迎进了屋,两人在前厅說话!看侯爷的样子,可能是来接夫人回去的!”
青梅說着脸上已经带了喜色,聂长博却嘀咕道:“他来送休书也行。”
聂蓉将他轻拍了一下,“别乱說。”
随后又问:“他看上去,真是来接我的嗎?”
万一被弟弟說中了,其实是来送休书的呢?
青梅被问着了,一时沒能回话。
這时冯妈妈急步进来,满面严肃:“侯爷過来了,說有话要对夫人說,夫人快准备一下,三郎先回房。”一边說着,一边已经過来替她理了理发髻,重新插了簪子,又看着她衣服道:“今日這衣服有些暗沉了,可惜现在也来不及换。”
冯妈妈這样紧张的样子,似乎严辞到底是来接她還是来给休书還未明朗,所以她值得最后努力一下。
聂蓉任由冯妈妈替自己整着衣衫,坐着一动未动,但心裡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
聂长博欲言又止,最后见青梅离开,自己也只好离开。
严辞入她小院中来,在门口青梅与冯妈妈朝他见礼,他“嗯”了一声,随后便迈步进房。
青梅与冯妈妈在外面将门带上。
她仍坐在窗下书案旁,沒起身相迎,甚至垂着头沒看他,一句话也无。
倒不是要给他冷脸,而是怕他听了老夫人的话,真是来送休书的。
严辞立在屋中看她一会儿,开口道:“母亲同我說,你找她作主,說你心中另有所属,不想待在侯府,所以跪求休书?”
聂蓉心想,明明是老夫人自己先說的让她滚回娘家,她不說回,难道真跪下来說“求你别休我”么?
而且她說的也不是心中另有所属,是自有所求,她确实不想嫁像侯府這样的门楣,只想找個门当户对的彼此敬重就行了,不像侯府,人人都要觉得她高攀,看不起她。
但她一时沒想好怎么回,严辞就已经继续道:“闲话再传,顶多十天半月就過去了,但你若真在這时候被休,怕是不只你,你娘家,侯府也要一起被议论月余。還有你爹,他能接受一個被休弃的女儿待在家裡?回家后的结果你想好了嗎?”
聂蓉不回话,他又问:“沈知仪也许确对你情根深种,要娶你,可他家裡呢?我看他给你承诺怕是作不了数的,更何况還有魏国公府――沈家宁愿娶一個弃妇也要将他家掌上明珠当堂拒婚,他们真会甘心受此奇耻大辱?
“若事情真走到了這一步,那京中百姓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這段情爱纠葛了,想起来便要說一段,這无论是我侯府,還是沈家,還是国公府或你娘家,都不能接受,你想過這种种后果嗎?”
聂蓉仍垂着头,低声辩解:“我沒有要嫁沈家……”
她声音极小,有如蚊蚋,但房中安静,仍然能将她声音听清。
严辞看着她,面色稍缓,问:“那你是如何打算?”
聂蓉绞着自己的袖子,纤细的身子缩在椅子上,垂了眼眸仔细回道:“我自然不想遭人议论,让爹娘蒙羞,可母亲厌恶我,疑心我有不忠,又怎会容得下我?”
“我母亲那裡,自有我去应付,你怕她刁难你,日后便不用去给她請安奉茶了,她若派人叫你,你也可以不去。”严辞說完,静静看着她的脸色,而她则因心中震惊,倏然抬头,便一下撞入他目光中。
心裡一时又有些紧张和胆怯,她很快低下头来,随后才抬眼:“如此……只怕不合礼数。”
严辞說道:“你若想合礼数,便去给她請安,若怕她刁难,便不去,如何应对,全在你自己。”
聂蓉想,早知他会這样說,她当时倒也能忍一忍,不去在意老夫人的话。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会休她吧,此番前来,一为和她交谈,二也是为接她回去。虽然是为了侯府颜面,但事情闹到這地步,他還能亲自過来接她,已经让她欣喜意外了。
知道自己不会拿到休书,心裡不由松了口气,安稳了许多,却還是趁着机会說道:“還有一件事,国公府的二姑娘为什么要觉得沈公子是因为我才拒婚的,又为什么会在长公主寿宴当天找上我,侯爷可有想過?”
严辞微带着讥诮道:“不是沈知仪和她說的么?”
聂蓉立刻說:“自然不是。”
“他和你說的?”他反问。
聂蓉别开头去,只听他又问:“他說的你就信?”
见他就是不往那人身上猜,偏偏要将罪名扣在沈知仪身上,聂蓉有些气恼,回道:“他是正人君子,沒那些小人招数!”
“正人君子……”严辞重复了這几個字,然后半天沒了声音,她微有疑惑地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竟拿起了书案上放着的那封信。
那是之前沈知仪写给她的信,裡面的确有一些稍显亲昵的话,她刚才放在书案上,竟然忘了!
她立刻就起身要夺回来,他将手一抬,她便够了個空,反倒撞到了他怀中。
聂蓉心中忐忑又惧怕,连忙站好,再抬头看那封信,却见他完全沒有還她的打算,只是低头沉静地看着她,眼眸中带着审视和威慑。
她知道,他如果要看,她是沒那個力气来阻止的,于是垂下头,破罐子破摔一样地坐回了椅子上,大有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严辞却只是将信拿在手中,又看向旁边放着那只箱子。
箱子裡還有一封信,除信之外,還有几样精致首饰,一只绣着松柏、又题了两句诗的男子手帕,還有一身绣工精细、光彩夺目的大红嫁衣。
他伸手,指尖在那嫁衣上轻轻摩挲而過,紧抿唇一句话也沒說,随后将手上那封信放进箱中,将箱子盖上。
“你心中若有怀疑,我回去查便是。”他說,還是接着刚才的话,竟绝口不提這些物件的事。
她只好回他:“多谢侯爷。”也不再敢說起沈知仪。
“那就收拾东西走吧。”严辞說着,离开房间。
她从椅子上起身,在身边几人帮忙下很快就收拾了衣物出门来,随他一起回去。
天色已有些朦胧,马车到侯府时早已一片漆黑,狂风阵阵,乌云蔽日,等他们回房收拾好,外面就已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严辞拿了本书在床头看,她在他身旁,想了又想,终究是主动提起道:“侯爷是不是知道沈公子到我家中的事?”
严辞放下书,面若寒霜道:“知道,如何?”
聂蓉解释:“我們什么也沒做,我也不知他会去,他過去是听說我被休了,同我解释他不曾在宋明钰面前提起過我。”
严辞沒看她,只沉默着不說话。
她想,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见他不回话,也不再强求,躺进被子裡背朝他侧身而卧。
严辞這时问:“你对嫣儿有疑心,觉得是她向宋明钰那样說的,而且是故意的?”
聂蓉早就对陆绯嫣不满,可她知道那是人家亲表妹,還对他深情款款,她不想弄出一副背后猜忌人的小人模样,便尽力平心静气道:“她向来娴雅从容,为人体贴,我自然不愿将她往那上面想,可她的确与宋明钰相熟,又对侯爷有意,女子因情生恨,也有可能。”
“谁同你說她对我有意?”严辞问。
聂蓉再忍不住,回头道:“老夫人原本中意的儿媳妇是她,這谁都知道,后来她沒做你夫人,却還是待在府中,常给你送东西,又总打扮得明艳动人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比她聪慧,但也沒愚笨到连這也看不出来!”
更何况她還亲耳听见陆绯嫣在他面前哭诉,這要是她,就算对表哥有意,可表哥沒娶自己,她肯定一早就无地自容找机会离开姨母家了,哪裡還会待在表哥身边,還时不时送东西,在表哥表嫂面前晃悠!
严辞明知故问,分明就是存了心要维护她,既然他们表兄妹如此情真意切,为什么不成亲做夫妻算了!
聂蓉恼恨地想着,又转過身去将背朝向他。
他却倾身贴了過来,在她身后說:“明日我找人问问,若真是她,会给你交待。”
這种事,只怕难查到证据,加上有老夫人袒护,聂蓉不觉得最后真会将陆绯嫣怎么样,但他愿意說這句话,她也不想无凭无据的一直纠缠,便回道:“谢侯爷明察秋毫。“
他仍沒躺回去,倒搂住她腰,掌心贴着肌肤,蜿蜒而上。
聂蓉觉得两人明明還互有怨怼各自生着气,不知他怎么就……一时憋气,将他推开,蜷起了身体。
他却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就强硬起来,一把捞過她,轻而易举就将她禁锢在身下。
作者有话說:
严辞:终于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老婆哄回家了!
聂蓉:哎呀我天,下次再不冲动了,差点就要自己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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