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考试完全模拟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IMO)进行,每天3道题,四個半小时内完成。最后设立一、二、三等奖,按分数排名,前三十位将组队参加今年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中国集训队。获奖选手可以取得全国超一流名牌大学的录取资格。
学校既希望梁远朝冲进IMO并获奖,又希望梁远朝提前获得名校录取后還能参加高考,把状元拿下,撑起十三中的未来。
此次同去温城中学参赛的,除了十三中的梁远朝,還有一中的两位。
一中是南城最好的高中,也是唯一一所不在区划范围内的学校,裡面的每一個学生都是通過自考选拔的。
第三天下午考完试,梁远朝接到了傅钦的电话。
“考完了嗎?”傅钦在周恒那,店裡沒客人,安静的很。
傅钦开的免提。
梁远朝低沉的声音传出:“刚考完,在吃饭。”
傅钦看了眼周恒,对着传话筒說:“你们学校现在是上课時間嗎?”
“嗯。”
高三省统测结束的后一天,高一高二一早返校,高三回家休息了两天,今天早上刚返校,梁远朝要等冬令营结束再回去。
傅钦撞了一下周恒的胳膊,示意他說话,周恒拧着眉拒绝。
他再撞,周恒就是不开口。
梁远朝:“有事?”
傅钦轻咳,“周恒說三天沒见着你学妹了。”
梁远朝拿筷子的手一顿,把筷子架在餐盘上,“所以呢。”
傅钦索性接着說,“周恒說以前她不来,一般都会提前一天跟他說。”
梁远朝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說了句:“周恒想见她?”
正在喝水的周恒被呛了,“咳咳...咳咳...”
傅钦:“......”這人真是一点都不上套。
“沒事挂了。”
“等等。”傅钦不罢休。
上次那五块输的不明不白,不问出点什么对不起他的钱。
“她不会是因为你们学校那個变态老师不敢上学了吧。”傅钦只是想起和薄矜初的初次见面,随口一诌。
嘟、嘟、嘟——
“????”
周恒擦干桌上的水渍,“可能他们真的沒什么。”
“沒什么你上回還压十块!”
“我要是和你压一边,還有意义嗎?”
不是压哪边的問題,是压了十块!
——
第五天上午是闭幕式,要宣布成绩和颁奖。
南城的三位参赛者,梁远朝成绩最好,也是唯一一個拿了奖的,還是一等奖。
各大高校的招生组皆向他伸出橄榄枝。至于他到底選擇什么学校,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
回程路上,王老师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对着后座的人說:“大家這次都很优秀,希望高考放红榜的时候能看见你们三的名字。”
南城高考结束后,全省的前十名会被写在省教育厅门口的红榜上。
一中的两個学生,一個高,一個瘦。
瘦的那個和梁远朝坐在后面,高的那個坐在副驾驶。
瘦男生接着王老师的话說:“梁远朝应该不参加高考了吧。”
梁远朝如实道:“不确定。”
如果能提前被自己梦想的学校录取,那高考参不参加也无所谓。
前面高個的男生侧身回头說:“果然高手隐匿于江湖。”
几天的相处,三個人不再像去时一般沉默,返回南城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時間過得很快。
下高速的时候,王老师问三人,“送回家還是送回学校啊?”
高個子和瘦子异口同声:“家!”
“原来好学生也不放過逃课的机会。”王老师调侃道。“梁远朝,你呢?”
“我也回家。”
王老师先把一中两個送回家,最后送的梁远朝。
车子驶进前街,路過水果摊的时候,他喊王老师停下。
“谢谢老师。”
“应该的,回去好好休息。”
“嗯。”
梁远朝看着车子离去,他在水果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脚往后街走去。
后街巷子杂乱,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让绕晕。梁远朝倒是沒绕晕,只不過沒找到他想去的地方。
十二月末的南城,干燥的天气,阴风阵阵,少年于巷口驻足良久。
若不知故人处,方不见故人归。
左手的关节疼痛难忍,梁远朝捏了捏拳转身离开。
——
翌日是12月31号,07年的最后一天,周五。
梁远朝返校。
省统测由电脑阅卷,省裡组织了一批老师专门去改卷,阵仗不亚于高考。
由于试卷回收,学生手裡沒有卷子,高三数学组的组长重新印了卷子,让各班数学老师发下去,让学生看着卷子对答案,顺便把题讲了。
梁远朝正好是数学课代表,被高博睿叫去办公室拿卷子。
办公室的门刚推开,啪一声,一個响亮又清脆的耳光落下在少女脸上。
他才几天沒见她,她瘦了好多。
白皙的脸颊上,掌印顿显。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眼倔强的盯着对面的男人。
薄远的声音响彻办公室,“我是不是告诉過你不能早恋?那么小就懂谈情說爱了长大以后還了得?”
“我說了我沒早恋,别冤枉我!”薄远吼她,她也吼回去。
薄衿初倔的像头牛,她沒做過的事,打死都不会认。
薄远冷哼一声,“你沒早恋?难道老师還会骗人?考试嘛考那么两分,迟到就算了,還敢跟老师顶嘴。薄衿初,你长本事了,要不是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在学校是這個鬼样。”
薄远气的冒火,一把撕了薄衿初的数学试卷,扬到她身上,指着她鼻尖骂:“一百五十分的满分考四十八分?连個零头都考不起来,你读鬼啊!不想读,早点跟我說,不要在這裡浪费钱。我要是你考那么几分,坐在班裡屁都不敢放了,你倒是一点不觉得丢人。”
薄远自己读书也不行,念到四年级就退学了,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呵斥薄衿初。
“這四十八分怎么考出来的?”男人讽刺一笑,“掰的?”
“薄矜初,我累死累活花那么多钱送你去补习班,你就考那么两分?对得起我嗎?你知道你补一次课我要晒多久太阳,流多少汗嗎?”
狭小的办公室裡,只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是王仁成的,另一张是高博睿的。
五個人挤在十几平的空间裡,空气有些不够用。
梁远朝拿了试卷,数学老师却沒让他回去,给他递了张凳子,让他坐下。
“這裡有几個問題,我們讨论一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高老师从教沒几年,還是二十八九岁的小伙。他把写了問題的纸拿给梁远朝,“你先看看题,我赶個报表,你看好了跟我說。”
“嗯。”
另一边,那個老男人說:“她只是基础比较薄弱,平时還是挺用心的一個女孩子,”說着,用长辈的姿态去摸薄衿初的头,被薄衿初一個白眼躲开。
薄远瞪了她一眼。
男人缩回手,继续道:“薄衿初爸爸啊。”
薄远忙点头,“诶,老师您說。”
“我作为班主任想提醒家长一点的就是,女孩子這個阶段還是不能太要漂亮,不然真的耽误学习,像她這個头发啊,最好给扎起来,我們校纪校规裡其实都有写的,男孩子短发不能過耳,女孩子长发要扎马尾,你看她披散着头发,這個样子...啧...不太雅观。”
薄衿初方才被薄远甩了一巴掌,脸颊泛红,头发凌乱。
沒有人听不懂王仁成话中的意思,就连梁远朝都转過来看了一眼,不過他看的不是薄衿初,而是王仁成。
老男人一双手背在身后,粗粝发黄的指尖正在搓捻着一條黑色的头绳,指尖的动作缓慢,有节奏,头绳一圈一圈的翻滚。
“十几岁的女孩子肯定是马尾辫更有朝气,你說对吧?”
“是是,不過我看她每天早上出去都是头发扎好的。”
“女孩子嘛,学校裡有那么多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王仁成還特意往梁远朝那边扫了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個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仁成,我、草、你、妈!”薄衿初突然像发了疯的野兽,对王仁成发起进攻。
一边咒骂,一边拾起桌上的教案向男人砸去。
王仁成躲开了,薄衿初被薄远钳住。
拇指盖宽度一般厚的教案重重的砸在地上,薄衿初這回是下了狠手。
王仁成却一点也不生气,用长辈的口气教育她,“女孩子不要說脏话。”
梁远朝拿笔的手顿住,侧眸发现薄矜初双眼猩红。她从薄远手裡挣脱,一把拽過王仁成的衣领,死死的盯着他。
那眼神,是想要把王仁成放倒在地,然后用脚底碾碎的狠劲。
高老师早就注意到了這边的动静,薄衿初一出手他就站起来了,连忙上前劝阻,還顺带叫個帮手,“远朝,赶紧。”
梁远朝坐着沒动,他的视线刚好捕捉到王仁成把头绳装进了后裤袋。
高老师去劝說薄衿初,“你先别冲动!有什么事說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沒关系的。”
“不要怕,别冲动。”高博睿重复着。
薄远用力掐着薄矜初的手臂,把她往外拽,“给我松开!”
暴怒的雄狮一旦苏醒,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薄衿初什么也听不见,她的手紧攥着王仁成的衣领,用力到指节泛白,咬牙切齿的喊:“王仁成,你不得好死!”
身旁的薄远怒火冲天,他是個好面子的人,可偏偏薄矜初害他颜面扫地。
薄矜初就算力气再大,也抵不過成天在工地干重活的薄远。
她被薄远拽开,脚步一滑,還沒站稳,男人扬手又是一巴掌。
薄衿初沒躲,也知道躲不掉。
清脆的巴掌在空气中销声,意外的火辣辣并沒有降临。相反,她被另一股力道甩到了旁边。
而那一巴掌落在了梁远朝的脸上。
“......”
“......”
“......”
所有人错愕,王仁成脸色铁青,“高老师,你這学生教育的不错啊,還懂得英雄救美。”
高博睿用手背拭了把额上的碎汗。
薄衿初想也沒想拉起梁远朝就往外跑。
薄远沒来得及追,一個劲的给王仁成道歉,“王老师不好意思,真的抱歉,是我教女无方。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让她在家好好反省,回来给您道歉,该罚的就就狠狠的罚她,该打的要打。”
王仁成:“這可不是我罚不罚的問題,她這种行为被学校知道是要被退学的。”
薄远慌了,十几岁的年纪被退学還了得。他赶忙从口袋裡掏出刚结的工资,差不多三千来块,全往王仁成手裡塞,“那個,您看,您通融通融,小孩子她不懂事,我替她给您道歉了。”
王仁成沒收钱,薄远更不安。
“這就不必了,你也不用让她回去反省,她成绩不理想,几天不上学更加跟不上了。她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等她情绪稳定了,我找她谈谈,至于惩罚,跑几圈写几千字检讨,家长应该沒意见吧。”
“沒意见,沒意见。”
“女孩子這样可不行,我就希望她能长個教训。至于退学,都是自己的学生,她要真被退学了,我面子上也過不去。”
“诶诶诶,好好好,麻烦您了。您辛苦了。”
薄远就差跪下来给王仁成磕头了。
“你们做家长的也不容易。”
薄远是個包工头,刚到工地安排好活,王仁成一個电话打来,他直奔学校,安全帽都沒来得及摘。
“哎,是。”
“那你先回去工作吧,這边我来处理。”
“好好,真是辛苦您了。”
“沒事。”
薄衿初拉着梁远朝一直跑到小北门。
小北门破败不堪,薄矜初随便找了個大石块,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下去。
看着脚边的杂草,她忽然有点羡慕它们,野蛮生长,灵魂自在,最重要的是,纵使沒有身份,依然有大自然的悉心呵护。
许是太阳太大,薄矜初被晒的两眼发酸。
鞋带上粘着一片撕碎的卷子,正好是分数的那個“4”。薄远沒說错,那48分也是她掰的,她就是個垃圾,估计她妈知道也会打她。
薄衿初到现在都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這是薄远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挨耳光。她自尊心那么要强的人,被自己的父亲在众人面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抡了一掌。
委屈临近崩溃点,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云是纯白,天空是蔚蓝,教学楼是棕红,少年是琢磨不透的黑,而她的世界是,了无生机的暗灰色。
梁远朝不动声色的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挡住了最烈的光,留一簇阴影供她发泄情绪。
薄衿初沒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痛哭流涕,委屈抱怨。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梁远朝发现她白色的帆布鞋上有几滴湿迹,才知道她哭了。
十几年的时光裡,从来沒有過那么漫长的十分钟。
梁远朝从校服裤袋裡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薄衿初脑袋动了动,沒接。
后来梁远朝又掏出几张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巾给她,薄衿初這才接了。
薄衿初声音很轻,“为什么帮我?”
“看见,就帮了。”
“那我們第一次见面我都快热死了,想去你家吹空调,你怎么不帮帮我?”
那时和现在沒有可比性。
梁远朝淡淡丢了三個字,“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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