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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又遇流氓

作者:红口白牙
“——就是你对不对!”

  一個声音激动地响起,刘旷猛然一惊,迅速站直身子。

  一回头,一個金灿灿的、油光满面的公子指着鬼煞,手指微颤,神色兴奋。

  “快跑——”刘旷一把抓住鬼煞的手,飞速跑了起来!

  “……哎,美人儿,等等我!”流氓公子带着身后的人呼啦啦地追了上来。

  刘旷拉着鬼煞跑過水果摊,穿過馄饨店,风驰电掣,动作熟练。风呼呼地吹在脸上,耳朵裡似乎把小摊贩的吆喝声,身后那群人的叫骂声全部過滤走了,风声,呼吸声,和玉石的呼吸声。

  握住的手還是有些凉。

  然后刘旷气喘吁吁,心跳剧烈地藏在一個巨大的木桶后面。

  “嘘——”自然而然地伸出食指。

  转头却看见鬼煞的斗笠不知掉到了哪裡,白皙的脸上因为跑步而微微有些泛红,一脸不明所以。

  刘旷一怔,问道:“…好玩嗎?”

  鬼煞皱了皱眉:“刘旷?”

  刘旷突然清醒了過来,觉得甚是尴尬:“那個……门…门主,那人就是昨天那個……那個……”

  鬼煞冷冷道:“手。”

  “什么?”

  鬼煞一字一句地說:“手、放、开。”

  刘旷這才发现自己還是紧紧地握着鬼煞的手,慌忙把手抛开,眼神闪烁:“那個……对不起……门……门主,我沒反应過来…”

  鬼煞沒理他,眯眼道:“昨天那個找死的人?”

  刘旷愣愣地点了点头。

  鬼煞忽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向那個追地气喘吁吁,满脸是汗,正撅着屁股到处找人的金衣流氓走去。

  那流氓一转身,便见鬼煞向他走来,表情冷淡,眼神冰冷。

  他见這個美得犹如神祗一样地男子勾了勾唇角:“——你想干什么?”

  他几乎要呆了,额头的汗几乎要落在眼睛上,他也沒想去擦一下,忽然之间,紧张地要死。

  那過分好看的人微微蹙眉,又不耐烦地问了他一声:“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流氓张开嘴巴,声音沙哑又颤抖:

  “……我……我想……想知道……您的名字…”

  鬼煞和刘旷均均怔愣了一下,鬼煞表情很古怪,說了一句:“……玉石。”

  转身就走。

  鬼煞回头问刘旷:“……所以……你为什么要跑?”

  刘旷一脸难以言述的奇怪表情。

  刘旷忽然說:“门主,他是喜歡你。”

  鬼煞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向刘旷:“你怎么知道?”

  刘旷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眨了两下,声音很轻:“……因为我也喜歡你。”

  风轻轻地吹了過来,携着淡淡的,闻不出是什么的香气,不远处小贩向路人殷勤介绍自家东西的声音,买家卖家讲价的声音,一切都变得悠远了。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去,谁家挂了大红灯笼在门上,灯笼的光刚刚映在刘旷的瞳孔上,看起来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

  鬼煞转头看向前面:“……喜歡這张脸?”

  刘旷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告诉鬼煞說很多很多,他想告诉鬼煞,我是被你的面庞所迷惑,然后又被作为玉石的你所吸引,直到最后,连你是個杀人不眨眼的鬼煞,我都想拼了命去抱抱你。

  对,开始的确是這样,因为你的面庞,我对你产生了非分之想,但后来的种种,他又能怎么捋地清呢。

  這是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他反正已经是泥足深陷,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了。

  鬼煞问他說,喜歡這张脸?

  他知道鬼煞的意思,就如同那個穿色穿金衣的流氓痞子,或者是任何一個只要见過鬼煞脸的人,应该都会喜歡這张仙子一样的容貌。這种粗鄙的的浅薄的,并沒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上的喜歡。

  這种单纯的,欣赏一样的喜歡。

  ——当然不止。

  人性那么贪婪。他知道玉石即使戴着面纱,看不见脸庞,他也觉得美到心碎。他更是知道玉石一瞥一笑早就深深的刻在他的心脏裡。

  玉石吻他的时候,玉石說喜歡他的时候,玉石和他规划未来的时候——就是他贪婪的欲望最为膨胀的时候。

  他明明想要更多,他明明喜歡的不仅仅是鬼煞的那一张脸,但此时此刻,刘旷垂下了头,声音轻的如同被风吹過的簌簌作响的枯叶。

  “……是。”

  他听自己這样回答。

  鬼煞似乎是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沒再說话了。

  ……

  夏风微微的,吹了過来。吹得窗棂上挂的那一串银色的风铃,叮叮作响,声音十分清脆。

  床上一個身影却在這风铃的声音中辗转反侧。

  “叮铃铃……叮…”

  风铃又接着响了起来,床上的男子烦躁的起身,一把将那风铃摘了下来,重新躺在床上。

  一时之间這個夜安静得過分。

  只能听见一阵呼吸声时,紊乱,不平。

  過了好长一阵時間,床上那男子又忽然站了起来。他心烦意乱的揉揉头发,一脸烦躁。

  最后他又认命般的将风铃挂了上去,這下也沒再躺下了,一個人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月亮。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又响了起来,思绪飘远,回到那個他几乎不愿意触及的,却占据了他大半生的记忆裡。

  “飏儿,来,吃這個…”

  “娘,为什么大哥沒有?”

  “什么大哥啊,就是旁支過继来的庶子罢了。”

  ……

  “轻飏,你在看什么?”

  “诶…大哥……你给我把那個石榴摘下来吧。”

  “那個?我們回府吧,府裡也有石榴树……”

  “不行,我就要這個!這個大!”

  “……好,等大哥爬上去。”

  “嘭——”

  “你這個逆子!来我府就是为了成为笑柄嗎?!全京城都知道我御史大夫的大儿子十三岁了跑到别人家偷石榴還掉下来摔断了胳膊!若不是你父母死得早,我真想把你扔出去!”

  ……

  “啊!蚯蚓!!拿走拿走…——你,你是谁?!!呜呜…”

  “你要是再敢让轻砚哥受伤,我就把這东西放进你嘴裡。”

  “啊——啊…拿走,拿走!…呜呜…”

  “以后对轻砚哥好点,還有,這件事不准告诉别人!”

  “好……好…快把蚯蚓拿出去!”

  ……

  “……大……大哥,对…对不起,你…你吃石榴…”

  “轻飏怎么哭了?沒事,大哥不疼…别哭了…”

  ……

  “大哥……這個给你玩…”

  “大哥……吃糕点嗎?”

  “轻飏…哈哈…你說你怎么這么招人待见啊…”

  白轻飏想到這裡,他闭上眼,风吹在他的脸上。

  后来,那個把蚯蚓放在他身上的那個头发乱蓬蓬脸脏兮兮的小男孩他偶然在堆杂货的废院子见了几次,他只要看见,便觉得害怕,都是撒腿就跑,再也不去废院子裡玩了。

  后来他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偷偷再去废院子,就再也沒看见過那個男孩子了。

  可是他依旧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大哥,连父亲打大哥的时候都会哭着求情。

  刚开始這样做是害怕那個男孩突然出现,后来就慢慢地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再后来,大哥上战场了。

  又過了四年,他有一日晃悠着从青楼回家。

  只见火势滔天,已经是废墟一片。

  他的家沒有了。

  爹,娘,全都沒有了。

  幸好,在他最痛苦,最悲伤,最无助的时候,他战场上的大哥,变成将军回来了。

  他仿佛是一個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快要渴死的人,终于遇到了甘泉。大哥成了他唯一的依赖。

  刚开始那几天他只要睡着,便能看见火光烧天,夜夜噩梦。便跑去和大哥一起睡。大哥给他做了一些风铃,他夜夜听着风铃的声音,再和大哥在一张床上睡着。很快就慢慢的不做噩梦了。

  随着時間的慢慢推移,他渐渐的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得让他难以理解。

  他的大哥,变得有些奇怪。

  他打破皇上御赐的瓷器时,大哥一脸紧张“伤着手沒?让我瞧瞧…沒事,這瓷器碎了便碎了,只不過是些身外之物。”

  他撇着嘴,当着大哥的面,說那仰慕大哥的那两個官府女儿一個赛一個歪瓜裂枣。

  大哥听了,似乎一点儿都不嫌弃他言辞尖酸刻薄,反倒是笑得十分开心,给他递上一個削好的苹果:“……嗯,轻飏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那天晚上,朦朦胧胧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脸上被谁印了一個吻。他還以为只是做梦。

  他大哥几乎沒对他发過火。

  ——在他說了要去青楼逛逛之前。

  当时他话音刚落,大哥就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不准去!”他大哥就几乎是恶狠狠地說。

  “你才十八岁,去什么青楼!”

  他从来沒见過大哥发火的样子,拿筷子戳了戳米饭,沒再开口。

  心裡默默的說一声:“十八岁不能去青楼嗎?我十六岁都去過了…”

  大火之后,在大哥還沒回来的那几天裡,,他终是见识了以往那些狐朋狗友们的真面目。大哥回来后,也就沒怎么联系了,一個人逛青楼总归是有些沒有味道。

  大哥又看管的严,他便就沒怎么去了。

  大哥也不小了,让他不禁有些疑惑,莫非大哥向来都不逛青楼嗎?他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句:“大哥真是清心寡欲。”

  時間转瞬而逝。他二十二岁那年,一個老妪抱了一個五岁左右的女童,来找他,說是他的女儿。

  老妪手中拿了一块玉,他认得這玉,這玉是他的母亲给他的了。只不過一日逛青楼时,醉酒时给了当时的花魁,后来即使是有些后悔,终归是抹不开面子,也就沒要回来。這东西就成了那场大火之后,那個那么疼爱他母亲的唯一的遗物。

  又看了看,這次细看,這女童眉目之间,還真是有些他的模样。

  大哥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這块玉,哑着嗓子问道。

  “……這块玉……就是你从小挂在身上的那一块吧……”

  他点了点头。

  “那這女孩的母亲,你還记得长什么样子嗎?”

  他自然是记得的,毕竟是当时青楼裡的头牌,又与他有多次欢好之交,他便便一一描述了。

  柳眉星目鹅蛋脸,爱穿杏黄色衣衫。

  大哥又问:“那你喜歡他嗎。”

  他道,自然是喜歡的,否则哪裡来的這小女孩?

  大哥听了,几乎是目眦欲裂,道了几声好,转身就走,几乎有些踉跄。

  他被大哥吓了一跳,转身去捞大哥的衣袖,可大哥狠狠地把他甩开了。

  他愣在原地。

  一切都发生的如此猝不及防,那個晚上,不知道喝了几坛子酒的大哥,醉醺醺地推开他的房门,一声接一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然后狠狠把他压在身下,用力噬咬他的嘴唇,粗鲁地撕扯他的衣服。

  他惊慌失措的喊叫,喉咙都喊哑了,眼睛都哭肿了,身子疼到抽搐。

  可是原来那個哪怕是手被割了個小口子都会心疼半天的大哥,却成了身上這一個粗鲁地侵犯他的男人。

  他這才知道,原来他的大哥是会說污言秽语的,只是這些下流到残忍的话,全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怕极了,却怎么反抗都挣脱不了。最后只能像一個木偶一样任其摆布。生生咬着牙不让自己昏過去,直到男人睡了過去才颤抖着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眼泪流地太多,也看不太清楚到底拿了什么,只记得要拿几张银票,便胡乱收拾了些东西连夜跑了出去。

  疼得昏了在半路上,幸好是被人给救了。歇了两天便又慌着赶路。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往哪裡跑,只是一心想着,要远些,再远些,远到白轻砚再也找不到自己。

  那一瞬间,他连自己那個只见過一面的女儿都忘记了。他只是害怕,害怕白轻砚也在那么凶残的对待她。

  他当时真的是怕极了,又怕又恨,他這么久以来一直以为是最坚固的依靠,沒想到是這样一把淬毒的刀。

  他也咬牙切齿地想過,要去把白轻砚杀了!杀了他!

  当时稳定好住的地方之后,看见包裹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串白轻砚做的风铃,想到是自己慌乱之中竟然收拾了进去,便一把抓住风玲,愤怒扔出门外。可除了前几天太過于疲惫睡了過去,之后是一天比一天难以入睡。

  后来,他从屋主手裡接過他偶然拾到的风铃,颤抖着挂到窗棂上,微风吹响风铃,声音清澈悦耳。

  他這才悲哀地发现,他已经不再恨地想杀掉白轻砚了。

  有些东西,伴随他太长時間,戒掉反而成了一种痛苦。

  比如說伴他入睡的风铃。

  和白轻砚给他的依靠。

  三年了,他還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他颓废了三四個月,用银票买了個酒馆,买了個客栈,认识了些朋友,生意還不错,本来计划妥当,听了一朋友的建议,已经看了好长時間的青楼,正准备再把怜花楼盘下。一切似乎都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只是差点丢了那块青玉,又遇见了一個莫名的玉石公子。

  今天青楼裡那一段对话,把他的回忆又勾回多年以前。

  今天那個玉公子說,要灌白轻砚一瓶除忆散,让他把该忘的都忘干净。

  除忆散他是听說過的。

  白轻飏把脸埋在手裡,从此以后,白轻砚再也不会记得自己,就算有一天遇见了,也会目不斜视,擦肩而過。

  這样也好。

  本该如此。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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