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神之末裔
但是他這會愣是忍住疼痛，往左手腕上劃了一刀，同時催動咒語，讓血流出的速度加快，同時阻止傷口的癒合傾向。
鮮紅色的血，流在了後方的祭臺上，那上面有一個石刻的鳳凰圖案，凹進去的部分很深，姬遊正是將自己的血液逐漸灌滿裏面圖騰。
銀色匕首握在他的右手中，姬遊將匕首上的血跡往衣服上隨便蹭了蹭。
來之前，他也換了身衣服，EA聯盟特別行動部的裝扮，已經不適合他了，而着裝也不是千年前的習慣。
那時，羨慕鳳凰的他，總是喜歡穿紅色系的，而此刻身上披着的是與烏桓相反的白色袍子。
而血跡隨意被他抹上之後，看上去像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一般。
左手未動，手腕上的傷口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閘口流着紅色的液體，帶着一股鐵鏽味，對準了圖騰的位置。
姬遊卻毫不在意越來越白的臉色，他微微垂眸，看着右手上的銀色匕首。
彷彿這東西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叮”的一聲，後方傳來打鬥的聲音。
姬遊沒有回頭，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黑守仍然是人形的狀態跟重明打在一起，還用非常不理解的語氣說道：“之前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問了，重明，你是不是早就恢復記憶了？”
姬遊心底默默說着，他會回答纔怪了。
果然，重明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姬遊的背影，然後對黑守下手越來越重。
“不愧是跟鳳凰有血脈關係的，力量也差不多相當於半個神祗了，只可惜，你就算再厲害，阿遊主人的身上也擁有半個神的力量！”
黑守並不怕他。
千年前，這個村莊的人們不知是不是巧合，裏面竟然有神裔的血脈，也不知是不是因爲看出了這一點，鳳凰在不放心，留在這裏順便照顧他們。
畢竟神留在人間的血脈已經幾乎滅絕，這千年間也沒有聽說再出現過像重明這樣的人類。
而鳳凰鳥和重明鳥，本是一族。
眼看着圖騰上已經吸收了一半的血，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重明也終於開口：
“姬遊，你要將這千年的平靜打破嗎？你所有的努力……不是爲了鳳凰之神的復活嗎？！”
“……誰告訴你的。”姬遊聽到重明的聲音，心臟就抖了抖，他攥緊手中的銀色匕首，告訴自己鎮定下來。
“別鬧了，姬遊，你不是背叛者。”重明一邊說着一邊抵擋黑守的進攻。
而不知爲何，黑守這兩下攻擊的回合，卻隱約感覺到他竟然有些喫力。
是……因爲靠近祭臺的緣故麼？畢竟他們的主人，現在是在做毀掉鳳凰當年涅槃失敗的肉體。
恐怕這對重明來說，對神之末裔來說，也有一定影響。
姬遊忽然笑出聲，只轉過頭道：“重明，是你嗎？封印了我千年記憶的人。”
“……”
重明手上的黑色短劍忽然就一歪，讓黑守得了空，一道靈氣瞬間就擊中了重明的胸口。
然而，重明似是不在意，嘴角流下一絲血，卻也沒再動作，他只看着姬遊，目光幽深，諱莫異常。
見狀，黑守也拿不準此刻姬遊是有什麼其他打算。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重明不會傷害姬遊。
“怎麼了，被我猜中很難麼？好像我的智商一直都讓你很驚訝似的。”姬遊眨了眨眼，臉色又白了許多。
重明眉頭緊鎖，也完全看不出這是個吝嗇表情的男人。但他剛踏出一步，就被黑守擋住了。
再往前一步，就繼續打，反正重明這些人都是要阻止姬遊，只要能干擾的到他們，也算是幫助姬遊了。黑守這樣想着。
祭臺周圍有結界。黑守掃了一眼，恐怕重明能不受結界的影響進來，就是憑着血脈。
據說遠古時期，祭祀場所，也只有相關的人才准許進入，而這片土地上，此處應該算得上是保存完好的祭臺之一。
不然，也做不了封印鳳凰肉身的地方。
重明見姬遊是鐵了心要做這事，知道再怎麼說也沒用，眼中帶着怒意看向黑守，冷冷道：
“他胡鬧，你這追隨的人也跟着一起？！你知道毀掉神格的肉身會付出什麼代價嗎！”
周身的橙色火焰隨之燃起，自動向黑守發起攻擊。
而靈體多屬陰性，黑守不能跟重明正面對抗，卻剛巧，一股黑氣忽然隔開兩人。
烏桓也終於出手，“我在旁邊看了半天，可不要把我當成個局外人，畢竟……我可是跟你們有着血海深仇的關係！”
黑氣與火焰纏鬥在一起，而有些虛弱的姬遊差點受到波及，重明連忙趁着他們不防備，閃身到了姬遊的身邊，一下就握住了他的胳膊。
“……重明。”姬遊立刻開口，身體卻有些漸漸無力。
“你臉都跟衣服一個顏色了！還想幹什麼？在毀掉肉身之前就自己先犧牲？”重明厲聲道。
說着從身上撕下來一長條布料，就要給姬遊綁上。
姬遊表情一愣，“你……紅衣小鬼的……”
重明臉上僵住一瞬，然後纔沒好氣的說道：“……怎麼？既然你都恢復記憶了，我還不能讓我另外一個分身也迴歸？”
姬遊恍然大悟的看着他，“……怪不得，總感覺那小鬼跟你的某些地方特別像。不過……”
重明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剛想讓他閉嘴，就聽到他笑笑說：
“他是不是搞錯了，記憶混亂？怎麼張口閉口就當我是哥哥，明明當年，叫哥哥的那個人，是總想着跟在你後面的我啊。”
“……”
重明不由得捏緊他的胳膊，周圍帶着點危險的氣息靠近他，“再說我就把你直接帶走。”
姬遊的眼神躲閃着，他看出了剛剛那一霎重明的眼中帶着灼人的光亮。
忽然他心底又升起一股酸澀，勉強扯了個笑容，也掙扎着要掙脫他的束縛。
“重明，我知道當年你不顧鳳凰之神的勸阻，不僅沒有殺了有些半瘋魔的我，還將我的記憶封印千年，做了幾世普通人。”
看他一眼，又繼續道：“我、我很感謝你，可是如今也該到時候了。我有我必須要做的……看在曾經你幫過我的……”
“你要做的？”
重明沉聲反問。
“你要做的就是這種要跟所有人對抗的荒唐事情嗎？”
這時，結界也出現了頻繁的震動，看樣子……姬遊故意忽略重明隱隱發怒的原因，他繼續掙扎着，也不管掙扎間讓自己的手腕又流了多少血。
“看來，你這麼攔着我，也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重明。”
“不要轉移話題，姬遊。”重明恢復記憶後，無論是說話還是表情，都明顯變多了。“只有鳳凰這件事，我不能讓你……”
“可是，你攔不住我的，重明，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再也攔不住我了。”
姬遊笑得悲傷，眼中似有淚光，卻眨眼間不見。
重明更加禁錮住他的胳膊，剛要說些什麼，就感覺手上有些溼意，目光一掃，這才發現傷口不知什麼時候擴散到了這裏。
“你！”重明一下子就放開了手，生怕再傷害到他。“你有必要討厭我到這種程度？”
姬遊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是……”
重明看着他捂着自己的傷口，低頭不限多看他一眼的樣子，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堵塞。
明明之前……
“不是？如果當年我沒有拒絕你，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嗎？”重明逼問道。
姬遊猛擡頭一愣。
他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瞭，也沒有注意到祭臺的異常反應，只抖着聲音，差點因爲過於激動說不出話來——
“不要這麼……”
重明眉頭一皺，“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與他的分身紅衣小鬼融合之後，主靈魂裏蘊含的力量終於歸位。性格自然也回到了從前，雖然也是討厭多說廢話的性格……
但面前這個千年來都不曾讓他省心過的人，他根本無法維持淡定。
姬遊的身體又是一抖，好像他現在及其脆弱一般，重明的幾個字就能將他潰不成軍。
“不要這麼說……重明。”不要輕易動搖我的決心，我對你……
姬遊閉了閉眼，“重明，沒有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假設，沒有後悔的路，也沒有……像你這般……”仍然讓我放不下的人。
“我這般怎麼？我是不曾後悔，但……”重明不知想到什麼，眼睛一眯，看向正在向這邊靠近的柴青秋一崖等人。
臉上突然黑了，他盯着姬遊的表情，問道：
“我差點忘了，那個鬼王，也對你表白過，秋一崖和藍爲之當年也對你……確實，我拒絕了你，你也沒有損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姬遊看着重明，不敢相信。
“那你當年在被我拒絕之後的行爲又怎麼解釋？”重明的雙眼漸漸變得墨黑，濃稠得看不見一絲眼白。
“你在說什麼……”姬遊心底一驚，下意識倒退一步。
這是……這是重明鳥本身發怒的重瞳狀態。
他，生氣了。
“重明，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你不要動怒，你難道不知道……”引發怒氣狀態下的神之末裔會……
姬遊甩了甩快沒有知覺的胳膊，想要上前阻止他。
卻不妨被身後的兩人扳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他回頭一看，竟是鬼王凜風和藍爲之……不，或許現在不能叫他藍爲之了，應該是“都藍”纔對。
很明顯，雖然凜風和都藍在剛來的時候在對立的一派，但此刻他們明顯對之有敵意的人……
是重明。
重明的表情愈發冰寒，儘管是火屬性的他，此刻看着姬遊的一雙漆黑眼睛，卻讓他感覺如墜萬丈冰窟。
“重明……”姬遊想要讓身後的人放開他，他不能夠在讓重明陷入危險……像當年一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
於是他不顧手腕上一掙扎就流出鮮血來的傷口，拼了命的想要從凜風和都藍的手掌中掙脫。
他一邊喊着，“重明！不要！我告訴你，我把我的目的都告訴你還不行嗎？你呢？你冷靜一下，冷靜的告訴我，你剛剛說當時看到什麼了？你說，我聽着！”
重明的身上已經出現了許多奇形怪狀的花紋，彷彿從皮膚上自然張開只不過那花紋都是火焰的顏色，一時看上去有些詭異。
姬遊看到這番景象，已經語無倫次了，而且肩膀也終於被身後兩人放開。他假裝聽不見凜風和都藍的焦急聲，跑上前，揪着重明的衣服。
“重明！你看我，你看我啊！不要變身，求你……”
不要讓我所做的，都功虧一簣……
終於，快要蔓延生長的紋路，在即將接近重明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睛時，停了下來。
姬遊大鬆一口氣。
“太好了……”
重明原本無光的眼睛，也漸漸不那麼空洞，然而，重明剛想說話的那一刻，突然感覺到危險！
來不及說什麼也來不及防備，他一下子推開姬遊！
緊接着，在姬遊不解的目光中，重明的背後，原本只吸收了姬遊一半血的祭臺，不知何時，竟然從中長出數條藤蔓，出其不意的將離祭臺最近的重明綁住。
“不要！”姬遊啞着嗓子驚恐的說道。
然而說什麼也已經晚了，他甚至連伸出去的手，都沒有夠到重明的衣角。
下一霎，祭臺上冒出的詭異藤蔓拉着重明飛快的去了地下，消失蹤影。
轟隆轟隆，雷聲滾滾。
雨滴忽然而至。
暴雨砸在姬遊的身上，砸在他蒼白得嚇人的面容上，砸在他明明還尚存完好的心臟上，疼痛不已，連呼吸都感覺費力。
姬遊彷彿被這個轉折的變故，當頭一棒。
那他……到底是爲了什麼才做到了現在，爲了什麼，纔等到了現在，又是爲了什麼，才堅持到現在。
明明，明明剛剛被拉進去的人，應該是他纔對。
明明罪該萬死的人，是他纔對。
明明，他是想……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重明。”姬遊低着頭，攥緊拳頭，垂向地面。
我這就來救你，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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