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19

作者:山吹子
陳楠的毒三天便解,但因放了血,臉色慘白慘白的。剛一解毒,他就要上路。

  他的五千士兵由副官同知帶領着還駐守在永安縣。永安縣離這裏約有一二百里,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到清渠縣來。

  和清渠縣交通便利經濟繁榮不同,永安縣就貧困很多,且正是陳朝與兮夜國的交界處。兮夜人善御馬,以蓄養牛羊馬爲生,若是秋收不利,次年春黃不接時,就常騷擾邊境百姓。

  永安縣設立一衛,由陳楠統領。

  江滿月隱約記得,上輩子永安縣曾發生過一次兮夜人的突襲事件。城破,陳楠手裏的兵在那一次死得七七八八。陳楠一生最遺憾事情就是這一件。

  此時急着趕回去也是記掛永安。

  言採聽得專心,連嘴裏咬到一半的肉乾都忘記吃了,一眼不錯地看着陳楠。江滿月覺得他盯着陳楠看的時間有點久,伸手把言採嘴巴里叼着的肉乾拿下來。

  言採轉過頭,看了半天江滿月手裏被他啃過的肉乾,了悟後,把自己的肉乾都給江滿月。

  “給你喫。”言採大方地說。

  “……”

  言採送完肉乾後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陳楠,隨即說出了他的疑惑:“那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不是說永安到清渠有一二百里嗎?

  陳楠的臉上露出憤怒。

  “那些中飽私囊的蠹蟲!”

  陳楠看了一眼江滿月和言採,說出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幾個下屬要攔住他,陳楠擺擺手。

  “不必。我看兩位公子是可信之人。”

  不知爲何,江滿月給他一種上l位已久的氣勢,不怒自威,經常讓他錯覺地以爲是自己的長官。而另一位公子——說來奇怪,他的身上既讓人覺得特別親和可信,又有些讓人敬畏。

  其實是因爲生命異能本身就會讓人感覺愉悅可親,再加之異能者本身就具有的精神力壓制無意識釋放。

  “我們本來是來接送京城派來的糧草。爲了縮短時間,先走水路再轉陸路。”陳楠隱住憤怒,“我帶了五百人去接運送糧草的船隻。然而接到糧草後,運送物資的船竟然遭到洗劫。我們被人出賣,死得只剩我們幾個,跳船才活下來。”

  陳楠也是那時候中的毒。

  永安的士兵嗷嗷待哺,既沒有糧餉,也沒有天寒在即應該發放的冬衣。再上奏到朝廷,不僅無法解釋,而且一時半會也補不回來。

  言採聽到這種事情,亦覺得氣憤。他想起當年。當他們與喪屍齊心協力戰鬥,後方卻遭人背叛,物資被帶走,後路被截斷。

  返回的路被那些逃跑的人堵住,不能退,但面前有千軍萬馬喪屍圍堵。最後一隊人活下來的只有言採。

  他的身上沒有一處乾淨的,濺滿了喪屍腥臭的腦漿與血沫。當他從叛逃的人身邊走過,言採感覺到那些人對他的恐懼。從千軍萬馬中活下來,說明這個人的實力有多強大。

  那些人都怕他,怕他回來報仇。有人奉承他,主動送上各種東西討好他,也有人羨慕他可以不用幹活就得到那麼多的進貢。

  但言採一點兒都不高興。也沒有那些人想象中的爽。什麼逆襲什麼打臉的爽快,都沒有。他只是覺得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啊。活下來一點都不容易。從那時候起,他的警覺心變得更強,然而……還是沒逃過暗算。末世結束後,像他這樣沒有任何後臺背景的獨行俠便被實驗室合謀逮捕。

  想起舊事的言採散發出微弱的頹喪情緒,江滿月察覺到了。他握了握言採的手心,言採回神。

  “我必須馬上回去。”若是兮夜人趁火打劫可就糟糕了,“死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現在回去,你也沒有交代。”江滿月冷冷地指出。

  陳楠在他手下待了很多年,一直都有一個毛病——衝動大意。

  若非衝動,怎能將領離營使得軍中無首?

  若非大意,怎可眼皮子底下的內奸都錯過?

  教了那麼多年,才把陳楠的一點壞毛病給改正。忠心是他的優點,不然也不會爲自己擋過敵人的飛箭。

  但重生回來,如今再見他還是這一個急衝衝不顧前也不顧後的樣子,毫無長進,不免就有些生氣地訓斥,語氣也嚴厲許多。

  “衝動大意於事無補。主將離營不曾考慮軍中五千士卒是你第一大錯。賊子小人任由他橫行無忌出賣軍情是你第二錯,此時不想法子補救冒冒失失回去是你第三大錯。”

  陳楠本就失血過多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幾個下屬連忙扶住陳楠,對嚴厲斥責指揮使的江滿月很是不滿。

  這是什麼人,也好意思指責他們長官。清渠縣的刁民真是目中無人。

  下屬義憤填膺,正要怒而回嘴,陳楠攔住了他們。

  “江公子說得對。我是衝動大意。”

  言採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方面覺得江滿月是有些嚴厲,一方面又覺得很是奇怪。江滿月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好爲人師的人。

  他會多嘴說這幾句,本就很可疑。總覺得江滿月有點過分關心這個陳楠了。

  啊,真是令人不爽,言採撇撇嘴。

  陳楠其實心裏也很震驚。沒有任何身份的江滿月這樣嚴厲地指責他,他竟然接受了……好歹他也是堂堂的衛指揮使,手下統領着五千士兵,怎能被人如此呼來喝去。

  長官一般的氣勢與威壓,彷彿天生如此理所應當。

  其實江滿月訓斥完,也覺得以他目前的身份不太妥當。但他也只是那麼一想,完全沒有改掉身上凌厲的氣勢。有些人就是欠教訓。

  “請教江公子有何高見?”

  江滿月一頓,說:“請稍等一下。”

  說完,江滿月拉着言採,兩人出去了。莫名其妙的,言採不明白。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江滿月很嚴肅地說,讓言採也有些緊張,他握緊拳頭,目光炯然地望着江滿月。

  “什麼?你說。”

  “如果我想給陳楠一筆錢以暫時解五千士兵的困苦,你同意嗎?”不過他相信這筆錢不會完全打水漂,遲早會帶來回報。不過還沒有影的事,不想現在就告訴言採,讓他空歡喜一場。

  陳楠曾經以身擋箭救過他一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刺向敵人的利刃不手軟,恩義也不辱沒。

  言採鬆開手心,原來是說這個啊。叫他緊張了好一會。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期待會問些什麼,簡直摸不着頭腦。

  “確實解決辦法就是錢啊。可是,那是你的錢,怎麼和我商量?你決定就好了嘛。”

  說着,言採偷看江滿月一眼,左手來回捏着右手,侷促得很。

  “我們拜過堂成過親,便是一體的伴侶,自然要和你商量。不管大事小事,我都會和你說。”

  “這、這……”只聽到拜堂成親,言採就憋紅了臉。是呀,他們拜過堂成過親的,在古人看來,這就是領過結婚證了吧。

  可、可他是冒牌的呀。但心裏又莫名有些甜絲絲的。不過就算是冒牌的,拜堂成親的也是他,不是別人啊。

  言採點點頭:“怎樣都好,我都聽你的。”

  “過來。”江滿月牽過言採的手,讓他靠自己更近一點,“如果給了他錢,我們就暫時沒有錢買大房子。”

  他手裏的現錢還是前不久變賣了在清渠縣的幾家鋪子。如果給了陳楠,就不能夠買下之前看中的房子。雖然言採嫌貴,但看着卻是滿意的。江滿月本已有意折回去買下,做個驚喜。

  “就不要大房子了。”言採搖搖頭,“小的也好。就我們住。”我們兩個字說出來,真有些微妙啊。

  “可能不能像之前那樣隨便買。”

  想買大房子就買大房子大概做不到了。剩下的鋪子都在京城,暫時也沒有機會去收回。

  “只有一點,我保證,不會養不起你。”

  言採卡殼,什麼叫不會養不起他,他也沒有很難養呀。除了喫的多一點,根本不花錢呀。雖然是喫的有點多吧。

  江滿月笑着摸l摸言採的肚子:“喫進去的也不見長點肉。”

  誒?好像有點肉。江滿月臉色有點奇怪,剛纔好像感覺到什麼彈了下他的手心。江滿月狐疑地看着言採的肚子,難道又是什麼暗器?

  寶寶歡快極了。是我呀!就是我呀!

  言採躲開江滿月想再摸幾把的手。一陣後怕!寶寶怎麼突然那麼活躍?嚇死他了,差點露餡啊。

  言採反省自己似乎是喫的有點多。紅玉管的賬本里,言採看過,他喫東西的花銷佔了好大一筆。

  這、這明顯不符合一個正常的家庭開銷呀!

  那個言採記不住的什麼格係數指出,一個家庭如果喫飯開銷佔比很大的話,就說明這個家庭的經濟貧窮。這麼一看,他們家確實很窮的。就算很對家裏的財政擔憂,言採也沒有阻止江滿月的決定。

  雖然不知道江滿月出於什麼心理幫助陳楠他們,但言採相信江滿月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只不過,現在他決定要扛起家裏的重擔了。

  江滿月的錢肯定要被花光了,他的腿不好,又不能出門賺錢,紅玉只是個女孩子,還要管家裏做飯洗衣服,這家裏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啦。

  他肚子裏有個小的,還有個不能走的伴侶。也算是體會到地球上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成年人煩惱了。

  “我會好好賺錢養你和孩——”子。

  “嗯?”他聽到什麼,孩?

  “孩——還有我自己。”

  江滿月:“……”

  言採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害。他半蹲下來,兩手輕輕放在江滿月的腿上。這是他之前從沒有做過的舉動,言採一直有意避開接觸江滿月的雙l腿。

  “你的腿是什麼時候……”言採沒有說下去,但江滿月聽懂了。

  “幾年前的事。不疼。”其實是疼的,尤其到了颳風下雨,雙l腿就會痛的厲害。

  但今晚即便下了大雨,他想也不會覺得疼。因爲言採捂住了臉頰,把臉上心疼的表情全都藏起來,彷彿也把他腿上的疼痛也藏住了。

  言採覺得很抱歉。其實他的異能可以治療,但是那太驚世駭俗,他很怕。要先將腿骨重新折斷,再治療,正常人一看就不會相信他這種彷彿庸醫一樣的做法吧。

  但是如果他折中一下選擇另一種循序漸進的方法呢,那樣會花一兩年時間,但是江滿月完全感覺不到是誰治好他的腿,只會以爲是自己慢慢變好了。

  “對不起。”言採覺得很抱歉。他不敢嘗試前一種立竿見影的辦法。對於這個世界來說,異能就是驚世駭俗的東西。他怕暴露了自己,無法保護自己和寶寶。

  江滿月揉了把他的頭,有些疑惑。

  “不管什麼,沒關係。”

  言採差點忍不住就做出保證了。可是他沒有,依然膽怯地徘徊着。或許江滿月是可信的,但他不夠勇敢。所以他只是說。

  “我有一件事瞞着你。”

  他的眼睛透亮,映出江滿月俊美的臉龐。這真是他見過最俊秀的人了。

  “每個人都有祕密。我也有。不必爲了這種事道歉,不值得。”

  於是他想,江滿月真好。他不好。

  江滿月摸着言採柔順的頭髮則心道,他真甜。和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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