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撒嬌
等哭喊聲不復時,宮裏傳出消息說叛軍已經被肅清鎮壓。
院中的溫雪杳擡頭望了一眼頭頂的夜空,暗夜中升起皎皎銀白,月華點綴羣星,彷彿要將整個上京城都照亮。
就在她鬆出一口氣時,大門外忽地響起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溫雪杳明顯愣了一瞬。方纔剛傳回消息,寧珩他們暫且還無法回府,那此時門外的又是何人
她攥緊手心,示意官家透過門縫詢問,不多時,就見老管家滿目欣喜地回過頭道:“少夫人,是老爺回來了。
老國公
溫雪杏倆忙命管家開門將老國公迎進府。隨着府門打開,一個身材魁梧,面色威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下人,直直落在溫雪杳身上,雖素未謀面,但來人顯然第一眼就認出對面坐鎮家中的年輕少女乃是他兒子的新婦。
走近了,溫雪杳才發現,雖然老國公步伐沉穩似腳下生風,可他手中卻拄着一支通體漆黑的檀木虎頭拐。
他停在溫雪杳面前時雙手交疊握在虎頭上方,柺杖與地面敲擊發出一聲悶響,但見其人未聞其聲,卻已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
溫雪杳一時難以適應,但還是依照輩分規矩地行禮,輕喚對方一句“公爹”。
老國公的視線凌厲,相貌也偏向於五大三粗,瞧着不論是性子亦或是模樣皆與寧珩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外人瞧見溫雪杳此時尚且算作平靜,天知道她開口時聲音都止不住地發顫。老國公開口便直擊要害,你就是我兒的新婦吧,那寧珩現在何處
老國公還不知寧珩染病是假,溫雪杳四下打量一眼周圍,除去她院子裏的下人,還有好些尋常待在外院的奴僕,就在她猶豫如何開口的瞬間,對面人忽地轉而問道:瞧你樣子,應是我兒無虞
溫雪杳經對方一打岔,也忘記原先打好的腹稿,連忙順着對方的問話點了點頭。
誰料,她方纔點頭表示寧珩無礙,對面身子威武雄壯滿臉肅殺的老國公當即一樂,“我就說我是瞎操心,這把老骨頭,還害得我趕了三天三夜的路。
說着,前一刻還筆挺的身姿霎時一垮,腰背隨
意弓着,便往院內走。
待走出幾步,似才發現身後的溫雪杳沒有跟上,等他頓住腳步朝後看時,那雙眼睛下意識便擺出怒目圓睜的模樣。
而老國公對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模樣渾然不知,他以自己最溫和的語氣,朝着遠處定在原地的新兒媳道:“莫要操心那小子了,乖兒媳,進來同爹爹用膳。”
話匣子一打開,他便開始絮絮叨叨收不住,“我這一把老骨頭可是不比從前,趕路三日,那小子無事,倒是險些送去我半條命。
溫雪杳看着幾步外虎虎生風,嗓音比尋常壯年男子還厚實幾倍的老國公,實在體會不到對方話中的“險些送去半條命”這番感慨是因何而起。
在那雙炯炯有神的凌厲黑眸注視下,溫雪杳小幅度深吸一口氣,連忙應聲跟上,連拒絕都不敢,更別說質疑對方“莫要操心那小子”的話。
饒是心中不平靜,可溫雪杳面上還是強撐着淡然。
老寧國公雖拄着拐,每一步卻依舊走得大刀闊斧威風凜凜,反觀他身後快步交疊小腿,險些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一時間竟令人陷入迷茫,這一老一少,究竟誰才該拄拐。
溫雪杳絲毫不敢鬆懈,緊緊跟隨其後,等兩人行至堂廳,才堪堪鬆出一口氣。
寧國公已經先一步落座,他看了一眼對面規矩站着的溫雪杳,這才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這位兒媳的侷促,
但他顯然對自己虎背熊腰,天生面帶三分怒色的黑臉相貌沒有半分自覺,反覺得是這位兒媳太小心柔順。
不過他可不是嫌棄兒媳,他那兒子二十有四,卻娶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頭,他怎麼看怎麼滿意。
先前他聽聞兒媳要與寧珩那小子退婚時還操了一把老心,誰曾想這小子竟將人娶了回來。
不過這些年自從寧珩知曉他發現了他母親的祕密後,待他便格外生疏,這許多年莫說逢年過節問候,就是連娶妻這樣的大事都未曾知會過他。
不過他不是不能理解,是以,他也不願強求。說白了,到底不是親生父子。
寧珩如今依舊願意待在寧國公府,也是因爲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擔起做父親的責任,若是有朝—日將寶珠嫁出去,想必寧珩自是不會留在國公府。
就像他當初說的那般,他不會承襲爵位,
但他既是寧寶珠的兄長,便不會讓她名聲受損,更不會因自己與家中的醜事讓寧寶珠難爲。
“坐啊。”寧國公溫和道。
這兩個平平無奇的字眼落入溫雪杳耳朵裏卻是雷厲風行一聲怒吼般的命令,溫雪杳不敢猶豫,連忙在寧國公下方的位置入座。
寧國公滿意點點頭,等到下人將菜餚擺上桌,他才一拍腦門道:“對了,那小子不在也就算了,怎麼也不見寶珠那丫頭
寧國公臉上洋溢着溫和慈善的笑意,連他自己都覺得他待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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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杳卻聽得脊背一僵,這話衝進她耳朵,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問責。
而她身後的小暑更是沒見過這樣駭人的場面,自她跟隨溫雪杳嫁入寧府,府中唯有姑爺獨大,而姑爺又是極溫和的人,是以哪有人讓她見識這等場面。
她腦中都忍不住勾勒出寧國公怒揮柺杖,狠聲斥責她家夫人的畫面。
身子更是先一步做出反應,戰戰兢兢伏跪在地,爲自家主子說着討饒的話。
溫雪杳怔了一瞬,原來不是她身爲老國公的兒媳纔對對方發橙,實在是老國公那不怒自威的眉眼,本生得就令人害怕。
更遑論他問責起來,尋常人只怕是都遭不住。
好在溫雪杳還算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使她內心也有些害怕,可還是繃着一根弦站起身,規規矩矩不失儀態的將來龍去脈同對方都講了一遍。
原是如此,怪我怪我,是我突然出現這纔打亂了你的陣腳。”老國公朝着身旁的下人道:“去將小姐請過來。
說完,他又朝着溫雪杳連忙招手,莫怕,怎得還需起身回話,莫不是那小子平日待你太過苛刻了
然後又看向溫雪杳身後跪在地上的小暑,你這丫頭也是,平日也是這般動不動就跪人麼?他連聲哀嘆,竟不知那小子如今脾氣竟古怪差勁到這等地步
話落,他意識到身旁還有人,又連忙掩脣輕咳一聲,佯裝方纔什麼都沒說過的模樣。
到這裏,就算溫雪杳反應再遲鈍,那老寧國公相貌生得再嚇人,她也覺出幾分微妙來。這位公爹,似乎瞧着並不是外表那樣可怕…
她小心翼翼擡眼朝對面
背靠座椅,單手摩挲手中柺杖虎頭的老國公看去,就見對方察覺她的打量,投來一個……頗有些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溫雪杳這次沒慌,而是在想,老國公似乎只是想同她簡簡單單的回以一個微笑。
不多時,寧寶珠便被下人帶過來。
雖然路上聽聞下人說她爹今日回府,可時隔多年再看到坐於正中央的老國公,寧寶珠還是忍不住一陣鼻酸。
“爹爹。”隔着老遠,還沒等踏進殿門她便遙遙喚了一聲。老國公瞧見來人,也面露動容。
然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誰都沒料到,只聽那淚眼有些婆娑的老國公沉聲道:“乖女,爹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居然還沒有許給人家。
寧寶珠臉一抽。
這話聽得對面眼角淌淚的她當即止住淚意,蹭了蹭鼻尖,也沒了方纔的熱切,隨意坐在溫雪杳對面,擺擺手道:“不說了,先用膳吧。”
溫雪杳視線從這父女倆身上一掃,更是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等幾人先後動筷,對面的寧寶珠纔想起問溫雪杳,對了嫂子,外面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溫雪杳點了點頭,還沒等她說話,就聽坐在上位的老國公道:“你個閨女家,關心那勞什子作甚,瞎操心。
“要我說,你哥哥就該辭去那狗屁皇城司指揮使的職,同爲父一般裝病躲清淨多好。”
裝病躲清靜……溫雪杳霎時瞪大眼,對自己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公爹的認識又上升一個新的高度。
瞧他的性子,根本看不出與寧珩是父子。
想到這裏,溫雪杳捏着筷子的指尖一頓。
她記起寧珩曾與她講起的幼時之事,他與老國公本就不是父子
溫雪杳稍稍擡眼,正好注意到寧寶珠翻了一個白眼,似是察覺自己的表情被人捕捉到,她有些尷尬地眨眨眼。
寧寶珠輕咬筷尖,忍不住小聲嘀咕,你這話倒是說得輕鬆,你一個人在外躲清靜,哪知道我兄長受了多少苦。如今外面兇險,也就你能說出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話。
上位的老國公先是一頓,反應過來後爽朗一笑,你這是替你哥哥同爹爹我抱不平?還是擔心你兄長
說着,他朝着一旁默不作聲靜靜聽二人說話的溫雪杳努了努嘴:“你瞧這丫頭,如今倒是知曉心疼她兄長了。
一頓飯下來,溫雪杳倒是將這位公爹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等三人一頓飯喫完,也沒見寧珩回來。
溫雪杳回了院,洗漱更衣時,小暑還忍不住感嘆:“夫人,老國公可瞧着真駭人呀……”溫雪杳抿脣笑了笑,沒有接話。
等她更衣回到寢屋,卻見等了整夜的人就赫然躺在牀上。餘光瞥見她,含笑側身看過來。
青年躺在榻邊,臉上不見半分疲色,反而透出一股難掩的興奮之色。他一手支着腦袋,那張如玉人似的臉上笑意瀲灩。
瞧見來人,他緩緩伸出食指一勾,“夫人,你這沐浴可真是久。”溫雪杳眨眼,卻是下意識關心起今日皇宮內的事。被寧珩一眼瞪回來,清冷的聲音有些哀怨,阿杳,夜深人靜,少提那晦氣事兒。
他繼續勾手,過來。
“今日萬分兇險,爲夫九死一生,可真是駭人。”說着,他臉不紅心不跳繼續道:快讓夫君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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