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完結篇
與溫雪杳受驚於夢魘的提醒不同,御書房內的寧珩像是早有預料般。面對季子焉突然的任命,寧珩從始至終都未曾表現出半分驚詫。
見狀,就連坐在御書房桌案後的季子焉都有片刻的恍惚,難道寧珩就不怕?他只令寧珩帶三千精兵先行一步前去支援,道後續七千精兵會隨後追上,對方怎如此淡然。
先前路家也是帶了兩千將士前往救援,可誰料不僅沒能解救萬民於水火,史是連隨行軍士與路家內除在外領兵未歸的路大將軍外的所有人男丁都一併困於吳城。
上至溫雪杳的外祖父路老將軍,下至路玉、路清鶴等兄弟幾人,無一不是身染疫病。是以眼前最緊要的其實並非派多少人前去支援,而是要帶上充足的糧草與草藥。
全城疫病氾濫,無一人倖免,如今路老將軍爲防止疫病蔓延,又下令封城。城內糧草與草藥只有坐喫山空的份兒,而這疫病服藥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見好,至少需要連服三日,還需充足的食物補給,才能令病人好轉。
可不論哪一點,都不是吳城能自給自足做得到的。
季子焉掩下心中的驚訝,瞧着對面冷靜的青年,不禁勾脣道:“寧指揮使大義。”
只見寧珩只是垂眸躬身道:“吳城內如今受困的不僅有我朝的百姓,還有臣妻的家人,臣理應受命前行,無所謂義舉。
季子焉一頓,看向寧珩身邊忽地跪拜下來的溫長青,既如此,臣理應隨寧指揮使同去。
寧珩不認同,掩眸低聲同溫長青道:“你我二人皆離開,何人來照顧阿杳,又有何人能照料溫寧兩家老小
只一句話,便足矣令溫長青動搖。
他筆挺的身子忽地僵直,伸直的小臂一顫,就聽御書房內桌案後一身明黃龍袍的年輕帝王道:“長青不必如此憂心,朕此行會安排人帶足夠的糧草與藥草隨寧指揮使一道前去吳城,不過是命寧指揮使即刻先行出發,領第一批將士先行抵達吳城穩定民心而已,若順利,等後批糧草與藥物抵達,城中受困的百姓與將士不足半月便能安然無虞。
溫長青心一緊。
/寧珩則是低頭道:“那微臣便即刻率兵趕往吳城先行穩定民心,只待陛下派人帶糧草藥物趕往支援。
季子焉頷首,淺聲落下四個字:刻不容緩。這話便是容不得他歸府,要求他即刻啓程。半炷香後,寧珩從御書房離開,他手中拿着詔書,可調動郊外軍營兩千兵馬。
在御書房內的臣子離殿後,年輕帝王溫和平淡的臉上終於掠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
好似撥開愁雲,得見一縷乍泄的天光。
一旁的大太監眼觀鼻鼻觀心,單手攏着拂塵,諂媚道:官家可要用用膳
季子焉斜眉一挑,淡聲道:“幾日未見婉婉,不若今日便去她那裏用膳。”威嚴的嗓音與殿外主管太監尖銳的音調形成強烈的反差,在寂靜的御書房內散開。
擺駕清月宮。
正午日頭正烈,而季子焉前腳才踏進清月宮,就見豔陽之下,院中兩名少女伏身跪首,久久不見擡眸。
兩人也爲恭候他來,已不知在院中跪了多久,只見她們面前灰色的地磚上都淋淋漓漓落着數滴汗水打溼的痕跡。
季子焉眉頭一皺,龍炮下的手不由攥緊,你們這是作何
雖嘴上發問,但季子焉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他爲求心中坦蕩,方纔御書房內發生的事並未避諱其餘朝臣,是以當時溫長青也在場。
若他得知溫雪杳現在季婉婉宮中,不難想溫長青一定會命宮人將寧珩率兵前去吳城的消息告知溫雪杏。
看來你們已經知曉朕命寧指揮使動身前往吳城一事了。聞言,伏跪在地端行大禮的二人將身子埋得更低。
季子焉沉下臉,“所以你們此時是在逼朕收回成命?”他言語間露出幾分失望,正準備說什麼,就聽面前的溫雪杳依舊垂首一字一句清晰道:非也。
臣婦只是想求官家應允,讓臣婦隨夫君寧珩一道前往吳城。
季子焉一怔,肅來端方如玉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裂痕。
他沒再將她視作臣子之妻,更像是看自己曾經的小妹妹。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再張口時說話的聲音竟帶了些無力
,雪杳,你昔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日曾喚朕一聲子焉哥哥,既擔你一聲兄長之稱,又如何能看你犯傻令自己身陷危城
這便是勸她吳城危險。
可溫雪杳依舊低頭,夫君寧珩在何處,雪杏便願在何處,夫婦一體,共榮共損。季子焉心中劇震,艱難地扯脣一笑,繼而看向一旁同樣跪在他腳前的季婉婉。若說這世上還有誰知曉他的心思,唯季婉婉爾。
可他這位嫡親的妹妹,顯然未選擇幫他暫時將溫雪杳穩在上京城中。喉嚨一堵,季子焉啞聲問:“婉婉,你又是爲何跪朕?”
只聽季婉婉字句鏗鏘堅定,皇兄,但求你允婉婉也一道去吳城。爲何?稍頓,季子焉想到緣由,忽地扯脣道:莫非是爲了那路家路玉
還望兄長應允。
季子焉瞧着頭頂的烈日,只覺眼前忽地被白茫茫的混沌侵染。
良久,他淡淡扯脣,俯身將跪在他腳前的兩人扶起,既如此,你們便隨餘下的軍隊一道啓程吧,讓盛小將軍帶你們一起,將吳城百姓所需的糧草與草藥一併看送過去。
季子焉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沒有直接設計殺死寧珩,便是想到這天下從來麼有密不透風的牆,他怕有朝一日溫雪杳知道真相後會恨他。
所以纔想借寧珩前去吳城救助城中百姓之名,讓他困於吳城。
如今他剛剛繼位,不免手下朝臣怠慢不服,屆時只需尋一個與他離心、慣有貪污之嫌的大臣,命其掌管押送物資之職。
先不說那人是否會怠慢他的聖旨,就說如今朝綱不穩,無需刻意,都會有人瞧準機會層層剝削這批物資。
季子焉本想,若一切順利,餘生漫長,溫雪杳總能忘記這個與她成婚不足一年的夫君。
可他似乎遠遠忽視了這兩人之間的情誼。在她跪下求他的那一刻,他就輸得徹底。
且他此刻看着溫雪杳跪下爲了寧珩求他,他心裏不僅沒有半分得意與自在,相反,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令他愈發喘不上氣。
唯有對她,還是無法狠下心。
既做了她眼中風清明月的君子,做了她心中爲國爲民的皇帝,既當初在江南小鎮承她恭敬問候的一句子焉哥哥,他又如何願意讓她失望。
對面兩人被他扶站起身,少女脣角的灼灼笑意似比那烈日還要耀眼幾分。季子焉心中慰藉,最後深深看了對面即將被自己藏於心底的少女一眼。
“你們都去吧,心中尚有惦念之人,也是一樁幸事。”季子焉輕聲道,再次擡眸時,眼中只剩兄長的無奈與縱容。
然而當他經過季婉婉與溫雪杳時,卻聽得久違一句:子焉哥哥,萬念節哀,務必珍重。
他聽出她是在安慰他父親病逝一事,季子焉腳下步伐微頓,頂着頭頂熾熱的驕陽,釋然一笑。
等溫雪杳與衆人一道騎馬奔出城門,她彎眸一笑,揚鞭便如離弦之箭一般先行衝了出去。
隨着一句飄蕩於空中久久不散的“我先行一步”,那一身勁裝打馬揚塵而去的少女早已不見其身影。
盛夏的風滑過臉頰,連呼吸都夾雜着夕陽餘暉的暖意。
束在腦後的墨黑長髮,隨着她縱馬馳騁飛舞揚起一道瀟灑肆意的弧。
每一鞭、每一步,都落在她追擊落日的光影間。
直到她一人一馬駐足於山頭,終於見到上下蜿蜒曲折的官道上,浩浩湯湯千人隊伍爲首之人熟悉的身影。
她壓着馬身,嬌小的身體俯於馬背,便從陡坡上一路俯衝而下。
排成長龍似的軍隊只覺耳側刮過一陣利風,就見一墨發高束,打扮似男子的嬌小身影打馬從一旁疾馳而過。
風中只留下一道凜冽的殘影。
爲首的士兵親眼瞧見,那嬌小的身影勒馬揚鞭,停在寧珩身前。
披染霞光的晚風揚起兩人糾纏的發,來人仰起頭,聲音軟糯,這才令人辨出對方乃是一位年輕女郎。
只聽她揚聲笑道:“寧世子,雪杳多有冒犯,我也要前去吳城,還想請問世子可否願意順路捎我一程
她縱馬踏光而來,乘暖陽和風,追前人于山下。那時,晴光瀲灩,她恰好奔赴而來。雖不在最好的盛大烈陽下,卻正好與微風一起等到她。
他說,“我願意。”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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