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 203 章
第二日天未亮,六皇子府便響起一道尖利的哭聲,知竹得知青珠去世之時,當即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
沈壁忍着身上的傷奔前奔後,請人開棺,尋了風水寶地,因爲隔天皇后身亡的消息傳出來,而青珠又是一個奴婢,自然不能過重闖了皇后的鳳葬,是以簡單的弔唁之後,便尋了風水寶地將她下了葬。
夜長歌看了看已經下葬好的青珠墳墓,不由的掃了一眼身旁的沈壁,沈壁神色平靜,可渾身上下都籠罩着一層哀傷。傷心到極致,她的眼眶沒有絲毫淚水,反而平靜的駭人。如此的情景,除了沈壁母親離開的時候夜長歌見到過,便是這一次。
可想而知,青珠離去的事情,讓沈壁受了多大的打擊。他心中越發心疼,想到昨夜的事情,心裏更是升起愧疚,他將沈壁摟住,輕聲安慰:“別傷心了,青珠去了,就讓她安靜的去,只要你好了,青珠也會開心的。”
沈壁聞言,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氣,將頭埋在了他的臂彎。
離開之時,乘風卻突然開口:“殿下,屬下,想在這裏呆一會兒。”
衆人微驚,從昨天青珠死了之後,乘風就一言不發,一直到現在開口,聲音都已經沙啞的不像話了。霖雨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夜長歌卻掃了一眼,頷首道:“小心一點。”
乘風頷首,看着夜長歌等人離去之後,回身怔怔的看着青珠的墓碑,半響,他輕輕的笑了起來:“這麼久了,終於能有機會好好的看看你了。”說完,他的笑意更深,慢慢的坐在青珠的墳墓旁邊,將她的墓碑抱住,輕聲訴說着。
“知道嗎?喜歡你好久了,只是我這個人嘴巴笨,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你說,要是我早一點告訴你我喜歡你,你也早點告訴我,你喜歡我,是不是我們如今,就不會是這樣了?”他說着,笑着,就哭了。
“你說,要是我們早就知道我們互相喜歡,是不是成了親,說不定,比殿下他們還先生寶寶,生個像你的女兒,我們疼她,寵她,再生個兒子,把他教成和我一樣的人,你說,這樣是不是很好……可是青珠,你爲什麼就不能等我……爲什麼爲什麼……”
低低訴語,淺淺抽泣,伴隨微風消逝而去。或許你低頭的那一瞬間,你眨眼的那一個回眸,你輕笑撇眉的那一刻,你就已經住進了我的心。可是到最後,你我還是錯過。我們很多人,都會錯過,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在不該愛的時候,在該愛的時候,還是錯過。
……
回到府中,沈壁去看了知竹,知竹已經醒過來,只是躺在牀上,目光怔怔的看着上方,毫無神采,聽見沈壁進來的動靜,她連看都未看一眼。
小丫鬟見狀,本想去喚一聲,卻被沈壁打斷,揮退了小丫鬟,她佇立了好一會兒,才上前走到知竹的牀榻前,盯着牀榻上的知竹,聲音滿是愧疚:“知竹,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青珠。”
知竹聞言,神色動了動,隨即不由的輕輕笑了,慢慢的,眼眸中便有了淚光聚集起來,隨着眼角滑落在枕套上,開出一朵朵黑色的小花。可她還是不言不語。
知竹和青珠從小一起長大,其中感情,自然是不可言喻的厚重,如今青珠離世,知竹卻連送行都不能,她的心裏又何不難受,沒有歇斯底里,卻只是痛到深處。
沈壁見狀,心裏更加酸澀,眼眶一熱,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知竹,你打我吧,你罵我,可是你不要不理我,青珠的事情,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能夠思慮周全一點,或許今日,就不會是這個局面了,知竹,你不要不理我……我已經失去了青珠,我不能連你也失去。”
她的聲音淺淺如訴,一點一點的滴進知竹的心中,滾燙起來。
她動了動眼眸,慢慢轉過來,神色痛苦:“小姐,我沒有怪你,奴婢,是在怪我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當初離開了青珠和公主,後來就不會是自己受傷,青珠也就不會跟着進宮,那麼出事的,也不會是青珠了。或者自己能夠早點好起來,跟着他們一起進宮,或許結果又是另一種。
可是爲什麼,青珠那麼好的姑娘,年級還那麼小,心思那麼單純,卻偏偏帶走的是她?
沈壁聽罷,不由捂着心口,呼吸都跟着艱難起來:“不怪你,怪我,怪九督……”如果不是九督那個蛇蠍心腸的賤人!如今他們主僕,還有她的母親,都還好好的,就是因爲九督他們,所以害的他們母女生離死別,主僕生離死別!
真是可恨讓九督逃跑,殺了夜後卻沒能殺掉九督,她一定要讓九督死無葬身之地!
主僕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
六皇子府的另一邊,蔣良衣得知沈壁還活着的消息時,不由臉色立時便拉了下來,她咬牙切齒道:“沈壁這個賤人還真是命大,昨夜皇宮之中如此多的伏殺都沒能要到她的小命!”
良鐲良玉聞言,不由對視一眼,忙道:“聽說,驚華公主身邊的那個叫青珠的丫鬟死了。”
蔣良衣眼眸一閃,冷冷一哼:“死了倒好!早死早超生!”
想她昨日費盡心思,就是想要藉着九督宮亂之時殺掉沈壁,然後再讓丞相府支援夜長歌去打敗九督,可沒想到,最後一切都成了空!
良鐲良玉聞言,齊齊低頭打了一個寒顫,過了一會兒,良鐲擡頭道:“娘娘勿急,不是還有機會嗎?”
“嗯?”蔣良衣回頭看了一眼。
良鐲一笑,上前附耳相言。
……
沈壁安撫好了知竹,便回了明月居,明月居外站着一溜兒不認識的小丫鬟,再也沒有以往那個自己一回來,便嘰嘰喳喳的蹦上來接自己的青珠了。
她站在園子前愣了愣神,直到一個小丫鬟跑過來戰戰兢兢的喚了好幾聲公主,她纔回過神來。
她看了對方一眼,對方忙就害怕的低了頭,她抿抿脣,不由覺得好笑,自己有那麼可怕嗎?她心裏閃過一絲淒涼,寒風一吹,遍體生寒。她搖搖頭:“無礙,進去吧。”走到門前,發現小丫鬟還緊緊地跟着自己,她眉頭一皺:“下去吧,本宮不需要人伺候。”
丫鬟忙應了聲是,隨後戰戰兢兢的回了一句:“殿下在屋內等着你呢。”
夜長歌……
沈壁愣了愣,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心裏一時有些膈應,因爲青珠的事情,昨天她的反應有點兒過激,如今想想,着實對不住夜長歌。
她頷了頷首,道了聲本宮知道了,便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邁步進入屋中。
今日天色有些昏暗,屋內沒有點燈,顯得有些暗沉,她推開門看去,屋內開了一扇窗,空蕩蕩的房間沒有絲毫溫度,冷風在門與窗之間在屋內打了一個迴轉,越發寒人心脾。
而一束亮光從窗外打進來,夜長歌一身大紅衣袍坐在立在牀前,周身氤氳着一層寒氣,聽見動靜,他扭頭看來,見是沈壁,脣角淺淺的揚起一個弧度,便又落下。大紅衣袍映襯着他那角色容顏在如此暗沉的房間內,顯示出一股別樣的美感,又有有一種遺世而獨立的淒涼。
沈壁愣了愣,隨即回身關上門,又走過去,站在夜長歌身前,擡眸看着他:“怎麼站在這裏吹冷風,着涼了可不好。”說着,拿過一件狐毛大氅給他披上。
他卻擡手握住她的手腕:“明娘……”
她動作一頓,擡眸看去:“嗯?”
他微微蹙眉,眼眸中有千山萬水:“知竹那裏……如何了?”
說起這個,沈壁臉上不由的閃過一絲悲傷,她搖搖頭:“還能如何?”如今知竹身體還未好,傷心過度,哭昏在自己懷裏,醒了一會兒,便又是哭,好不容易將她哄睡了,如今也只能期盼着她早日好起來。
可看如今這個情況,卻是難了,這般一想,不由越發覺得心裏難受。
夜長歌見她神色悲傷,不由也跟着心疼起來,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摟住,神色憐惜:“明娘,別傷心了,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壁聽罷,眼眶又是一熱,差點兒便要再次哭出來。她忙將頭高高的揚起,苦笑一聲:“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再好,青珠也回不來了。
好一會兒,沈壁吸了吸鼻子,推開夜長歌:“行了,別這樣乾站着了,冷死了。”
夜長歌一笑,看着她眼眸發亮,卻驀地,又頓住。
沈壁見狀,不由疑惑:“怎麼了?”
“明娘……”夜長歌遲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不知道怎麼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
“噓。”沈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抵在他的脣畔之上,神色淡淡:“你不要說了,這些道沒什麼,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況且,我們是夫妻,這種事情,乃是天經地義。便不是昨日,以後也都會……只不過昨日的情況,你我都清楚……”
兩人不由沉默下來,昨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波瀾壯闊了,先是宮變,後來遭遇這些事情,完全都是猝不及防,想都未曾想到過的。
“明娘,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沈壁眼眸狠戾起來:“要怪,只能怪我技不如人,怪九督那個毒婦!”說起九督,她滿心的恨意,臉上涌出難以言喻的悲恨:“如果不是九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夜長歌!你有九督的消息了嗎?她跑到哪裏去了?”
聞聽此言,夜長歌的神色也不由的沉了下來,半響,他搖搖頭,沉重道:“九督和煙波瀾的行蹤已經消失,如今……”他抱歉的看了沈壁一眼:“我會盡力尋找他們的蹤跡的。”
九督和煙波瀾昨夜之後,便已沒了蹤影,皇宮裏九督和煙波瀾的人已經被伏誅大半,其餘的也全都死的死,逃的逃,可惜的是九督煙波瀾佛瑤這些人一個都沒有抓到!想起來就可恨!
沈壁聞言,看了夜長歌一眼,最終,也只能恨恨的點頭。
與此同時,在夜闌國的某一處深山之中,九督、煙波瀾和佛瑤,帶着他們的殘餘部下徹底的隱藏了起來。
九督身受重傷,煙波瀾一直在爲其療傷,整整三日,九督才從昏迷之中醒來,當得知自己宮變失敗的消息之後,恨得整張臉都變了色。他們仙靈殿的人雖不多,可個個都是以一敵千的死士和暗衛。
而他們這些死士之所以厲害的原因,就是因爲他們的體內種有毒蠱,而這種蠱蟲,名爲共生蠱,其中一隻公的種在死士體內調配死士的行動,另一隻母的則是在仙靈殿中氤氳功力和養分爲其存活。
而沈壁和夜長歌裏應外合,先是毀了仙靈殿,致使仙靈殿中所有的母蠱死去,他們這邊的公蠱自然也就勢落,加上夜長歌本身的兵力還有云宮以及丞相府暗中的助力,殺掉他們這些人,簡直就是勢如破竹一般。
九督咆哮的嗓子都啞了,煙波瀾和佛瑤廢了好大的勁兒纔將她安撫下來。
佛瑤看着她如此,不由的滿是心疼的勸慰:“公主,您別傷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總有一天,我們會殺回去,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滾!都給我滾!”九督精神已有些失常,她崩潰道:“我失敗了,我什麼都沒了,我拿什麼和他們拼!爲什麼!沈壁!夜長歌!爲什麼他們兩個賤人偏偏要和本宮作對!本宮恨他們!本宮要殺了他們!”
“公主!”佛瑤見狀,不由的哭泣起來。
“住嘴!”煙波瀾此時陰沉着臉喝道:“如此沒有鬥志,和你那個沒用的養母有什麼區別!看看你如今的樣子,曾經的九督哪裏去了!”
九督聞言,不由怔怔的看着她:“可是,本宮……”
“不就是失敗了嗎?”煙波瀾冷冷一哼:“本座的仙靈殿都賠給你了,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給本座哭!”“師傅,公主她也是……”佛瑤見九督被嚇唬到,忙求情。
煙波瀾橫了她一眼:“滾出去,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師傅……”佛瑤眼眸一瞪,怔怔的看着她。
“嗯?!”煙波瀾眼眸一凜,滿是寒意。
“是!徒兒遵命……”佛瑤眼眶一酸,忙捂住脣走了出去。
煙波瀾見狀,這纔看向九督,她神情柔和下來,蹲下身來,將她抱住:“沫兒,別怕,娘在這裏,只要娘還在,就一定會給我們報這個仇。”
“是嗎?”九督顫粟的笑了一聲,陰嗖嗖的:“怎麼報?”
“怎麼報?”煙波瀾眼眸一閃:“有的是辦法。”
……
而今,皇宮之中一番大清洗,夜後身亡,仙靈殿遭毀的消息一經傳出去,整個夜闌國都沸騰了起來。本來還有許多吵鬧着要給仙靈殿一個交代的人,而後被宣稱仙靈殿和九督聯合宮變的消息之後,就都不由的安靜了下來。
而夜後身亡,照國喪,理應有三年亡期。接下來整個夜闌國的勢力都大清洗了一翻。六皇子夜長歌被重陽帝立爲太子,驚華公主爲太子妃。而後便長達半年的朝廷洗牌。清理掉了許多的九督舊勢力以及其他的暗中勢力。
而安寧這裏,則是被爆出,宮變當晚,淳王爺夜如君在小倌兒樓裏和小倌兒玩的太勁爆,導致當場身死。安寧便鬧到了重陽帝跟前去,號稱受辱,要回到大魏朝去,重陽帝頭疼不已,將此事件交給夜長歌,沈壁便從夜長歌哪裏將此事要了過來。
她沒想到安寧居然會這樣安排,倒是高超的一招,只是這樣一來,在夜闌國這邊,安寧的面子自然是丟完了。而她吵鬧這要去大魏朝,沈壁也依承諾所言,將她送回了大魏朝。並且特意修書一封給魏宸霄送去,說明了安寧的事情。
安寧走的時候,對着沈壁說了一句話:“你以爲你贏了,其實你早就輸了。”
沈壁腦子裏一直迴響着這句話,最後不由的苦笑,安寧說的可不是?她以爲自己贏了,可到最後,自己到底贏了什麼?自己最親近的人,也去了青珠和母親,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九督未除,始終是心腹大患,誰又知道,她還會丟失什麼?
本以爲這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夜闌國之變卻並沒有到頭,三月之後,大梁國趁夜闌國整理內亂之時,以勢如破竹之勢衝破夜闌國邊疆四座城池,戰爭一觸即發,重陽帝當即決定,讓夜長歌領兵上前線擊退大梁。
夜長歌自然沒有推脫的餘地,如今他已是夜闌國太子,這些事情更是義不容辭,也是他表現的一個大好機會。
御書房內,重陽帝如今身體越發羸弱,躺在牀榻之上面色發白,眼眸似閉非閉,氣息弱如顫息:“老六,你一定要……擊退大梁,揚我夜闌國……國威。”
夜長歌眸光閃動,神色悲慼:“父皇放心,兒臣定不會饒恕大梁賊子,犯我夜闌國者,誅殺殆盡!”
聞聽此言,重陽帝似是大鬆一口氣,神色疲憊的揮了揮手:“去吧,好好準備,一定要,平安歸來。”
夜長歌重重點頭應是,伺候着重陽帝歇下,又頓了半響纔出來。永公公一下子就迎了上來,滿臉擔憂:“殿下,陛下他……”
“本宮不在的時候,父皇,就勞煩公公照顧了。”說着,夜長歌對着永公公做了一揖。永公公立即哎喲連天的讓至一邊,將夜長歌扶起,有些受寵若驚的道:“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照顧陛下是老奴的責任,哪裏擔得起陛下如此大禮,陛下放心,只要有老奴在,就一定不會讓那些妖魔鬼怪接近皇上的。”
說着,卻又擔憂起來:“只是殿下,如今夜闌國內亂不止,正是緊急關頭,若是您這一走,怕是到時……”永公公的擔憂他又如何不懂,聞言神色一沉,冷冷的道:“公公只管放心,屆時我離開之後,定會讓人照顧宮內,便是皇城,亦有禁軍照料。”
聽他如此說,永公公不禁鬆了口氣,兩人又談話幾許,夜長歌便乘着夜色,匆匆而去。
回到六皇子府,沈壁等人早已翹首以盼,一見夜長歌回來,立即便迎了上去。
“殿下,聽聞……”沈壁剛剛開口,夜長歌便將她摟住了,好一會兒,才道:“有什麼,過會兒再說,我先處理一點事情。”如此安撫了一句,便放開了沈壁,走向一旁一直看着兩人微微發愣的蔣良衣:“蔣側妃,到本宮書房來。”
蔣良衣聞言“嗯”的一聲,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隨即臉上涌上欣喜的神色,看了沈壁一眼,見她眉宇微蹙,不由笑的越發得意,她立即對着沈壁淺淺一禮便跟着夜長歌身後去了。
“公主……”知竹見狀,不由憂心。
“無事。”沈壁擡手,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剛剛夜長歌已經給自己解釋過了,而且,她也相信,夜長歌和蔣良衣絕對不會有什麼的,她擔心的,是今日宮內傳來的消息。
她眼眸閃了閃,好一會兒才道:“我們先回去。”轉身離開。知竹皺眉掃了掃夜長歌他們離開的方向,這才和其他小丫鬟跟了上去。
……
到了書房,夜長歌已經換了一身常服,墨色的寬鬆衣袍隨意搭在他的身上,便如清風拂面,胸膛處灑落幾許春光,白花花的肌膚比女人還要細膩,偏生精壯的肌肉線條又讓人浮想聯翩。
蔣良衣走進掃了一眼,心頭便微微慌亂了起來,隨即臉頰又涌上一層緋色,她頓了頓,上前走到夜長歌的身旁,心裏既激動又是忐忑,伸出手去觸碰夜長歌的衣裳,沒想到剛剛觸碰到他,便被夜長歌一把彈開。
她瞪大眼睛看向夜長歌,只見夜長歌沉着眼眸看她,厲聲問道:“你想做什麼?”
蔣良衣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頭,慌忙道:“不是殿下要臣妾來書房伺候您的嗎……”
她好不容易等到這樣一個機會,難不成,被自己搞砸了?這樣一想,心裏瞬時恨得自己不行,剛剛爲什麼要顯得那般小家子氣的,殿下一看,就不是喜歡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夜長歌聞言,不由的怔愣了一會兒,隨即便是哭笑不得,原來,蔣良衣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整理好了面色,才溫和的對蔣良衣道:“蔣側妃,你誤會本宮了。”
“殿下……”蔣良衣驀地擡頭。
夜長歌眉宇一蹙,指着對面的椅子道:“你先坐。”
蔣良衣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有些忐忑,沒有搞懂,卻也還是依言而行,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夜長歌見狀,這才掀了衣袍坐在正座上,正了臉色看向蔣良衣,神色凝重道:“蔣側妃,本宮今日叫你來,是想麻煩你些許事。”
蔣良衣心裏一慌,忙道:“殿下說哪裏的話,臣妾是殿下的人,有什麼事,殿下只管吩咐便是,何來麻煩一說。”心裏卻是有些苦澀,夜長歌爲何如此,她比誰都清楚,左不過,還是因爲他們之間還有距離罷了。
聞聽此言,夜長歌滿意的笑了笑,隨即便道:“既然你也這麼說了,那本宮也就開門見山。”他神色沉下,眼眸陰鬱道:“本宮將要去便將打仗的事情,相信你也知曉了,本宮去前線固然必要,可這內裏,卻也不容忽視,如今又正逢夜闌國內亂平息之時,父皇身體不好,知曉事情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
“殿下想請臣妾的父親派兵和禁軍統領堅守皇城,保護皇城百姓和父皇的安危。”不等夜長歌說完,蔣良衣已然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她說完,定定的盯着夜長歌:“殿下,臣妾所說,是也不是?”
夜長歌頓了一會兒,看着蔣良衣輕輕的笑了起來,不得不說,蔣良衣聰明的有些過頭了,很多事情,她幾乎一猜就中,而且很多時候,都有異樣的敏感,這樣的人,留在身邊,若是忠心便是極好,若是有了異心,卻也是一個毒瘤!
不過如今,他也別無他法,丞相府雖然是文官,可在此之前,也曾領兵上戰場過的,在軍中極有威信。而且,禁衛軍首領,是蔣良衣的姐夫,如果有他們這一層關係再側,可更保安全。
所以,雖然這個辦法不是很可行,卻也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輕輕頷首,笑道:“蔣側妃冰雪聰穎,很多事情,不用明說,便已知曉。不錯,本宮就是做此打算,丞相那邊,因時間問題,本宮已派人前去通報一聲,其他的,便要麻煩蔣側妃了。”老丞相固執已見,有些事情不可越矩,若是貿然叫他如此,怕是有所遲疑。
可如果有蔣良衣在一旁煽風點火,必然又是不同了,據他所知,老丞相自從蔣良衣姐姐去世之後,便對蔣良衣言聽計從,很多事情,別看他像是不清楚的,實則暗中都早有明白,就像是丞相府的很多事情,都有蔣良衣參與其中一般。
蔣良衣聞言,怔愣了一會兒,才點頭應是:“殿下放心,國之有難,先不說臣妾與殿下的關係,便只算臣妾乃是夜闌國子民,便是義不容辭,父親那裏,臣妾會去好好說與的,殿下不必擔心,只望殿下前去邊疆,能夠平安歸來纔是。”
想到夜長歌立馬便要去邊疆打仗,不知何時纔是歸期,她心裏便酸澀的厲害。而沒想到,臨行前,他想到自己的原因,也只不過是想要自己幫忙出動說服父親,心裏更加苦澀,可轉念一想,這樣是不是說明,至少自己在他的心中,也還有一席之地呢?
夜長歌盯了她一會兒,頷首道:“一定會的。”他揮退蔣良衣,自己則是往沈壁院子而去。
“殿下!”臨走之時,蔣良衣在身後突然喊了一句。
他身形一頓,回首掃了一眼,便見蔣良衣身形單薄,站在寒夜中,燈光泛泛的橘黃燈光之下,渾身都好似籠罩着一層悲悸,見夜長歌看過來,她不由笑起,眼淚從眼角快速滑落消失不見:“保重。”
夜長歌眉宇一蹙,心中動了動,他頷首,隨即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蔣良衣在他身後,盯着他的身影,眼淚漸漸決堤。
…………
明月居外,幾個小丫鬟湊在一起話家常,其中一個探起頭瞧了瞧,突然見得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緩慢而來,她神色一喜,立即招呼其他幾個丫鬟:“誒誒!來了來了!快點進去稟報公主!”
其他幾個丫鬟一聽,神色立即緊張起來,剛剛發現的連忙就進去稟報沈壁了。這邊兒丫鬟剛剛進了屋裏,稟報了夜長歌過來的消息,沈壁忙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隨即淡然的往外去。
外面夜長歌已然進了園子,丫鬟們齊齊行禮大呼:“殿下。”
夜長歌神色未變,大步邁過進入屋內,沈壁已經走到了房門前,一眼就瞧見他帶着滿身寒氣進入屋中,神色一緊,迎上去接過他脫下的大氅邊道:“可用膳了?”
夜長歌看了她一眼,滿眼的溫柔笑意,他輕輕搖首:“倒是想喫。”可是沒時間。沈壁一下便懂了,輕輕的笑起來。
“我準備了一點喫食,都是你喜歡的。”她眼眸晶亮道。
夜長歌聞言,神色溫柔的嗯了一聲:“一起。”說着,便執起沈壁的手往飯廳去。
知竹早便喚人擺好了飯菜,一等兩人坐上,便開始伺候起來。
席間,兩人都默默的喫着東西,誰也沒有提起上戰場的事情,等到用完膳,知竹帶人伺候兩人洗漱之後,便奉上了茶點。
沈壁和夜長歌坐在一處,相擁無言,半響,伏在夜長歌懷裏的沈壁眼睫微微顫動,才輕聲開口:“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
夜長歌渾身一僵,好一會兒鬆懈下來,卻是苦笑一聲:“我該說什麼,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沈壁也不由苦笑:“怎麼這麼快。”
“你不想我上戰場?”夜長歌反問一句。
沈壁一愣,隨即訕訕一笑,搖首:“不是……”
“你騙人。”他輕聲打斷。
沈壁不由的愣住,隨後冷下了神色,有些痛苦道:“不錯,若是從我個人的私心角度來說,我的確不想你上戰場,夜長歌,那是戰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玩玩而已。一個不好,那是要……”
她的嘴脣驀地被夜長歌用脣堵住,溫軟的脣畔夾雜着熟悉好聞的氣息,一瞬間充滿了她的整個口腔,他輕輕撕咬着她的脣畔,摩擦着,讓她繳械投降,微微張開口齒,他便迅速的攻城略地。他睜着眼睛緊緊地盯着她的面容,見她微微閉着眼眸,長長的睫羽如羽扇一般倒影出一道道細小的碎影在眼簾處,她眉宇微微放開,沒有一絲焦慮和擔憂,平緩的肌膚瑩如玉如,讓人怦然心動。
他忍不住輕輕的咬住她的舌頭,她微微一愣,掙開一雙水濛濛的眼眸,微微臺上,便撞入他的一汪深邃星海之中。兩人就如此對望僵持了好半響,彼此的呼吸從鼻翼打在對方的臉頰之上,帶着溫熱曖昧,心動不已。
好半響,兩人不約而同的放開彼此,沈壁臉頰驀然染上一絲緋紅之色,撲倒在夜長歌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聲音微微帶着哭腔:“長歌,我不想你走,真的不想你走。”
他們好不容易纔道如今,卻又要經歷數不盡的分別,此去一役,又不知是多少年歲。她驀地眼眸一閃,擡頭盯着他道:“長歌,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說完,不由緊緊地盯着他,期待着他點頭說下一個好。
可,夜長歌只是眉宇緊蹙,頓了半響,才幽幽的嘆了口氣,抱住沈壁正色道:“明娘,我也不想和你分開,可是,國難當頭,我身爲夜闌國太子,這些都是義不容辭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好不好?”
他若是不回來,放着沈壁一人在這裏,怎可安心?
“我知道!”沈壁忙道:“所以……哪怕我不想你去,可我也知道你不得不去,所以,我不強求你不能去,只要讓我和你一起去,這樣不好嗎?我們可以一起打仗,我也會武功,難道你還怕我闖禍?夜長歌……”
“明娘!”夜長歌聞言,不由的厲聲打斷她的胡言亂語,見她神色怔怔的盯着自己,心中又不由的心疼起來。
他正色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明娘,你自己也知道,上戰場不是好玩兒的,不是我怕你去戰場上惹禍,而是我害怕你出事,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明娘,如果你有什麼閃失,我該怎麼辦?”
他見沈壁神色微鬆,便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勸慰保證道:“你放心,我保證,你一定會平安歸來,好不好?”
“你自己說的……一定要平安歸來。”沈壁頓了好一會兒,不由苦笑,其實自己不是不懂得這些,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可是真到了這種時候,所有的理智,和情緒,全都仿似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她只知道,自己所愛之人即將上戰場去冒險,生死未知。
他雖如此保證,可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
想起青珠和母親的死,她的心中更加害怕,她已經怕了,怕身邊再有人失去,她已經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對自己重要的人了。夜長歌的承諾是個賭,可她賭不起。
夜長歌聞言,心頭有些沉重,他重重點頭:“我說的。”
兩人就如此相擁,多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永遠不要逝去,這樣,分別便永遠不會到來。
好一會兒,夜長歌開口打破沉默:“明娘,今夜,是我在府中的最後一夜,明日,我便要啓程了。”
沈壁聽罷,心頭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就熱了起來。
她仰頭,笑了起來:“我知道。”
兩人對視,眼眸中的脈脈深情彼此交融在一起,織出一幅美麗的畫卷。
夜長歌緩慢低頭,先是輕輕小啄,沈壁卻一把將他的脖頸勾住,洶涌深吻,彼此深陷其中。她的眼淚隨着眼角緩慢滑落在兩旁,落在軟榻之上,開出淺淺的花來,雲峯之顛,她將頭深深的揚起,眼眸微閉,任由眼淚肆意橫流,她帶着些懲罰的意味兒,狠狠的說道:“夜長歌,明天,我不會去送你。”
雲峯落下,一切平靜成空,沈壁眼眸緊閉,渾身縮成一團被夜長歌輕輕的摟在懷中,夜風微斂,細語淺淺,他勾脣一笑,盯着睡得安詳的沈壁緩緩道:“好,千里我獨行,卿,不必相送。”
眼眶卻逐漸紅了起來,在暗夜中,如鬼魅一般的色彩。
“明娘……”他貪婪的吞噬着屬於她的芬芳,在她耳旁輕聲喚着,字字深情。
“嗯?”沈壁已然神思不清,徹底的沉陷在他的溫柔沼澤之中,雙手輕輕抵住他精壯的胸膛,觸摸到的,彷彿是一片天地。
忍不住伸出手緊緊地攀住他的脖子,近一點,再近一點!想要徹底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明娘,我愛你。”他驀地說出一句話,她不由一愣,驚愕擡頭看向他,面對着他深幽的目光的,她第一次覺得心口滾燙到快要不能自己。
見她如此模樣,夜長歌不由的有些忐忑起來,神色都緊張了,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們這段感情之中,他從來都是第一個,第一個糾纏的,第一個說喜歡的,第一個邁出步子追求的,第一個……說愛的。
他忐忑,忐忑她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愛自己,如果這樣,他也認了,愛是付出,是隱忍,只要她在自己身邊,那就比什麼都重要。只要給他時間,他都堅信,自己一定會讓她愛上自己的。
可他怕的就是她的猶豫不決,她的忐忑不安,這比什麼,都更讓他心慌。
他忙問:“怎麼了?”
沈壁心口滾燙,一時熱淚橫流,脣角不由的輕快上揚:“我也愛你。”
夜長歌聞言,微微一怔,瞬時瘋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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