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五百年前風雲起 下
小師叔沒懂。
“是一隻猴妖，有趣得很，我救過它一命，他便一直跟着我。”
青女眼神越過地下洞窟裏的無邊黑暗和發光苔蘚的明暗交匯，似乎看到了五百多年前的某隻猴妖的眼睛。
那猴妖眼睛裏有星辰大海，單純又深奧。
那猴妖對她說：“我要變強，這樣無論你到哪裏，我都能跟在你身邊。”
她覺得一顆空蕩蕩的心，一瞬間便被填滿了。
如果不是再次遇到張青羽，也許這也是個很美好的結局。
好像桃花潭水，好像碧海清心。
可是，偏偏又遇到了他。
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命運便是糾纏在一起，無論時光如何流轉，誰也掙脫不掉誰。
她想。
遇到張青羽的時候，青女正帶着一衆妖族和妖獸，在白鹿之野上採藥草。
救治被降妖師打傷的妖，需要太多的藥物。
然後，張青羽便始料不及的出現了。
青女至今都記得，他那天的模樣。
他騎着一頭妖蛟，宛如跨龍的神祇，蜿蜒盤在雲頭上，任妖蛟垂下頭角崢嶸的頭顱。
他就站在這顆頭顱上，丰神俊秀，一派神仙之姿。
他說：阿青，別人說起時我還不信，你竟然真的勾結妖類，背叛了人族。
她瘋狂地搖頭，眼淚拼了命的流。
“沒有！我沒有背叛人族！”
“妖族也是天下生靈，也是一條性命，也並沒有比人差到哪裏，他們也有仁愛孝悌之心，也懂感恩戴德之情，爲什麼我們非要這麼殘忍的對待他們！”
張青羽的臉上面無表情。
“阿青，你與妖類廝混，已經爲天下不齒，如今竟然還口出狂言，看來連我也救你不得了。”
有那麼一瞬間，青女曾經以爲自己會難過。
可是真的站在那裏，看着張青羽的眼睛，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
她發現自己的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這就是自己曾經一直放在心裏的人。
哪怕是剛纔，自己對他也還仍然保留了一分期待。
現在看來，
不過如此。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無聲地笑了。
“你要如何？”
她問。
張青羽傲立於妖蛟首上，手中長劍光芒照耀寰宇，幾乎將低垂的雲層都點亮。
“自然是屠盡你這些同伴，將你押回去接受審判。”
他冷冷地道，語氣裏十分的理所當然。
“你休想。”
青女拔出長劍，隱隱將一衆妖族護在身後。
“那我就不客氣了。”
張青羽神光一凝，周身光芒迅速匯成一線，附着在他手中的劍上。
下一秒，他朝着青女身後的妖族，揮出一劍。
這一劍，光華大漲，須臾之間貫徹天地，刺得人眼睛發疼。
青女毫不退縮，揮劍迎了上去。
轉眼就被劍光吞沒了。
她這一生，不短不長。
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便是身後那隻小猴妖撕心裂肺的哭叫。
“阿青！阿青！”
“不要啊！”
她在心裏笑道：傻猴子！還不快跑！更待何時！
“快跑啊，巫支祁！”
“巫支祁，快跑！”
她喊。
青女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沉默了。
小師叔擦着眼淚道：“張青羽竟然殺了你！他怎麼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他當時已經在玄州入口處的玄水之濱建立起了一個根據地，專門爲偷偷潛入玄州的降妖師們提供庇護，手下僕從和奴隸不計其數，多少大妖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青女不帶感情地說，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所以他殺了你之後，又建造了這座塔，把你的屍體放在了裏面，用太月凝液養護着，讓你五百年來依舊栩栩如生？”小師叔好奇地問。
青女搖頭：“後面的事，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石臺上的詩，好像和你講的不太一樣啊。”老鴨子摸着下巴奇道。
青女便又咬起牙來。
“張青羽這個混賬！這首詩本是當年猴妖巫支祁寫給我的，這混賬拿來盜用不說，還瞎改，簡直有辱斯文，不要碧蓮！最後一句更是絕情至此，我若能走出去，定要殺了他，將他的神魂貶入九幽，日日用冥火錘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說到後來，青女激動起來，一拳砸在了冰牆上，將冰牆砸出了蛛網狀的裂痕。
嚇了衆人一跳。
林乾瞧了瞧石臺上的詩，道：“只怕這張青羽，也已經死去很久了，你就算從這裏出去，也不可能親手殺了他了。”
青女怔了怔，到底泄了氣，倚着牆壁坐了下來。
“你說得對，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只是想不通，爲什麼會在這樣一個地方。”
她不解地說。
林乾笑笑：“關於這件事，我大約能給你個解釋。”
“啊！阿乾你是說門上那些雕花故事！”小師叔恍然大悟。
林乾點點頭道：“將青女講的故事和門上的雕花結合起來看，張青羽應該是對自己和青女的故事做了一定程度上的改造，好讓故事表面看起來對自己更有利。撥開這一部分的話，大概就能還原出青女死了之後發生的事了。”
他眼中劃過一絲不忍，垂下眼簾，娓娓道來。
青女既死，自然無人可抵擋張青羽之鋒芒。
當時在場的妖類被張青羽盡數捉回了玄水之濱。
“大人，這些妖類，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安頓好後，有手下來報。
張青羽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看着案前垂首待命的手下，面上神色變幻。
半晌，他才道：“派人將他們都關起來，好喫好喝的伺候着，我有大用。”
手下應了聲，躬身就要退下。
“慢着！”
張青羽喊住了他，再次吩咐道：“派人去白鹿之野，那裏地域廣袤，你去尋一處隱祕之地關押這些妖類，同時在那裏修建一座高塔，這是圖紙。”
說着，將案上一張白紙遞給手下。
手下接過白紙，仔細一看，不覺訝然。
“大人，白鹿之野盡是茂密叢林，蓋如此龐大的高塔，恐怕就地取材不足，從外運送又耗資奢靡...”
張青羽揮揮手，打斷了手下的話。
他一字一句道：“就用妖類來造塔。妖骨鑄石，妖血塗牆，整座塔都要用妖族的身軀來造！”
那手下眼中不禁驚駭。
如此殘忍，聞所未聞。
紙上高塔，既高且大，佔地寬廣。、
若是盡數用妖族骨肉鑄造，恐怕無數妖族都要慘遭屠戮。
耳邊卻聽張青羽冷冷地道：“記住，要活着抽血。”
手下不禁打了個寒顫，忙點頭應是，躬身退下了。
“阿青，既然你將這些妖族放在心尖上，既然你同情他們被降妖師屠戮的悲慘遭遇，那我就讓他們給你陪葬，用他們的血和骨，爲你鑄造墳墓，讓你永遠和他們在一起，永不分離，可好？”
他一個人坐在屋子裏，喃喃地道。
“殺妖有什麼錯？”
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最終，他的這聲嘆息，也湮沒在了無盡的歲月中。
轉眼已是五百年。
再見已陰陽兩隔，物是人非。
林乾道：“殺妖有什麼錯？他恐怕一生都沒懂，殺就是錯！”
說罷，一聲嘆息，半紙惆悵。
都是錯啊！
都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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