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萬望珍重
內心卻是驚濤駭浪。
五百年前叱吒風雲，妖族鐵蹄所向披靡，以一人之力力戰天下降妖師，雖敗猶榮。
即便是被鎮在塔中五百後的今日，依然身手矯健，絲毫不見頹勢。
這樣的冰猴戰聖，居然用了“時間不多”四個字。
怎麼會這樣？
林乾心中滿是不可思議。
雲臺上的張支祁深呼吸了幾次，平復了一番情緒，這才道：“我在這裏，幾乎不知流年歲月，但是推算着，外界恐怕已經過去數百年了吧。”
林乾道：“已五百餘年了。”
“這麼久了啊。”張支祁嘆息一句，又道：“近日通天塔頻頻震動，我猜恐怕塔上封印已經鬆動，不日這塔就要傾頹，我有幾個問題問你，你要如實答我。”
林乾神色一凜，正色道：“晚輩定知無不言。”
“第一個問題...”張支祁的目光向林乾身後的虛空之中遠遠拋了開去，“...當今天下，妖族情勢如何？人族情勢如何？降妖師情勢又如何？”
“這不是仨問題麼？”赤目童子瞪大了眼睛小聲嘟囔道。
老鴨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朝張支祁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
林乾思索一番，如實道：“妖族隱沒數百年，這幾年卻似乎頗有動作，暗流洶涌；人族自然一統九州，人道昌盛；降妖師卻是式微，比不得當年了。”
“竟然已至如此......”張支祁眉頭緊鎖，一張紅彤彤的猴臉皺得更加難看。
“第二個問題，你來自何門何派？你門派實力如何？在天下宗門之中居於何位？”
他又問。
林乾又如實道：“晚輩林乾，來自大牛宗，我門派在天下宗門之中居三等，實力卻敢爲天下先！”
“爲天下先”四字擲地有聲！
好大的口氣啊！
張支祁不禁側目。
“大牛宗...名字倒是有趣，敢爲天下先的三等宗門，倒也不失風骨。”
張支祁似在自言自語，偏偏這地方空曠，說的話被虛空反彈，所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林乾和小師叔忍不住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冰猴戰聖在打什麼主意？
二人皆是不解。
那邊張支祁卻再次問道：“你們既然能走到這裏，也是實力不俗，倒也算是少年才俊，不知道離開這通天塔之後，打算如何從這地下洞窟出去？”
林乾猶豫片刻，躬身道：“白魚曾說，救出了您，您出塔之時自然也會捎上我們離開這地下洞窟，不知說的可是真的？”
憑心而論，他是相信冰猴戰聖有那個本事將他們幾個帶出去的。
但是剛剛張支祁卻說了“時間不多”四個字。
要麼是他打算自己跑，要麼是他打算不出去，總之怎麼也不像是要帶上他們的樣子。
林乾不得不留個心眼，多問這麼一句。
張支祁卻大笑起來：“這老傢伙，倒是會替我攬活計。”
笑罷對林乾道：“非是我不肯帶你們出去，只是別有隱情，不能如此。”
小師叔詫異地問道：“爲什麼不可以？”
張支祁道：“也罷，便說與你們知道。我壽數將近，出去不出去，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壽數將近？”
林乾幾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出聲。
“怎麼會！你不是大能級別的大妖怪麼！應當壽數綿長無窮無盡纔對！怎麼會將近？”小師叔捂着嘴巴驚道。
張支祁苦笑道：“那有何不能。”
原來五百年前太玄宗宗主將張支祁封印，乃是無可奈何之舉。
張支祁天生妖體，靈根俱全，在妖族之中也是少有。
他本山中一妖猴，得青女庇佑，得以在降妖師手下逃生，便立志不會再任人欺凌。
從此刻苦修煉，總算功夫不負苦心人，一朝開了靈竅，修爲一日千里。
等到力震妖族成爲妖族首領，已經一身靈骨，上通碧落下九幽，修爲通玄。
再有一步，幾乎便要破開虛空，登上九天，與諸神並駕齊驅。
可這一步，便是天大的溝壑。
神明賜予太玄宗封印陣法，讓太玄宗封印他。
太玄宗宗主原本是要假公濟私，將他打爲妖寵，做太玄宗鎮山妖神，無奈實力相差懸殊，這才知道諸神爲何不惜親自下降人世傳授陣法。
只好以身溝通天地，以諸神所傳授的陣法將張支祁封印在一方令牌之中。
又以神明所傳靈力開闢地下洞窟，將整個白鹿之野地脈絕斷，上下顛倒，成爲了如今的地下洞窟。
在地下洞窟之中起造通天塔，將張支祁封印其中。
神明所傳授的法門何其絕妙，這般大手段打造出的監獄，實際上卻是一座慢慢吸乾張支祁靈力的囚牢。
張支祁的靈氣無時無刻不在被令牌吸收，再通過通天塔不斷向外釋放，傳送到地底世界的每一處。
這一套模式，林乾卻一點即通。
幾乎與大牛宗的宗門大陣如出一轍，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只不過大牛宗的宗門大陣是爲大牛宗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氣。
通天塔卻是源源不斷的將張支祁的生機斷絕。
當年太玄宗宗主得到這般法門，如獲至寶，將其融入太玄宗的陣法之內。
這才造就瞭如今太玄宗神仙風姿的地位。
可想而知原版陣法的威力如何驚人。
細想之下，林乾心中卻想到另一件事：如此強大的陣法，歷時五百多年，卻纔堪堪將張支祁的靈力吸到瀕死的地步。
張支祁的實力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細思極恐！
“不知道前輩壽數還有幾許？”林乾問道。
張支祁雲淡風輕地道：“須臾之間。”
林乾一怔，心中一沉。
講真，林乾雖然立志降妖衛道，可是最近幾番經歷，卻也讓他明瞭：世間事無絕對。
人有惡人，妖，也有好妖。
他本性純良，從未想過天下事與己無關。
既然將妖族人族平等看待，只以善惡公義來做區分，那麼自然不會只因爲世人說冰猴戰聖殘忍好殺便將張支祁視爲反派。
更何況親眼所見，張支祁雖是猴妖，卻也頗有情義。
倒是人族，手段頗有些殘忍。
故而，聽得張支祁性命不過須臾之間，不覺心中悲憫。
面上便露出悽然之色。
張支祁見此，頗爲意外。
但是心中也還是歡喜，心道：人生了卻之前能得此一友，甚慰，也算了無遺憾。
當下便道：“你也無需傷感，人活一世，不管壽數幾何，總歸是要走的。我此身無牽無掛，只有一身修爲維持壽元，不如贈予你，也算你我一場善緣。”
“這如何使得！”林乾大驚，連連擺手，便要拒絕。
“休要做女兒姿態！”張支祁大喝一聲，雙爪結印，朝地面猛地一拍！
林乾胸前一撞，貼身藏着的令牌已然飛出，一下扣在了地面密密麻麻的紋路之中，嚴絲合縫地嵌入了一塊凹陷裏。
地面上瞬間光芒一閃，所有紋路盡數隱沒。
“還不過來！”張支祁一聲爆喝，林乾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一把拽起，朝着張支祁飛去。
小師叔和老鴨子還不等伸手拉住林乾，張支祁的頭頂便猛地竄出一道白光，白光轟然擴散，將半個雲天都遮蔽住，再也看不到裏面了。
林乾被白光一照，只覺全身經脈一滯，立時昏了過去。
意識消散前，他耳邊聽到張支祁的聲音：
“小友，日後妖族便託付給你，我的後身也託付給你了...”
“萬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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