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交换 作者:未知 顾行从沙发上拎起那张薄毛毯,单手抖开,裹到了李非鱼肩上,看着她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点,才问:“想到什么了?” 李非鱼焦躁地把手指凑到了嘴边,刚刚咬住却又反射性地瞅了顾行一眼,把动作改成了揪毛毯,她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又或者是不想去相信那個推测出来的结果,反复将思绪理了好几遍,最后才终于无计可施地开了口。 “嫌疑人一共有四個,对不对?” 這個沒头沒尾的問題让几人都愣了下。的确,焦平川、吴书理、還有那個神秘人,三人加上已经死掉的王鹏章,可不正是四個人,但這個人数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李非鱼从毯子边缘伸出右手四根手指:“目前所知,吴书理怨天尤人,报复的目标很可能是他的主治医生刘晓平,而這個报复也未必实施在他本人身上,同样可能是刘晓平的妻子,也就是被嫌疑人点名询问的王文秀医生。” 這种推测也算合理,余成言凭着天性从中嗅到了一点阴沉的味道,问道:“然后呢?” 李非鱼弯下第二根手指:“但是吴书理本人却并沒有参与這次报复,也许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进行這种剧烈的活动。而王鹏章,他的动机之前已经分析過很多次,他的目标,是制造大范围的混乱和恐慌来报复整個社会,但是同样,他本人也在這一行动真正开始之前就死掉了,沒能亲身参与這一目标的最后实现!” 窗户似乎沒有关严,冷气从窗缝中细细地渗透进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颤。 陆离接道:“第三,焦平川。因为妻子的死,他众叛亲离,而造成了這种局面的,应该就像钱主任說的那样,是他当年堪称微薄的收入。他如果要报复,首当其冲的对象就是龙江大学!” 庄恬也明白了過来,惊呼道:“危险样本被盗会让龙江大学声名扫地!” 李非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沒错。但同样的,這桩盗窃案焦平川虽然自己参与了,但为他提供了计划和各种支持、掩护,让本沒有实验室进入权限的他顺利窃走样本的,却又是其他三人!” 她顿了顿,习惯性的笑意敛去,凝重道:“這也就是为什么被绑架的时候,我会觉得王鹏章与那几個同伙的关系是对等的!他们几個人本来就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所以,我怀疑咱们现在面对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說可以称作是一群绝望的疯子所进行的交换犯罪!” 风仍在从窗户缝往屋子裡灌,玻璃在老化的窗框裡嗡嗡作响,震得每個人心裡都有些发麻。 陆离似乎想要說话,但刚一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他连忙喝了口水:“那现在的关键就在于第四個人!” 李非鱼点点头:“沒错。” 但是到目前为止,那個第四人還沒有留下任何线索,让人无从得知他的身份,更不要提推断出他的报复对象。 顾行忽然說道:“他们還做了什么?列出与其他三人目标无关的事情!” 与其他三個人的目标沒有关系,却又是他们在近期内一同完成的,那么很可能就是在帮助那名身份未知的第四人! 余成言刚打开电脑,顾行却又单独叫住他:“查医院,十年前开始,血液科重症相关患者及家属!” 余成言眉头一挑:“你是說,那几個人是在医院认识的?” 顾行:“不能排除可能。” 除了王鹏章這個疯子,剩下的人凑到一起总该有個理由,尤其在是焦平川和吴书理两人很可能早就相识的情况下,而這個契机,說不定就存在于几人经常出沒的场合中。 通常情况下,医院对于患者信息都是保密的,但這种“通常”状态毫无疑问地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两死一伤的血案给打破了,院方沒有多纠结就立刻将十年前的存档拍照发了過来。 李非鱼见余成言已经埋头开始了对比分析,便往沙发上缩了缩,盘膝闭上了眼睛,過往发生的一幕幕在她脑中闪现出来。 绑架她,是为了骗取钥匙实施盗窃,而盗窃又一举两得,既可以散布疫情,也可以报复大学,這是一條完整的线索,受益人是王鹏章和焦平川。而第二條线,是今夜对医院的袭击,虽然预定的目标王文秀沒有遇害,但仍很明显地能看出来這次行动的受益人是吴书理。既然吴书理已经死亡,也就意味着他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他的“贡献”,這一次的袭击则是给他的最后回报,可惜人走茶凉,他的同伙并沒有可靠到愿意以自己的安全为代价、在警方逼近的情况下继续追杀目标,說起来,他也算是白白付出了…… 等等! 李非鱼想到這裡,突然反应了過来,她愕然睁开双眼:“吴书理做了什么?!” 正在列嫌疑人行为列表的的陆离和庄恬同时看過来:“什么?” 顾行就坐在李非鱼旁边,他的神色依旧沉静,轻声道:“抽奖。” 李非鱼怔了怔。 沒错!這就是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那一点——如果他们的“报社小团体”甘心为了吴书理去杀人,那么他给他们提供的帮助就绝不可能仅仅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抽奖活动或者提供什么可有可无的诱饵! 同样,這话可以反過来說,如果吴书理的位置能够被其他什么人所替代,那么从最初开始,他就不可能出现在這個团体之中,毕竟王鹏章并不是什么慈善家! 李非鱼对上顾行的目光,喃喃道:“抽奖……和第四個人有关?” 余成言皱眉:“不可能!之前就已经调查過了,那三個中奖的人相互之间根本就不认识!” 李非鱼摇头道:“未必,不认识不代表沒有联系,你应该還记得‘七宗罪’的那個案子。” 余成言沒好气地冷笑一声:“你說的轻松!哦,就算他们都和某個人有過過节,人海茫茫,你现在让我怎么查!”他愤怒地点了根烟,但還沒送到嘴裡,瞅了屋子裡两個姑娘一眼,又把烟用力按灭在了杯子裡,连水带烟头一起泼进了花盆。 庄恬为难地拽了拽李非鱼的毯子:“言哥也是着急……” 李非鱼何尝不知道這一点,现实正如他所說的那样,就算他们知道了几個人的心理和行为模式,可现在只剩下了几個小时時間,他们還是沒办法捞出沉在海底的那根针。 一片沉闷的寂静之中,顾行低低咳嗽了一声,他屈指在桌面上叩了几下,沉声道:“老余,不用查了。” “可這……”余成言虽然抱怨不停,但手中的活也同样沒有中断過,此时听到這句话不禁下意识地迟疑了下。 顾行却冷静道:“你们說得都对。” 這话說得像是惯会打圆场的陆离,可他现在早忙得沒了缓和气氛的心情,忍不住也怔愣地望向顾行,只听他稍作停顿之后慢慢地继续說道:“但我們不需要了解原因,只需知道结果。” 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李非鱼一下子反应了過来,确实,无论那三個看似随机产生的中奖者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被选中,无论他们到底和嫌疑人有過什么仇怨,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很有可能是最后那名嫌疑人想要报复的目标! 想通了這一点,许多事情便一下子迎刃而解。 但紧接着,一個更加可怕的念头就出现在李非鱼心中,明明应该是被报复的目标,刨除那個說服力并不足够的“诱饵”理论以外,還有什么原因会让嫌疑人甘心白送他们一场出境旅游的便宜呢?! 她不禁失声道:“如果嫌犯要报复那三個人——” 他们犯罪的圆环還剩下一点缺口——最后那名嫌犯還沒有报仇,王鹏章散布恐慌的“遗愿”也還沒有达成,若是有什么事能把這两点联系在一起的话…… 特侦组几個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机场!” 即便是清晨也有许多人来往不息,难以在第一時間控制疫情,可以在短期内将疫病传播得尽可能广泛…… 无论怎么看,机场都无疑是一個绝佳的選擇。 李非鱼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顾行,你……机场派人過去了嗎?” 原本他们還考虑過,嫌疑人的做法可能是要分散警方力量,可现在看来,别說是调過去区区几人,就算把人手再加上十倍,也未必能够阻止住嫌疑人的动作,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最后那一名嫌疑人的长相和特征! 顾行沒有回答,他脸侧的线條绷得极紧,颌骨的轮廓因为紧咬的牙关而坚硬地突出出来,但不過片刻之后,他就果断道:“老余,沿途设卡布控,搜寻嫌疑人,陆离,往上报告、联系疾控中心到机场预备,庄恬,通知特警!” 他說到最后,深深看了李非鱼一眼:“李非鱼,跟我走,立刻出发!” 李非鱼从沙发上跳下来:“是!” 凌晨的机场高速上很少有车辆,特侦组的那辆大SUV闪着警灯,红蓝交织的光影在黑夜的道路上仿佛要疾驰成一道闪电。 李非鱼在车上小睡了一会,睁开眼睛时已经能够远远瞧见机场的航站楼。一架架夜班飞机有條不紊地起降,轰鸣声中透出人们习以为常的安稳。 她微微有些失神,下意识偏头看向顾行,他的面容冷峻看不出多少情绪,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却异常用力,手背上几乎能看出凸起的骨头与青筋的痕迹。 李非鱼扭過身体,费力地用唯一能动的右手覆在他手背上,轻柔地抚摸了下。 顾行的手反射性地缩了一下,他忽然哑声說:“我是個混蛋。” 李非鱼怔住,疑心自己幻听了。 车子驶入一條岔路,航站楼越来越近,顾行轻轻眨了下眼睛,迎面而来的雪白的路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种過于惨淡单薄的颜色让他的神情中少见地显露出了一丝近乎于脆弱的意味,极轻地說:“我希望你能留在安全的地方,却又只能把你带入危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十分克制,乍一听起来甚至让人错觉平淡无波,但李非鱼却听出了在那种平淡之下埋藏的激烈情绪。她只觉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憋得眼眶有点发烫,好一会才勉强笑了笑:“宝贝儿,你這是在撩我嗎?” 顾行一时沒反应過来,车子停在航站楼外,他的手扣上了安全带,却沒忙着解开,而是疑惑地望向李非鱼。 李非鱼让他這副难得的懵懂神态逗乐了,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凑過去亲了亲,笑道:“你刚才說你需要我啊,這可是我最喜歡听的情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