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她印象裡简默這個时候应该是在打扫卫生的,或者只是抱着個盆子一边择菜一边看肥皂剧。
比起高中生,简默更像是家庭妇女,她任劳任怨包揽了家裡所有的活儿。有一次简愿上班之前发现水龙头有点漏水,下班回来再看已经修好了,而她根本不知道,简默什么时候学会的修水龙头。
在這栋老破小裡,你永远不知道下水堵了和明天哪一個先到来。
但因为有简默在,所以家裡上到厕所漏水,下到盐快沒了都不用操心。
简愿有时候想,可能很多事情在她懵然不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简默实在是個很听话乖巧的妹妹,除了性格木讷,不太聪明,学习差劲之外,几乎沒有什么缺点。不過木讷学习差反而让简愿觉得很安心。
她原本也不喜歡特别聪明的小孩。
简愿换了身轻便衣服,洗了把脸,甚至于把妆都卸完了,她总觉得自己磨磨蹭蹭,是在等什么。
站在镜前愣了一会儿,一個念头缓缓冒上来:简默怎么還不出来迎我?
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原本沒道理,時間久了,就约定俗成了。简愿清楚她一回家,简默就要出来迎她,属实是无理取闹,但是从前一直如此。骤然沒了,她心裡就冒出来一种古怪的幽怨。
简默在跟她置气?
她凭什么置气?
简愿走进小房间,简默终于抬起头,有些讶然地摘下耳机,眼睛亮晶晶黑彤彤,像是一只养熟了的小狗,满眼只有欢欣鼓舞。
“姐姐,你回来了?”
简愿那点幽怨烟消云散,新的疑惑升腾起来。
“你眼睛怎么了?”
那道红痕妖妖娆娆勾在眼尾,而且怎么不戴眼镜了?
简愿抓着她下颌仔细打量,皱眉问:“你在外面跟人打架了?”
简默晃了晃脑袋:“昨晚和朋友闹過头了,不小心摔倒了,镜架划的。”
“对不起。”她唯唯诺诺,“眼镜摔坏了。”
简愿有点恨铁不成钢,点了点她额头:“下午一起去配個新的。”
這事儿就這么轻飘飘带過去了,她胳膊肘倚着简默肩膀,垂眼看简默的演算本。那上头乱七八糟画着双曲线和椭圆,她這個高中毕业十多年的老阿姨看得颇为头痛。
“快月底了,你们是不是又有月考?”
简默垂头,有些丧气。
“姐姐,如果我考不好,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简愿打趣:“你都十八了,我要你還能怎么样,养你养到八十八?”
简默心想,也未必要你养我,不是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嗎,赚了钱放在一张卡上,大家有钱一起吃肉,沒钱一起喝汤,分什么养你养我?简愿這么說话,分明是含糊其辞。
她是真的要离开我了,简默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都只窥探出這一個结果。
“姐姐說好的,我要是考上大学,你就继续供我念书。”
简愿漫不经心点点头,并不觉得以简默這個烂成绩能考上什么大学。她這個妹妹什么样子她是最清楚的,這個千疮百孔的学习基础,要是想补,得从根上开始补,不是匮乏高一高二這一点点基础。
除了不用动脑子的语文,简默的成绩单处处漏风。每次看到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她都会怀疑十年前她捡回来的时候,那個颇为灵动机敏甚至于有些狡黠市侩的小孩,只是個幻觉。
真是越长越沒出息,也越长越简默了。
她拍了拍简默的脑袋,敷衍道:“好好学,你念到博士生,姐姐也供你。”
简默黑发下藏好的伤口被拍得发疼,抬头想多问几句,又怕自己浑身是伤露破绽,犹犹豫豫间,简愿已经出去了。
她沒有问问她什么时候剪头发了,沒有问问她为什么大热天穿了长袖,也沒有问问她为什么把手放在桌下了。
姐姐不在乎,這么多年了,姐姐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
而不纯洁的感情就像满身狼狈一样,生怕袒露,又在犹豫之间,期待被发现。
但你永远不会被装瞎的人看见。
简默握着笔看眼花缭乱的双曲线,觉得也能理解,谁他妈想看這种烂东西?
她长叹一声,靠着椅背深深仰下了头。
不行,她得找個冤大头帮她补习。不然单凭她自己琢磨,就算把脑袋想破也是不能搞明白数学的。
她正打瞌睡,手机震了震,還真有個冤大头要来给她送枕头了。
简默接通电话,颜妍也不知道是从哪個妹妹的床上醒過来,日上三竿了,声音還是颓颓靡靡的,听着就沒干什么正经事儿。
“简默,過来陪陪我。”
“我沒空,数学作业還沒写完。”
“你不過来,這辈子都别想上数学课了。”
“……”
简默揣着自己的数学习题集,倒了三趟车才到了颜妍发给她的那個酒店地址。中间颜妍给她打了一万個骚扰电话,差点沒把她手机给打爆,她手机就沒停過声响,惹得公交上的人频频回头看她。
颜妍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精神病,正常人谁能干出来這种事儿?
简默忍无可忍:“我马上就到了,你别打了。”
颜妍躺在床上骂:“你他妈的死在路上了嗎?”
“我在公交上。”
“谁让你坐公交了,来见我你不知道打车?土包子。”
简默冷冷道:“我沒钱。”
“所以說你土包子。”
简默恨恨把电话挂了。
走到颜妍的房间门口,简默敲门,颜妍阴沉着一张脸开门,死了爹妈都沒她脸臭。
简默不明所以:“到底什么事?”
“简默,你是不是還沒搞明白,我叫你来,你就得想尽办法第一時間滚過来?”
简默闷声站在门口,木头桩子一样看着颜妍发疯。
颜妍心情不好,扯着简默的领子把她丢进房间裡。
房间裡除了她俩沒第三個人,简默扫了一圈,也沒有第三個人過夜的痕迹。真是稀奇了,颜妍昨晚自己睡的。不是分别的时候還說要找十個姐妹排成排,左手边搂五個清纯妹妹,右手边搂五個妖娆姐姐,雨露均沾,激战到天明嗎?
自己睡沒睡好,這会儿才犯疯病?
她沉默半晌,终于說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
“公交车费,你报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