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落雁悲鳴（五）
大抵是因爲衆人方纔都忙着吵架，竟是沒有一個人發現駱遷是如何出現的，彷彿是憑空長出來的一樣。
駱遷長身而立，站在李百身前，看着他的背影，李百心頭一熱，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聽過駱大夫的數落了。
駱遷果然沒事，這天底下果然就沒有什麼事能困得住他。
李百以慕遙情的名義發帖邀約江湖各宗派聚首落雁峽，這件事定會很快傳開，該來的人會來，沒被邀請的人大約也會來。
但駱遷會來，是李百萬萬沒想到的。
駱遷轉過頭對李百低聲道：“站一邊老實待着，等會兒我可沒工夫看着你。”
李百：“……”
“人呢？”他忍不住問道。
“什麼人？”
“你帶的人。”
“沒帶”，駱遷淡淡道：“就我一個。”
李百：“？？？”
縱然二十年前駱遷能憑一己之力平了整個妙神谷，但眼前這羣人也都不是好對付的，駱遷竟然就這麼沖沖動動的一個人來了，實在很不符合他平日裏的行事作風。
“這個人，是易城的駱遷。”人羣中有人認出了他。
“幸甚，竟有人還認得鄙人。”駱遷淡淡道。
“駱先生，你方纔那話說得便狹隘了，只擒不殺是因我等非是嗜殺之人，這其中若有誤會，絕不會濫殺無辜。”人羣中有人開口。
駱遷似笑非笑：“鄙人避世許久，目光短淺，思慮不周，還請諸位不要同鄙人一般見識。”
“易城雖稱避世，卻暗窺天下局勢，江湖中事，無不知曉。且在下聽聞，駱先生前不久被忻王以斂才之名義請到了王府”，茹慶安緩緩開口：“忻王意欲何爲，這天下皆知，先生此時卻出現在這裏，對慕遙情之子如此袒護，很難讓人不做他想。”
“所以呢？”駱遷悠悠道。
“南方叛亂未息，地府餘孽未除，《無間錄》陰謀未破，天下難安”，茹慶安接着道：“既然今日各派齊聚此處，便絕不能容這助紂爲虐之事，如今看來，就連易城也是忻王囊中的一柄利刃。”
“說來說去，諸位不過還是不願承認當年之事而已”，駱遷已有些不耐煩：“這江湖風雲本就易變，滄海桑田不過瞬息，茹莊主，你如今袒護了他們，未見得將來他們就不會想着法子除你而後快。你說是不是，白掌門，顧宗主……”
駱遷連點了一串人名，被點到的人無一不是臉色鐵青，周遭氛圍一瞬間劍拔弩張。
“一派胡言，茹莊主莫要聽他胡謅。”被點名的白掌門喝到。
“這就急了？”駱遷瞥了對方一眼，“我這不還沒說什麼，難道那幾個女弟子……”
“住口！”白掌櫃已經忍不住想要拔劍了。
李百乖乖地站在一邊看戲，駱遷挑撥離間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對付這些人，他根本用不着動手，動嘴就行了。
“駱先生方纔所言，可是《無間錄》所載之事？”一直默不作聲的白毓風突然開口。
“是否載於《無間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事他們到底做未做過。”駱遷道：“做了醜事被人知道，於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忠良之人最終被逼爲魔頭，而真正的惡人卻活在陽光下，彷彿執劍爲道義，這樣的江湖可就爛透了。”
“無謂的辯駁。餘孽不除，天下難安，不必再浪費時間了。”人羣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變得躁動。
駱遷瞧着人羣中那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淡淡道：“這麼些年過去了，你們這些人倒是一點長進也無。”
李百心中尋思着，這磨了半天嘴皮子，到最後還是得動手。
這時，一陣車馬之聲自遠處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聲音響起的方向。
來的一行人馬非比尋常，是朝廷的禁軍。
接着禁軍護衛的馬車裏，走下了一個人，看起來年紀輕輕，丰神俊朗、氣度不凡。
看到此人，駱遷微微垂手施禮。
“先生免禮。”那人聲音平和而威嚴。
李百看向駱遷，臉上全是“還說你沒帶人”的表情。
駱遷卻是一臉“跟我毫無關係”的神色。
李百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杜少嶸。
“太子殿下駕前，膽敢生事者，格殺勿論！”杜少嶸正舉着一塊令牌，好不威風，身後的禁軍已將四周圍了個通透。
不但朝廷的人來了，太子居然也親自來了，衆人臉上雖然神色各異，卻是帶着一致的不可思議的神色，愣了半晌纔想起來施禮。
儲君目光一一掃過眼前之人，道：“南方叛軍已潰，不肖時日便可全數清剿。《無間錄》已妥善安置，諸位往昔所爲，自當清明如鏡，今日我來，便爲招安。”
李百原以爲自己與駱遷朝夕相處，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可如今看來，駱遷竟還是瞞了他如此大的一件事。
“原來先生是太子的人。”李百有些不悅。
“我不是。”駱遷面無表情的反駁：“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那杜少嶸可是先生安排的？”
“對”，這次駱遷沒有否認：“我不能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就不得不找個人暗中保護你。”
李百：“……”
“保護我還讓他與我約戰？一邊叮囑我少動手，一邊慫恿他找我打架，先生莫不是怕我死得不夠快。”
“所以，只有你活着，他纔有機會跟你對決，這種情況下，他就絕不會讓你死在其他人手中，這難道不算保護麼？”駱遷解釋得義正辭嚴。
李百：“……”
此時，方纔還在跳腳的那羣江湖人此時卻如突然滅了氣焰的香，一臉啞寂。
李百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並非他想要的結果，但至少，李家不會再因慕遙情而受牽連，他將衆人約至落雁峽的初衷也是爲此。
他所能爲李家做的，也只有這些。
有些事情，大概永遠也難以名狀。
他一瞬間覺得所有的人和事都變得那麼遙遠，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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