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愿不愿走 作者:糖水菠萝 雨点渐渐变大,噼裡啪啦的砸落了下来。 大院裡风声呼啸,大中午的天空被乌云积压下来,如似踏入暗夜。 夏昭衣迈上被打湿的台阶,靠近门前,隐隐可以闻到屋裡透出来的药香,她抬手敲了敲门扉。 凤姨已经捏完那些药丸了,躺在旁边的小榻上小眠。 余妈也趴在桌边入了梦,听闻敲门声,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何事?” “余妈,”夏昭衣出声,“是我,阿梨。” 余妈一愣,赶紧走去开门。 房门拉开,风雨从外灌入进来,凉意颇重,余妈打了個寒颤,朝门外看去一眼,伸手将夏昭衣拉进屋内。 房门重新关上,余妈皱眉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看她形容,又道:“你是徒步从山下上来的?” 夏昭衣其实挺想将自己的情况告诉這些妇人的,這样的话,让她们跟着自己去搞事也许会方便很多。 但是她深思熟虑之后,還是决定不說,倒不是害怕会被這些妇人当成妖魔鬼怪去抓起来烧,毕竟能抓住她再說。她害怕的是,彻底失去了這些人的信任。 到底神鬼多怪力,大多数人都宁可恐惧已知的危险,顺着自己已摸透的轨迹而行,也不愿意去重新接纳一個恐惧。 在沒有彻底取得這些人的信任,或是了解她们的性格之前,她還是不說了,免得把人吓跑。 房间光线很暗,只有两扇小窗,皆遮着帘栊。屋外乌云积压,阴沉沉的,似压在人心头,有一口气堵着,分外不畅快。 药柜摆着好些個,药柜上面置满小盅和瓷瓶,满鼻子浓浓的药香扑来,夏昭衣觉得亲切又陌生。 目光落在那边沉睡的凤姨身上,夏昭衣轻声道:“凤姨是不是很累?” “她操心最多,是累的。”余妈道,“阿梨,你昨夜在哪歇息的?” “苏举人那,他让碧珠跟我同睡。” 余妈点头,准备接着问怜平的事,夏昭衣却回头看着她,认真道:“余妈,這次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余妈沒能反应過来,眨了下眼睛,說道:“阿梨,你說的是,离开哪?” “离开這個虎狼之穴。” “你是要逃?” 夏昭衣笑了,摇头:“余妈,不是逃,逃是一种很狼狈的說法,我說的是,离开。” 余妈倒不至于像钱千千那样反应過激,只是本来想劝說這個小女孩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却在触到她的明亮眼眸时,怎么都开不了口。 “应该会想的吧,”夏昭衣又道,“這裡的生活沒人会喜歡,如果是为了自己而累而苦,那不打紧,但为了那些杀人如麻的畜生们累個半死,就不說值不值得了,余妈,這是一种助纣为虐。” “你胡說什么。”余妈低声叫道。 “我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什么都敢說,你怕的东西太多了,越戳中你不曾想或不敢想的心思,你就越害怕。” 余妈看着她,忽的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阿梨,你跟我好好說說,這些话是不是那個苏举人教你的?還是那個碧珠?” “不管是我說的,還是别人教我的,我刚才說的助纣为虐,难道是错的嗎?” 夏昭衣任由她拉着,一双明亮眼眸无惧无畏,清澈雪亮。 余妈有些怒气,气那些人在她一個小孩面前乱說话。 “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說,我們不是助纣为虐,我們在這干活也是被逼的,要是不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被打死,只是为了活命,算不得错。” “离开這裡,也可以活命啊。”夏昭衣语声变的轻柔。 “沒有那么简单的,”余妈抬手抚着夏昭衣的脑袋,“阿梨,你快收起這些念头吧,也不要对别人胡說,万一被其他人听到,這是要命的,知道嗎?” 夏昭衣轻叹,约莫猜到就会這样了。 “那,如果我們有高手相助呢。”夏昭衣說道。 “高手?” “对,一個很厉害的高手,生得眉目俊朗,长得高大魁梧,岁数也年轻,不過才……”夏昭衣愣怔了下,而后道,“大约,是二十岁吧。” 丁亥年十八,戊子年十九,如今己丑,二哥二十了。 而现在已是六月,二哥二十的生辰,不知道她還来不来得及赶去庆贺。 夏昭衣唇角有些苦涩,不過收敛极快,继续說道:“他如今混迹在东山头那群马贼裡面,他說可以带我們离开。” “所以那些话,都是他教你的?” 夏昭衣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你沒问清楚?” “一個侠客,”夏昭衣笑了,“行侠仗义的侠客,看不得人受苦,容不得人造孽。” 余妈皱眉,有些匪夷所思,却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回头看向那边的凤姨,顿了下,又对夏昭衣道:“這些话,你暂时只可同我說,知道嗎,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個侠客還杀了個人,”夏昭衣继续說道,“那個人被扔在了前山的墙垛下面,不知道他们现在发现了沒有,要是余妈不信,那就等着看有沒有這具尸体,动静是肯定会闹過来的。” 余妈一僵,彻底愣了。 不止是她,那边早已醒了,如今正假寐,想听她们說些什么的凤姨也惊了一跳。 “這么說,当真有這個侠客……” 余妈喃喃說着,不知是喜是忧,心裡面空空的。 “留下来,暗无天日,困囿于此,碌碌终生不過一冢荒坟。每日還要提心吊胆,惶惶度日,任凭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凌辱践踏于头上,不得反抗挣扎,甚至挺着胸膛洪亮說话都不敢一试。而离开,天高海阔,云清月白,南去北往数万疆土任你驰骋,见你所见,执你所言,或可以寻得故裡乡亲,归得其根,不枉此生。”夏昭衣說道。 余妈眨着眼睛,神情茫然。 那边的凤姨却觉得浑身滚烫滚烫的,似血液被烧起,在周身涌动。 “你,读過书?”凤姨开口說道。 夏昭衣和余妈朝她看去。 “我不记得阿梨是個读過书的。”凤姨又道。 “這不重要,”夏昭衣一笑,“重要的是,你们愿不愿意随侠客一起离开,他還在等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