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老太太传 作者:搬进四两 在潘、尤两位姑娘走后,秦漫又见到了另三位姑娘,心中也大约有了点谱。 那二房赵姑娘赵倩,也是赵姨太的远亲,不過或许因为赵姨太娘家无人的缘故,赵姑娘显得十分懦弱可欺。她穿着朴素,举止拘束,模样虽也還俊俏,但比之前其他姑娘明显不足。在与秦漫对话时,還略微有些紧张结巴。秦漫虽努力让其放松,却成效不大。 五房孙姑娘孙熙倒是個客气人,来见秦漫的礼时,還带了一幅山水画来,称是自己所作。秦漫虽不是太懂得书画,但也看出這孙熙是個极爱舞文弄墨的人。這样的女子,浑身自然有一股书卷之气,而她的清新淡雅,也让秦漫微微有些心折。 看样子,這二房赵姑娘与五房孙姑娘,在大家争斗中并未占上什么席位。不過,也难保是大隐之人,不露锋芒罢了。秦漫暗自揣摩着各人心思。 真正让秦漫另眼相看的人,是最后一個来见她礼的四房许姑娘许凤婷。這位许姑娘有着一双很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秦漫几次都产生了错觉,似乎自己心裡的那些事儿都被她给窥探了去。 许姑娘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见了礼便走了,但她临走前說了一句话让秦漫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原想少夫人尚不知事,但今日见了,着实令贱婢期待。”许是這番话无太多的深意,但她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让秦漫多留意了几分。 许姑娘走后,秦漫脑中一直回想着她說那话时的神情,总觉得她像是知道许多不为外人知的事儿。况且她說她很期待,又是指什么? 不過這留在家中的五位姑娘都来见過了,想必暂时会落得個清闲,秦漫因此而小憩了片刻。 可惜就在秦漫靠着椅背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轻唤。秦漫睁开眼见是月成,心知无事她是不会叫醒自己的,便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事?” 不過這时她才瞧见,月成身后還有一個人。等月成侧過身子,她才见到那是上次来考了她规矩的老太太房裡的宋婆子。她心下一凛,便站了起来,猜到是老太太有吩咐了。 月成看了看宋婆子,对秦漫道:“小姐,老太太让宋婆子来传话的。” “知道了。”秦漫拢了拢头发,望向宋婆子道:“不知老太太有甚么吩咐?” 宋婆子躬身回道:“老太太让少夫人去一趟。” “我這便去,你前边儿带路吧。”秦漫低头看了看自己這身衣裳,自认沒有不妥之处,才对那宋婆子說道。 原本老太太房裡的婆子都是老太爷生前房裡的那些個女人,在尤家女人堆中的地位也是高出其他人一些,秦漫走在宋婆子后边儿是符合规矩的。 “少夫人請。”宋婆子說着便走在了前边儿。 秦漫一路跟紧了宋婆子,也暗暗记着几個回廊,几個转角。终是到了老太太的院落,秦漫這才见着老太太的背影。 老太太此时正在佛堂中,背对着秦漫与宋婆子。秦漫依稀能见到老太太手中不停被滚动的佛珠串,還有那极规律的木鱼声。 宋婆子对她做了個噤声的动作,便退出去了。 秦漫心中暗笑,這恐怕是老太太早就吩咐好的,让宋婆子将她领到佛堂便什么也不說,只管留下她就是了。 “孙儿媳给老太太請安,祝老太太福寿延年,身体安康。”秦漫跪下請安道。但她心裡十分清楚,老太太是不会开口說话的,她這一跪,约莫是要跪些时辰的。 老太太文风不动,只继续捻她的佛珠,敲她的木鱼。 秦漫也就不再出声打扰,只当老太太念佛念入神,未听见她的請安声了。趁這当口,她打量起這四周光景来。 老太太跪在团蒲上,身板挺得很直,让秦漫不由得佩服她的硬朗身子骨,外加对佛祖的虔诚。老太太面前供奉的是观音像,但却是两尊,让秦漫暗暗惊讶。 那观音像,一尊为男像,一尊为女像。男像观音手持莲花,站姿伟岸,目光炯炯;女像观音手持净瓶,柳枝轻扬,慈眉善目。 秦漫不由得在心中想到,這裡的风俗倒也奇怪,供奉两尊观音且为一男一女,难道不是一种亵du?不過转而她又有些顿悟,不定是這裡的人们以为观音的性别不为俗人所知道,供奉一尊才是大不敬,便有了男像观音与女像观音同时供奉之說吧。 那供着观音像的香案上十分干净,香火不断却未曾有香灰落在香案上,看样子平日裡均有人清理。几個高架供盘中放着许多贡品,均是新鲜水果及鸡鸭鱼肉,看得出老太太对佛祖的敬畏非同一般。 信佛之人之所以敲木鱼,便是为了让自己警醒。若人自己时常警醒,便不需要以木鱼之声使自己平静下来而不生杂念了。老太太敲的越虔诚,反而让秦漫看出她内心其实颇为不平静。 所以秦漫依旧是之前那般猜测,以老太太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力,放着大好日子不過却吃斋念佛過着清苦的日子,必定是有什么事情令她内疚不安。虽說老太太也有可能是年纪愈大,愈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但秦漫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些。 老太太這当时在考验她的忍耐力吧?秦漫咬了咬牙,心想這下跪之事确是折磨人。不過三两下功夫,她的膝盖已然疼痛起来,但她却不敢有丝毫挪动之举。 她相信老太太虽背对着她,其实正在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呢。又或者,那宋婆子早先便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此时在房外便偷偷的注意她。 秦漫便等待着,今日老太太传她,必定還有话說,不会就這般一直让她跪到离开的。她看着老太太手中那一上一下的犍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使人平静的声音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木鱼声终是停了。只见老太太将犍椎搁在木鱼上,放置在香案前,而后颤巍巍的从蒲团上离开,转過了身看着秦漫。 “孙媳妇来了。”老太太平静的叙說着這個事实,仿佛刚刚才知道秦漫到了一般。 秦漫从木鱼声中回過神来,恭敬的答道:“是的,老太太。” “快起来,随我到房裡去坐。”老太太說完,又朝菩萨拜了拜,方才慢慢朝佛堂外走去。 “是。”秦漫等老太太转過了身,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這突然一起身,毕竟是有些晕眩,她等双腿稍微恢复了些直觉,才又跟上了老太太的脚步。 秦漫打心底裡有点感激,她能看出老太太是故意放慢了脚步的。待到她差不多恢复的时候,老太太才开始健步如飞。她不由得在心底佩服,還是老太太的韧性强。 进了房,老太太便在座位上招呼秦漫坐下:“孙媳妇来坐会儿。” 秦漫自是不敢的,便笑道:“孙儿媳站着便好,老太太不必挂心。”她此时面对的可谓是尤家的老泰山,便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免乱了规矩。 老太太此时才拿正眼打量着這位新进的孙媳妇,只见她弯眉朱唇,站姿绰约,心道這孙媳妇倒不失为一個标致美人儿。這几日静宁院的那些個事儿,老太太都已清楚了,所以才要亲自见一见這小孙媳妇。 佛堂一试,老太太有些欣赏孙媳妇的忍耐力。老太太自是让许多人跪過,但一连两個时辰动也不曾动過的人,却不多。除了老太太那极为孝顺的儿子儿媳之外,怕是只有這孙媳妇了。 美人有许多种,有只美不厉的,還有美而不实的。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标致孙媳妇,觉得她不止面上露出的這些個温婉,只怕她心底還有些自己的计量。不過,老太太需要的正是這样的新人。 “孙媳妇得子君欢心,我听說后很是欣慰。”老太太看着孙媳妇,笑了笑。 秦漫听不出老太太话裡有讽刺的意味,便真心回道:“孙儿媳对夫君不曾有過长久服侍,却得夫君垂怜,是菩萨赐予孙儿媳的福分,唯有本分为妻,方才能报夫君与尤家大恩。” 老太太微微颔首,暂时沉默了。那些個事情,她在斟酌是否要给這孙儿媳一些暗示。儿子已年近六旬,只怕……只怕某些人的心思要落空了。 老太太又想到孙儿的事情,心中更是一阵唏嘘。要說老太太不疼孙儿,那是假的,眼看着孙儿的脾性愈发古怪,老太太也是急在心裡。只不過老太太也有许多无可奈何,身为大家族的一员,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漫知晓老太太的眼光,便更加自我谨慎了些,就不知老太太在斟酌什么事儿,還這般小心翼翼。她琢磨着,這老太太已经是位高望重,应当遇不到什么难事的。不過這尤家的事情不好說,也不定這老太太真有心事,所以才对尤家事情不闻不问一心向佛的。 秦漫沉住气等待着,老太太想必還是加了几分筹码在她身上,否则便不会在如此短的時間内传唤她了。毕竟,尤家的人包括尤老爷在内,想见老太太一面也是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