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们,算是個什么东西!
卡伦站起身,看着先前双手拄着拐杖用胸膛顶住自己帮自己保持住平衡的罗特。
深吸一口气,
感到大脑有些眩晕,
一時間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缺氧還是醉氧。
但心裡,终归是忽然一松,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那块巨石,在此时像是被搬开了。
只是,這种情绪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不是因为它的复杂,而是另外一家的惨剧就摆放在面前,道德的准绳让你无法让你說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如果自己不在现场,而是在打电话,那完全可以:
“嘿,罗特,听說你那條街上死了一家人,吓到我了,還以为是你家出事了呢。”
在死亡面前,
绝大部分的情绪都会被浸染成灰色;
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去尊重某個逝者,而是在尊重生命;
毕竟,绝大部分人看着哀悼会上躺着的那位逝者时,脑子裡都想象過自己躺在那儿时是個怎样的情景。
当然,内心的舒缓是能够理解的,也不用去因此而感到愧疚,人类的苦难与悲伤很难实现真正的共通,尤其是针对陌生人。
“卡伦,卡伦?”梅森叔叔又喊了起来,“你沒事吧,把這台车扶好。”
卡伦回過头,走過去,将担架车扶好。
梅森叔叔又吩咐道:“阿福,你和我去抬裡面那具,卡伦,如果你推不动的话,在這裡等我們。”
卡伦尝试一個人推担架车,如果在平稳的路面上問題倒是不大,可偏偏這裡坑坑洼洼,轮子很容易陷进去。
這时,莎拉的母亲走了過来,抓住另一边,帮着卡伦一起推担架车。
罗特则在旁边跟着一起行进:“卡伦先生,你知道么,在這條街上我被大家称为瘸子罗特,上面躺着的這位被称为断手西索。”
“說起来,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曾经還是工友呢,在我們小时候双方的父亲经常在一起喝酒,我們俩還一起玩耍。”
“后来,我們一起进了同一家工厂,发生事故那天,我們都被压在了设备下面,我为此失去了一條腿,他则失去了一條胳膊。”
“他曾经這样安慰過我,嘿,罗特,我真是羡慕死你了,你至少還拥有一双完整的手能用车胎皮做拖鞋,可我却不能用這一双脚去织手套。”
“他家其实比我家還困难,我做拖鞋夏天时每個月還能赚几百個卢币补贴家用,我妻子還能在纺织厂裡上班有薪水。
他很多时候只能去垃圾堆裡捡剩肉去卖给炸肉铺子,不過,他经常把最新鲜也是最完整的肉带回家来,也会分给我們。
每次他送肉给我时,他都会說:
嘿,肉就算是剩下的,它嚼起来依旧是香的,就像是咱们俩一样,缺胳膊少腿,但我們不也一样是人么。”
“他妻子心脏一直有問題,干不了累活,就和他母亲在家裡给人家折纸盒子,一百個纸盒子能换2卢币的工钱,经常一折就是一整天。”
“那天游行回来之后,我們都很兴奋,他对我說,罗特,你瞧见了么,西克森先生依旧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他依旧是我們东区的骄傲。”
“他已经在分配每月可以领取的200卢币应该怎么花了,他說想存下来,让自己的妻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他說他妻子心脏的問題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但他的妻子却說钱应该存下来给孩子上学用,等孩子上初中后,学费和书费应会更贵。”
“就在昨天晚上,卡伦先生您走后,我還去他家串门了,我還把您给我的那张精美的名片拿出来给他看。”
“他很惊讶,說他看到了街上停着的那辆灵车了,他路過时還感慨過,到底怎样家庭的人死后能躺在這么豪华舒服的大车裡去参加自己的哀悼会呢?”
“我跟他說您在我家吃晚餐的事了,他說以后他家宝贝上初中后,应该也会认识家境好的同学,到时把同学带回家做客时,他得准备些什么来招待才能不失礼数。”
担架车已经被推到灵车后,卡伦打开了灵车后车厢,从上面拉下来一块垫板,這样担架车就能直接拉上去,這是老灵车所不具备的配置。
卡伦先上去,往上拉,莎拉母亲与罗特则一起伸手在下面推。
终于,载着“断手西索”的担架车被推上了灵车。
卡伦走下了车,眺望远处,寻找叔叔与阿福的身影。
而在這时,一直說话的罗特先生猛地把脸凑到卡伦面前,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眼眶完全泛红,近乎歇斯底裡地咆哮道:
“卡伦先生,一個昨晚還在考虑为日后如何招待女儿家庭好的同学上门做客的父亲,他就這么服毒自杀了,您觉得可能么?”
“我……”
“他死了,断手西索死了,他母亲也上吊死了,他妻子带着女儿跳楼死了,我去看了那個场面,不能看,根本就不能看,也不忍心看。
卡伦先生,他们家的小米拉,可是他们全家的心头宝贝啊。
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肯定也会拼命保护小米拉的,尤其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就是因为生小米拉后心脏自此出了問題。
他的妻子,把女儿视为比她本人生命更高的珍贵。
她就算是要去寻死,
又怎么可能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死!”
卡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罗特的话。
罗特用手攥住卡伦的衣服,莎拉妈妈在后面拽自己的丈夫,但罗特就是不松手。
“還有就是……为什么来接西索的,是卡伦先生您?
天呐,
他付得起丧葬费么,
他家连火葬费都需要凑啊,
怎么可能有钱去开哀悼会!
您瞧瞧,
他现在躺进了這辆舒服的大车裡,
這是昨天他還活着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噗通!”
罗特的两根拐杖掉落在了地上,然后他整個人摔倒在了水洼中,溅起了一片污水,可哪怕残疾却一向爱干净的他,却不停地用双手拍打着水洼:
“谁能告诉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记者为什么会来得這么快!
西索的遗书上为什么会骂西克森先生!
天呐,
他可是一個连女儿小学题目都看不懂,還需要带着女儿来向莎拉請教作业問題的断手西索啊!”
此时,一群已经拍完照的记者从裡面走了出来;
他们打着伞,保护着照相机,小心翼翼地从水洼砖头上踩着過来,在经過疯狂拍打着水洼的罗特身边时,纷纷露出了惊吓与鄙夷的神色,远远地绕過。
任凭罗特继续一個人疯狂地坐在那裡喊叫着。
這时,叔叔在一個警察的帮忙下,将西索母亲的遗体也推了出来。
更远处,阿福一個人推着另一辆担架车過来,上面白布下躺着两個人。
所有尸体都被运送上了灵车,担架车车轮子被收起,中间的坑裡,放着的是西索与他母亲,两侧原本同车人乘坐的位置,则放着妻子和女儿。
梅森与警察签了单子后,坐进了驾驶室。
“少爷,上车了。”阿福提醒卡伦。
卡伦上了车,人坐的位置被尸体躺了,卡伦只能和阿福坐在下面,同时還伸出一只胳膊防止车子的颠簸让尸体滑落下来。
终于,
外面的喧嚣开始远离,灵车驶出了矿井街。
“阿福,帮我拿根烟。”开车的梅森叔叔喊道。
阿福走過去,将梅森叔叔的烟拿出来,递了一根送到梅森嘴裡,又帮梅森点燃。
等到阿福准备把烟放回去时,梅森对后头努了努嘴。
阿福会意,同时也想起来那天在明克街128号二楼窗台自己和莫莉女士陪着伟大的存在一起抽烟,然后放声大笑的场景。
阿尔弗雷德将烟送到卡伦嘴边,
卡伦接過烟,但拒绝了帮忙点烟的动作。
“叔叔……”
未等卡伦說完,开车的梅森叔叔马上喊道:
“自杀,自杀,自杀,去**的自杀!”
提前准备好丧仪社的定金,预约了日子,然后全家自杀,等着被收尸,這不是不可以,事实上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类似的生意,真有老夫妻为了一起死,所以提前帮自己安排好后事的。
但10万卢币的定金,
茵默莱斯丧仪社,
是住在矿井街的這一户人家能负担得起的么?
给定金的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死,会在今天死,死的還是人家全家!
不是什么等一代人都死了后集体发丧的那個情况!
所以,這還叫哪门子的自杀!
别人不清楚,
外人不清楚,
提前收到定金的茵默莱斯家能不清楚?
自家休息了這几天,就为了等待這一场“自杀”?
梅森不是傻子,他当然早就看出来了。
但情绪发泄之后,
梅森又說道:
“卡伦,今天记者来了好多,我相信,等明天哀悼会时,记者会来得更多,刚刚那位警长跟我說,他上面的局长也在盯着這起案子,市政府裡很多人都在盯着這起案子。”
卡伦抿了抿嘴唇;
前面有些堵车了,
梅森叔叔疯狂地按喇叭催促:
“嘟嘟嘟嘟!!!!!”
然后,
他又颓然道:
“所以,我們能做什么呢,去告发去检举,說我們早就收到了10万卢币的定金?說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我們要去伸张正义?
我們要去揭露黑暗?
我們要为现在车上的四位客人主持公道?
卡伦,
這是大人物们的游戏,
他们既然敢大大方方地给我們定金,给我們這么多的定金,他们就不会害怕我們会說出去,因为他们有底气,可以堵住我們的嘴。
可以用卢币,
当然,
也能像车上的這家人一样,他们的嘴,同样无法再說出话来了。”
阿福看着情绪不断跌宕来回的梅森,他觉得,梅森先生的這些话,与其說是在宽慰自己的侄子,让他对這個社会的黑暗面看开点,倒不如說是梅森先生正在安慰他自己,安慰他内心的那颗正直的心。
他不是在开解卡伦,而是在开解他自己。
“我知道了,叔叔。”
卡伦有些头疼,许是一开始的“误会”,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此时坐在灵车上,竟然有了晕车的感觉。
梅森叔叔也不再大声說话,而是安心地开车,时不时按喇叭的急促,可以体现出他内心的急躁。
或许,
如果時間能倒流的话,他就不会選擇接下這一单了。
赚钱是为了提高生活品质,提高生活品质是为了让心情更加愉悦,现在他不愉悦了。
卡伦看着自己手边椅子上躺着的女孩,她比莎拉小一些,毕竟才上小学。
“邻居看到了,是她妈妈带着她,去的天台。”阿尔弗雷德提醒道。
卡伦看着阿福;
阿福似乎想用笑容来缓解此时的氛围,可笑容在此时有些過于不合时宜,只能严肃深沉脸继续道:
“少爷或许可以回去问一下爷爷,也就是狄斯先生。”
這句话,
被正开车的梅森听到了:
“告诉父亲也沒用,父亲是個正直的人,可父亲只是個神父,把這事告诉他,只会让父亲苦恼。”
卡伦则是听出了阿福的言外之意;
自杀,不仅仅是因为留下了遗书,還因为有很多邻居亲眼看见妻子带着女儿从家裡出来走向筒子楼的這一幕。
沒人威逼她们,是妻子自己带着女儿去跳楼的。
所以,
這裡面可能会有問題。
事实证明,
至少站在茵默莱斯家這边,很清晰,這一家,不可能是自杀,一切的一切,早就有预谋了。
可問題是,妻子与女儿的死法,又不见有人胁迫,是“自愿”的。
所以,這裡面就有問題,有一個悖论;
而某种存在,却拥有超出人类正常思维模式下制造悖论的能力,那就是……
“异魔。”
卡伦对着阿福小声道。
阿福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灵车,在接近中午时,回到了明克街。
等快要到家时,
开车的梅森叔叔忽然大叫了起来:
“该死,這是怎么回事!”
原来,
就在明克街13号门口,也就是茵默莱斯家门口的路面上,聚集了一堆人,他们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束白玫瑰,正静坐在那裡。
等到灵车過来时,原本坐在地上的那群人,马上起身,高举起了玫瑰,脸上露出了悲怆之色。
那一束束白玫瑰,举得很整齐,也觉得很熟练,像是排练過一样。
同时,旁边车上下来了不少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当灵车开始卸尸体时,他们开始不停地拍照。
“让让!让让!”
“让让!让让!”
梅森叔叔大声喊着,但沒有什么用。
“白玫瑰们”,簇拥在每個前进的担架车旁,在哭泣,在哀悼,同时,每一辆进去的担架车遗体上,都被摆满了白玫瑰。
在罗恩的帮助下,所有担架车以及遗体,都被推了进去。
记者们還想进来,
但被温妮姑妈与玛丽婶婶出来制止:
“遗体需要整理,明日才是哀悼会,谢谢,請不要打扰我們工作。”
這时,路边一辆车裡坐着的《罗佳日报》总编胡米尔吩咐旁边人道:
“不要让他们傻乎乎地进去抓拍尸体,他们难道想拍跳楼死后的血淋淋效果么,该死,那样子放在报纸上根本就无法激发出民众的愤怒,民众只会觉得恶心与反胃。
让那些记者都先回来,拍静坐者就好。
等遗容整理完了,变得正常了,再在哀悼会上拍,這样才能显得平静,读者看到报纸上的照片后,才能在這种照片裡激发出愤怒的情绪,懂么!”
……
走入客厅;
梅森叔叔气得直接将帽子摔在了地上,
“疯了疯了,外面那群拿着白玫瑰的傻子,竟然来得比我們灵车更快!”
温妮姑妈說道:“市长竞选者福德办公室秘书来电话询问,问我們何时能整理好遗容,他要来瞻仰,我說了明天。
另外,各家报纸也预约了哀悼会的瞻仰,說要派记者来出席;
各個大区的工会的代表,以及市政府的一些官员办公室,甚至還有一些罗佳市的明星名流,他们的助理也打来了电话询问何时可以瞻仰逝者。”
玛丽婶婶說道:“梅森,我觉得這個单子,好像有問題。”
“滚!滚!滚!”
本就情绪濒临失控的梅森叔叔直接大叫起来,
然后蹲在了地上,
开始哭泣。
莫莉女士凑到阿福身边,小声问道:
“梅森先生這是怎么了?”
阿福小声回答道:“他是個好人。”
卡伦默默地走上楼梯,
从一楼,走到二楼,再从二楼,走到三楼。
“家裡今天好热闹。”普洱沿着楼梯扶手一边跟着卡伦走一边问道。
卡伦沒說话;
“卡伦,如果你有心事的话,其实可以去和狄斯說。”
說着,
普洱還特意低下头,看着下方两個正抬着头往楼梯上看的异魔:
“亲爱的卡伦,看在松鼠桂鱼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不要太听那两头异魔的话,你得听你爷爷的话,狄斯的话,才是最合适也是最稳妥的。
他总能,总能给你最合适也是最冷静的建议。”
卡伦停下脚步,看着普洱。
普洱摇了摇尾巴,
道:
“总之,你不能冲动。有句谚语,叫冲动者终将被邪神吞噬。”
說完,普洱歪了歪脑袋,
道:
“我在說什么东西,喵。”
卡伦走到狄斯的书房前,犹豫了一下,還是敲了门。
“哆……哆……哆………”
“进。”
卡伦走进了狄斯的书房,狄斯正拿着钢笔在写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道:
“外面很热闹,那笔订单接回来了?”
“是的,爷爷。一家四口,都死了,留下了遗书,在我們约定期限可行的最后一天,很巧地死了。”
“哦。”
“他们住在矿井街,家境很不好,10万卢币的定金,把他们家卖十遍也卖不出来。”
“哦。”
“我觉得,這不是自杀。”
“嗯,很明显,有人安排了他们的死亡,而且還提前订好了我們家的丧仪服务。”
“所以……”
“你可以报警,和警察說,你和那位杜克警长认识,不是么?哦,他可能不分管东区,那可以打市局的电话,把這一线索告诉他们,一楼电话机旁的电话簿裡,有市局的电话号码的。”
“外面来了一群拿着白玫瑰的静坐者,還有一大群记者,今晚,或者明天哀悼会时,会有一大群官员以及名流過来参加哀悼会。”
“哦,看来他们的势力很大,而且应该牵扯到政治斗争。”
“是的,所以报警……应该沒用。他们已经明明白白地几乎就直接提前告诉了我們,他们要杀人了,让我們空出時間来收尸,就是有底气,哪怕我們知道了,也对他们毫无影响。”
“哦,那就不要报警了,反正也沒用。”
“……”卡伦。
狄斯還在继续写着东西,像是在写着报告;
事实也的确如此,狄斯正在写關於贝尔温神降事件的第二次调查报告。
卡伦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身,准备离开。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更自私一点的想法是,他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
他只是一個……一個辍学的高中生。
好吧,他還有两头一直坚信着自己是邪神降临的异魔,這两头异魔,很有本事,莫莉女士能当着他的面一口吞下修斯夫人,而阿尔弗雷德,应该比莫莉女士更强大一些。
他或许可以命令,或者叫诱导這两头异魔去帮自己做些什么;
但他又有些害怕,
正如普洱所說的:不要冲动。
对方很强大,在世俗裡;而滥用异魔能力的后果,可能更可怕。
但,
又正如普洱所說的那样:狄斯永远冷静。
是的,
爷爷很冷静,既然报警沒用,那就不报警了。
梅森叔叔痛苦地蹲在地上哭,作为一個普通人,他清楚他沒能力去和外面那些人抗衡,他有家有家人有家业,所以他只能歇斯底裡后,蹲在地上哭。
卡伦也是一样,自己有什么资格,把整個家,都带入危险的漩涡?
就为了……那点可怜的……正义感?
死去的,還不是罗特一家,不是么?
死去的不是自己认识和接触過的人,沒一起吃過饭,也沒一起抽過烟,自己也沒摸過那家小女孩的头,所以,和自己,也沒多大关系吧。
自己明明也是看着罗特先生還活着的时候,感到一阵轻松么?
所以,
我纠结什么呢?
這個世界,這個社会,就是這個样子的,你想去改变什么?
還不如想着晚餐给家裡人做点什么好吃的,让情绪崩溃的叔叔,可以有一些胃口,這才是对家人好的選擇。
卡伦打开门,
听到后面的狄斯钢笔不停划动的声响,
卡伦犹豫了一下,
回头又說了声:
“爷爷。”
“嗯?還有事么?”狄斯依旧在继续写着东西。
“我們清楚那家人是被安排死亡的,但有邻居看见那家人的妻子带着女儿主动走向了天台,跳了下来,而据我所知,那位女主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的,她不会干出看着丈夫死去就带着女儿一起去死一了百了的事。”
钢笔,
停下了。
狄斯,
抬起头了,看向卡伦,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卡伦回答道:“我觉得,這裡有一個悖论,很可能有异魔力量的插手。”
狄斯将钢笔盖上笔帽,放回笔筒,将写了一大半的报告合起,同时站起身,
道:
“有异魔插手的事,那我們就要管了。”
“额……”
卡伦对狄斯态度的忽然转变有些不适应。
狄斯打开书桌抽屉,从裡面取出一個黑色手提箱:
“你对整件事的经過应该比较了解,所以要是异魔杀人的话,你觉得该从哪裡追查,我的意思是,可以是异魔,也可以是驱使异魔杀人的人。”
其实卡伦并不知道该如何调查,他又不是警察,上辈子也仅仅是做過警局顾问而已。
但狄斯既然问了,
卡伦就给出了一個大方向的答案,因为這個答案,是明摆着的:
“我觉得這起事件是一個导火索,外头正有一群人正等着借這個事件炒作,最终会导向市长竞选,成为攻击老市长的舆论利器。
所以,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如果老市长下台最有希望上台当新市长的那位……叫,福德。”
“好,我們去福德家,问问他是不是他做的。”
“额……”卡伦呆住了。
狄斯提着黑色手提箱,绕過书桌,来到了卡伦面前,见卡伦一动不动,问道:
“怎么了?”
“去……福德家?”
“对啊,你不是說他是最大获益者么,那直接去问他,不是最方便么?”
“爷爷,他是市长竞选人,罗佳市市政府裡,媒体,应该還有很多名流以及财团,都是他的支持者。”
“嗯,然后呢,怎么了?”
“我們就直接去他家?”
“先去问问他,如果不是他,再請他說出其他的嫌疑人,這不是最方面最快捷的選擇么?”
“是這样沒错,但对方势力很大,而且能驱动异魔杀人的话,证明对方的背景裡,应该也有……”
卡伦停住了话语,
因为他看见狄斯笑了。
“呵呵。”
狄斯伸手,拍了拍的卡伦的肩膀,问道:
“我让伦特给你拿去的书,你看了么?”
“看了一本。”
“哪本?”
“《秩序之光》。”
“嗯,裡面有一句话,你看到了沒有?
就是那句:
秩序神教,作为维护秩序的存在,理当在秩序之光的照耀下,一视同仁。”
卡伦点了点头,道:“看到了。”
“那看来,你還沒能理解這句话。”
“我……”
“秩序之光的照耀下,一视同仁。
意思就是,
无论是谁,都沒有被我們秩序神教另眼相看的资格;
這不是写在瑞蓝宪法裡的人生而平等,
而是,
秩序神教,用拳头打出来的真理。”
說着,
狄斯伸手轻轻拍了拍卡伦的脸,
笑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天真地认为,你的爷爷我,会害怕什么市长、媒体和财团呢?”
狄斯自己打开了书房的门,
继续道:
“毕竟,他们算是個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