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来自矿井街的生意
灵车开回到明克街,停在了家门口的路边。
熄火,
手又摸了摸方向盘,
卡伦心裡忽然有种莫名的爱不释手。
到底是家裡花了這么多钱买的车,质感上确实沒得說。
米娜推开院门,玛丽婶婶迎了出来,问道:“吃饭了么?”
“妈妈,我們在莎拉家吃了。”
“也不打個电话回来。”玛丽婶婶埋怨道。
“莎拉家沒有电话呢。”
這时,玛丽婶婶看见卡伦手裡捧着的罐子:“罐子裡装的是什么?”
“酸黄瓜,挺爽口的。”
“是么,明天我也尝尝。”
卡伦回到三楼,先去盥洗室洗澡。
哪怕是冬天,他也会坚持每天洗澡,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還好,這辈子依旧有這個條件。
玛丽婶婶每天都会在傍晚时把干净的睡衣放在盥洗室裡的台面上,第二天穿的衣服则会放在卡伦卧室床上,這一点,让卡伦感到很温暖。
舒舒服服洗了個热水澡,换上睡衣,本想着去二楼倒杯冰水,犹豫了一下,還是先走进自己的卧室。
伦特正坐在他的弹簧床上,手裡拿着一些卡牌正在玩着;
卡伦在书桌前坐下,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
侧身对后头床上的伦特說道:
“刚忘了,伦特,你去帮我倒杯冰水来。”
“好的,哥哥。”
伦特下床,穿上拖鞋出去帮哥哥倒水。
卡伦伸了個懒腰,伸手想去拿那本米娜帮自己在图书馆裡借来的《瑞蓝宗教通史》,可却意外地发现,书桌上那個位置多出了好几本书,也是宗教方面的书籍。
“哥,水。”
“嗯,对了,伦特,這几本书是谁放這儿的?”
“哦,是我从爷爷书房裡拿的。”
“你从爷爷书房裡拿的?”
你有那個胆子进爷爷书房偷书?
“是爷爷让我拿来的。”
“哦,好的。”
這就正常了。
伦特重新躺回被窝,枕着枕头,看向卡伦這边,问道:
“哥,你不休息么?”
“我再看会儿书。”
“哥,你還不打算复学么?”伦特好奇地问道。
以前的哥哥或许真不适应学校,但现在的哥哥,伦特觉得沒問題,他其实也挺期待哥哥复学后抽屉裡塞满情书的画面的,那样晚上這個时候,他就可以帮哥哥愉快地拆情书啦!
“這個,再說吧,你早点休息。”
之前卡伦急着复学,想考出去,脱离狄斯,去呼吸新鲜且自由的空气;
现在的卡伦,作为法理认定“邪神”,意识到外面自由的空气其实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打开台灯,取出一本新書,书的封面是棕色,书名是《秩序之光》,卡伦留意到這本书并沒有标注出版社,但制作還算精良。
所以,這是秩序神教内部刊物?
打开這本书,扫了一眼纲目,卡伦发现确实是一本介绍《秩序神教》的书。
有点像是你去人家公司应聘,人家会给你的自家公司“介绍资料”,裡面会有這家公司的创办、发展、壮大、机遇,当然,最重要的是未来无比美好的前景和规划蓝图。
一般越是不靠谱的公司,未来规划蓝图就越是做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過,宗教内部刊物倒是和那些传销公司不一样,因为未来前景基本都是固定的,甚至都是信徒们平时挂在嘴边的祷告词;
而且,年代久了,传承久了,就算是一家传销公司,它要是能传销個上千年甚至一個纪元以上,它……可能還是一家传销公司……但肯定是染上了贵族气质。
手裡的這本书,前面一大半讲的是秩序神教的歷史;
从最开始的神话故事讲起,等神话故事那部分的“歷史叙述”讲完后,就過渡到有名有姓有年代的发展模式之中。
比如某某年某某人在某個国家为秩序神教做了什么事,开创了什么先河等等,很像是一個国家政权的编年史。
神话故事方面,卡伦特别留意了一下秩序之神苏醒的那一部分。
在這本书的阐述中,秩序之神是自我封闭放逐了一個纪元的時間,后面又有一大堆繁复的叙述,总结起来大概意思就相当于“高僧悟道”。
只不過秩序之神的悟道時間比较长,且高僧是闭关出关,而秩序之神则是“苏醒”。
這裡的“苏醒”,很像是秩序神教审判官所必须掌握的“苏醒术”。
卡伦记得普洱曾与自己說過,在秩序神教的神话叙述之中,是光明之神唤醒了秩序之神,但這本书裡并沒有這样的记载。
普洱活得很久,用狄斯的說法就是普洱在狄斯還沒出生时就已经和茵默莱斯家有关系了;
所以,卡伦更相信普洱的說法,毕竟,文字上的记载是可以变更的,最重要的是,一只猫它有什么目的去对着自己這一個高中辍学生去篡改歷史?
至于为什么在這本书中,光明之神的参与感被消除了?
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光明神教已经消亡了。
早年秩序神教的神话叙事中之所以要把光明之神拉进来……可能也有着蹭当时光明神教热度的因素在。
而等到光明神教消亡后,马上就又对其进行切割,修改掉自己的黑歷史。
毕竟,谁家宗教愿意自己祖上的真神做過其他真神的小弟呢?
如果你现在依旧家大业大,那還能捏着鼻子攀下這门亲戚,你现在坟头草都這么高了,肯定是我家秩序之神永远的光伟岸。
不仅如此,算上书中写的秩序之神曾“自我封闭放逐”了一個纪元,等于是在年岁上或者叫辈分上,直接超出了光明之神一個档次。
原本应该是光明之神“喊醒”了秩序之神,有点像是长辈提携晚辈,大哥叫醒了小弟;
现在像是光明之神的祷告,感动了秩序之神,然后秩序之神降临。
很像是饭圈裡粉丝对自家爱豆的宗教玩法;
其余的神话叙事篇幅卡伦都直接跳過,中间的编年史,卡伦也選擇了跳過。
最后一卷,讲述的是如今秩序神教的运行模式。
但它只是记录了哪些国家有哪些大区,有多少管理处有多少神像,并未具体的细分描述真正的底层运营逻辑;
但有一段理论吸引到了卡伦,因为這段理论初读觉得很正常,可细想下来,又觉得匪夷所思。
“诸神签订了契约,契约约束,诸神主动后退半步,让秩序之神掌管诸天的秩序。”
“秩序神教,作为维护秩序的存在,理当在秩序之光的照耀下,一视同仁。”
這裡的“诸神”与秩序之神签订了秩序契约,卡伦并不认为是真的,除非记载這個的人就是当时神界的那张签契约的桌子或者签契约的那支笔;
所以,這应该是影射的现实,是现实裡的诸多正统教会;
后退半步,应该就是让渡了一部分权力给秩序神教,让秩序神教来维持某种秩序。
可那些其他正统神教为什么会這么通情达理?這么顾全大局?
又真的是在友好协商的基础上,主动做出的让步么?
而“秩序之光”照耀下,一视同仁,意思又值得玩味了;
這段话前后联系起来,让卡伦脑海中出现了一個手拿砍刀的古惑仔形象:
我定的规矩,你们服不服?
别害怕,我喜歡以德服人!
卡伦喝了口水,
所以,秩序神教在這個世界裡,至少在目前,应该是拥有比较强大的势力与底气的存在。
粗略看完這本书后,卡伦感到有些累了,剩下的几本书暂时不打算翻了;
上床,
熄灯,
睡觉。
……
第二天,七点半,卡伦起床。
洗漱之后,下了二楼;
早餐是牛奶与面包加烤肠,哦,還有几块酸黄瓜。
這玩意儿配面包怎么吃?
可能是婶婶误以为自己对這一口太着迷,否则怎么会从人家家裡带回来一大罐呢?
右手拿面包蘸牛奶,左手习惯性翻开放在餐桌上的今日的《罗佳日报》。
报纸第一版是通知全体市民市长竞选投票将在五天后正式开始。
第二版是一篇专访,专访的是前几日的工人游行代表。
呈现方式是记者提问对方回答,
而工人回答部分表现出的,是一种消极与悲观的态度,更有一名患有尘肺病的工人在采访中說出了:
“西克森已经背叛了我們,背叛了东区!”
嗯?情感倾向上,和昨晚罗特与自己說的,完全不一样。
在罗特眼裡,西克森老市长是他们东区的骄傲。
不過,卡伦对报纸上的倾向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从竞选预热开始时,《罗佳日报》就几乎旗帜鲜明地站在老市长的对立面,仿佛就笃定了老市长肯定无法得到连任一样,且一点都不担心万一站错队了会不会遭到打压与清算。
咬了一口泡软了的面包,
卡伦忽然发现這篇篇幅很长的专访裡,有一個受访者居然叫罗特。
记者:您觉得市政府对這次工人游行示威的处置是否恰当且合理?
罗特:不,市政府完全就是在敷衍我們,在需要我們工人时,用各种花言巧语来让我們为他卖命,而一旦我們失去了利用价值,比如像我一样,失去了一條腿,变得残疾了,他们就会把我当作垃圾一样清扫出去,任凭我在臭水沟裡被一群苍蝇围绕着自生自灭。
记者:那您对未来,有怎样的看法与期待?
罗特:沒有期待了,真的,我觉得整個罗佳市的天空都已经变成了黑色,我和我的家人,对未来都已经变得麻木且绝望,我只是想要一份可以维系住家人生活的渠道,可连這些我都无法得到。
西克森已经背叛了我們东区,他就像是那些冷血的厂主一样,将我們利用完后,就将我們一脚踹开!
记者先生,
我已经感到活不下去了,真的,我和我的家人,都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這冬天,是如此的寒冷。
……
报道最下方,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男子拄着拐杖,是一张背影,但可以看见他一條裤腿是空荡荡的;
而背景则是罗特的家,一個满是水洼入门低矮的家。
看到這裡,
卡伦皱了皱眉,
下意识地拿起一块酸黄瓜,咬了一口,借着那股子酸爽劲儿卡伦骂道:
“這报纸真是够……不要脸的。”
他不认为這是罗特采访时的原话,因为昨晚罗特完全沒理由也沒道理来欺骗自己,自己家是开丧仪社的又不是开市长办公室的。
“這阵子的报纸完全不能看了。”梅森叔叔一边走過来一边說道,“尤其是市长竞选活动开始后,我都戒掉了早餐看报纸的习惯。”
說着,梅森叔叔用手比划了一個圆:
“毕竟,谁愿意在用餐时面前摆放着一只盖着章的屁股呢?”
“那我們家以后可以换一家报纸订。”卡伦說道。
“哦,但那只不過是从一個盖红章的屁股换成一個盖着黑章的屁股,多订几份报纸,你会收获更多的屁股。
偏偏每份报纸下面還会重申自己尊重新闻自由,但它们理解的自由就是可以自由地把它们家老板的屁股往我們读者脸上压。”
“叔叔說得对。”卡伦放下报纸,“非常的深刻。”
“哈哈,咦,這黄瓜好吃么?”梅森叔叔伸手拿起一根,咬了一口:“唔……我……”
說完,梅森叔叔直接干下去一大杯牛奶。
“天呐,這真是魔鬼的食物。”梅森拿起面包又压了两口,但很快又道,“配肉吃倒是不错,能解腻,配面條也可以。”
卡伦有些欣慰,经過自己這段時間的“投喂”,梅森叔叔终于意识到“解腻”的含意了。
之前茵默莱斯家的伙食习惯遵照瑞蓝中产的统一标准,而這個标准大概就分两点:
看我不甜死你!
以及,
看我不腻死你!
“对了,今天几号了来着?”梅森叔叔问道。
“16号了。”卡伦回答道。
“真好,今天不送来的话,那定金就可以躺着收了。”
就在這时,
一楼传来了电话铃声,在一楼的温妮姑妈接了电话。
正啃着面包的梅森叔叔顾不得說话时面包屑飞出,
嘟囔道:
“可千万别是死人了。”
少顷,
一楼传来温妮姑妈的喊声:“梅森,梅森!”
一般出现這样急促的喊声,就意味着要出车了,梅森叔叔马上起身穿起外套。
卡伦也站起身,跟着梅森叔叔一起走下楼。
“温妮,不会是?”梅森叔叔一边下楼一边问道。
其实,都不用问的,因为如果是其他生意,按照合同,一直到明天为止,茵默莱斯家都不会接其他单子。
且就算是在后天的18号,梅森叔叔也只安排了一個福利单,沒接正式单,毕竟不管怎样都得给别人多预留一天的時間不是,做生意嘛,不能那么死板和贪婪。
“是的,那一单来了,是付定金的那家。”
“唉。”梅森叔叔耸了耸肩,“行吧,那开始吧。”
人家付了定金,既然活儿来了,肯定得做。
“阿福,罗恩!”
梅森叔叔喊起了两個活计。
其中,阿尔弗雷德的名字因为太绕口,被梅森叔叔做了简化,這在這裡很常见,有些时候名字长的朋友甚至会被简化成几個字母代表他。
梅森叔叔喊阿尔弗雷德时,“阿”礼貌性地拖长了一点点,再额外礼貌地加了点翘舌音,但听起来,依旧是……阿福。
阿尔弗雷德出现在了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灰色的工装。
“罗恩呢?”梅森叔叔问道。
“他昨晚說要去酒馆喝酒,所以今天可能来晚了一点,還沒到。”阿尔弗雷德說道。
“该死。”梅森叔叔骂了一声,转身对温妮姑妈道:“等罗恩来了,叫他自己想办法過来,哦,对了,地址呢?”
“东区矿井街117号。”
“什么?”卡伦马上看向温妮姑妈。
“去矿井街的路好难走,好像现在還在修路。”梅森叔叔說道。
這时,玛丽婶婶从地下室走上来,說道:“米娜的那個同学莎拉不就住在矿井街么,昨天卡伦還开车送她回去的。”
“這样啊,那好,卡伦你来开车吧。”梅森叔叔拍了拍卡伦的肩膀,又好奇地问道,“米娜那個女同学家也住矿井街么,多少号?”
多少号?
那种下雨天走路都需要踩着砖头像跳舞一样的棚户区,哪裡能看得见门牌号……
卡伦只能回答道:
“我不知道。”
“行吧,到地方再问人吧。”梅森叔叔又看向阿尔弗雷德,“阿福,你吃過早餐了么?”
“吃過了,先生。”
“好的,那我們出发吧,卡伦,开车。”
“哦,好。”
卡伦发动了灵车,驶出了明克街。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只是恰巧发生在矿井街而已。
开车时,
卡伦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早上《罗佳日报》的报道:
我已经感到活不下去了,真的,我和我的家人,都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這冬天,是如此的寒冷。
随后,
又浮现出在上一個葬礼上,交付定金的那個黑衣人說的话:
“他们一家感情很深厚。”
紧接着,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罗特的话:
“是的,是的,卡伦先生這话說得很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家。
待会儿又要到矿井街了,正好可以向莎拉妈妈請教一下她焖面的制作手法,尤其是那個酱料的配置,要学過来,味道真好。
“卡伦,小心!”
梅森叔叔喊道。
卡伦马上收紧了意识,打了一下方向盘,灵车這才沒有直接撞路灯上。
“你這是沒睡醒么?還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梅森叔叔倒是沒担心卡伦会把家裡新买的灵车撞坏。
“我……可能是吧。”
“還是我来开车吧,你指路。”
“好的,叔叔。”
灵车内部空间大,驾驶位有点像是小型公交车那种,车裡人不用下车就可以换驾驶位。
梅森叔叔重新发动了灵车,卡伦则坐到了后面。
我为什么心裡会這么害怕呢,
我到底在瞎想瞎担心瞎害怕什么,
他们一家现在肯定好好的,我待会儿還要告诉老奶奶,她腌的酸黄瓜,真好吃。
阿尔弗雷德坐在对面,看着沉默坐在那裡的卡伦。
他有意想要上前去询问,但又有些犹豫,伟大的存在现在心神不宁,但,他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终于,
灵车驶入了矿井街。
“人真多,今天是跳蚤市场赶集的日子么?”开车的梅森叔叔說道,“哦?那裡還有两辆警车。”
卡伦看向窗外,在人群之中,确实有好些個警察的存在。
“灵车来了,灵车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可怜的一家人,希望他们早日安息。”一名妇女的祷告声传入卡伦的耳中。
“真是太可怜了,那個小姑娘摔死时還背着书包,据說是她妈妈骗她說要早点带她去上学。”
“下车了卡伦。”梅森叔叔喊道,“把担架车搬下来。”
卡伦站起身,因为前面灵车后车厢的凹坑设计,卡伦身形一個不稳,若非阿尔弗雷德及时伸手抓住卡伦,可能卡伦得摔下去了。
阿尔弗雷德笑着說道:“少爷,這裡可不适合躺呢。”
……
“恩呢!都可以躺下来睡觉呢。”
“哈哈,可不能在這车上躺下。”
……
卡伦下了车,穿着工装的阿尔弗雷德左右两個肩膀,一肩扛一個担架车。
梅森叔叔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
“我都想把罗恩给开了。”
這时,一名身材瘦削的警长走了過来,道:“快进去把尸体收走,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梅森叔叔有些诧异道:“手续都走完了么?”
照着這個围观的情景,依照梅森叔叔的经验来看,绝不是那种正常性死亡,谁家老人老死了或者谁家人病死了能把半條街都堵满了的?除非他很有钱。
“遗书都在,就是自杀的,一個服毒了,一個上吊了,剩下的母亲带着女儿从筒子楼天台上跳下来了。”
“這么多!”梅森叔叔惊呼。
“快点吧,早点处理早点完事。”
“来,你们跟上。”梅森对着身后的阿福与卡伦喊道。
昨晚的雨,持续到了凌晨,所以水洼处依旧存蓄着积水,大家都只能继续踩着砖块进去。
熟悉的路,
熟悉的砖块,
熟悉的环境;
前方,叔叔和那位东区警长的对话,继续传入卡伦耳边:
“男人前几日参加了游行,应该沒能满足诉求,所以绝望之下留下遗书服毒自尽了,遗书裡,全是骂市长先生背信弃义的话。
唉,沒办法,他還是個残疾人,你知道,现在就算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人想找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都不容易,更何况一個残疾人。”
“是的,您說的是。”
“他老母亲应该是发现儿子自杀后,承受不住打击,就自己在屋子裡上吊了,我們把她放了下来,她也留有遗书,就一句话,我儿子需要我的照顾。”
“唉。”
“男人和老母亲是死在家裡的,邻居事先并不知道,所以看见女人带着背着书包的女儿天刚蒙蒙亮就出门时還问過她们去哪裡。
女人回答說她丈夫今天喊了一辆出租车送女儿上学,女儿還很高兴地說今天她不用走很远去车站坐电车了。
邻居当时就纳闷了,她们家哪裡有钱坐出租车去上学,她们全家一天的收入怕是都不够坐一趟出租车的。”
“后来,女人就带着女儿……”
“嗯,去了筒子楼天台跳楼,找她丈夫,找她爸爸去了。
摔得有点惨,我听說你们丧仪社能把人恢复到生前容貌,這個也沒問題么?”
“沒有問題,這是我們的名片。”梅森叔叔习惯性地递上名片。
“真厉害,就是這裡了,父亲的尸体已经抬出来了在外面,老母亲的尸体在裡头,先把這两具收了,我再带你们去收那对母女的。
嗯?茵默莱斯丧仪社,地址在明克街,有意思;
住在這裡的人死了都是直接被拉去火葬社烧成灰的,谁会去开哀悼会啊。”
“那個,我們是……”梅森叔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而后面的卡伦张开了嘴,這话,他昨晚听到過一模一样的。
“少爷?”阿福小声问道,“您的身体,真的沒問題么?”
警长忽然生气地大喊:
“喂,把那些记者都推开,推开!
该死,谁让你们把遗书拿给记者拍照的,给我抢回来!
你们快点把尸体收走,快点,這群记者跟见了血的鲨鱼一样,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好的。”
梅森叔叔来到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男尸面前,伸手示意卡伦与阿福過来。
卡伦看着面前的男尸,脑子空空的。
“谢谢夫人,嘿嘿,夫人,听见沒,他称呼你夫人。”服毒了;
“一定要吃饱了,不能客气。”上吊了,
“它好像很符合你的口味,带回家和你家人一起尝尝。”“嗯,我每天都会帮爸爸捏腿。”跳楼了;
卡伦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自己离开时,通過后视镜看到送别的那一家人。
這怎么可能,
這怎么会,
虽然贫穷,可他们一直努力乐观地生活着啊;
這一家人,怎么可能去寻死!
不会的,
不可能的啊。
梅森叔叔喊道:“阿福,你過来我和你一起抬,卡伦,你扶好担架车。”
梅森叔叔与阿福一起将尸体抬起,放在担架车上时,担架车的轮子一阵滑动,心神恍惚的卡伦下意识地伸手去扛住,可他脚下却踩在水洼处,一個打滑,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還好后面有围观的人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卡伦整個人摔倒在泥泞的水洼中。
因为担架车的滑动,导致刚放上去的尸体也随之一晃,本来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落下,露出了尸体的空荡荡的袖口。
卡伦盯着那截袖子,嗯,是缺了胳膊么,不应该是腿么?
這时,用胸膛顶住卡伦的那個人开口道:
“卡伦先生,您快起来,我的拐杖要撑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