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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靠着這张和林清妙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脸让她在属于林清妙的圈子裡混得如鱼得水,她剪着林清妙常剪的发型,穿着林清妙爱穿的衣服款式,只要稍微表现出林清妙相似的神态她就能得到不少好处。
這让她形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心理,以为在许砚柏這裡也一样,谁知道结果让她這么难堪。不過换個角度想,许砚柏不吃這一套,說明他对林清妙压根沒什么想法,也是,虽然许砚柏和蒋千俞的关系好,可他和林清妙却连话都沒說過几句。
于贞也沒去跟王玺打招呼,直接离开了。
包厢裡许砚柏又倒了一杯水慢條斯理喝着,像许砚柏這样的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于贞那点心思,更何况他暗恋林清妙那么多年,林清妙的神态早已烙印在他脑海裡,于贞那表情一出来,他就知道她在故意模仿她,蒋千俞吃她這一套,可不代表他也吃。
饭局散了,许砚柏沒有回住的地方,他让助理将车开到洪楠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商场都关门了,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個喝醉的人跌跌撞撞从路边经過。车子就停在商场外面,街对面是一個公园,从公园往右走就是林清妙的家。
洪楠街比起他上学那会儿变了很多,道路拓宽了,公园裡的榕树也粗壮了不少,路灯也比以前更亮了。
他记得有无数個夜晚,也是在這個時間,下了晚自习,他会远远跟在她身后从這條街经過,也是在這個位置,点上一根烟静静抽着,看着她回到小区。
大多数时候她都和朋友在一起,有时候他也会和蒋千俞一起送她,他就不远不近跟在他俩身后,一声不吭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人說笑。
最近這段時間他常常来這边,偶尔還会去商场裡逛一逛,可一次也沒遇上過她。他拿出那张打印出的照片,照片上女孩被拍出的半张脸真的和林清妙一模一样。李警官說得沒有错,守着一個不可能的期待真的是一件很凄苦的事情,或许他应该選擇接受。就连那么爱她的蒋千俞不也已经放弃她了?
好歹蒋千俞還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和她谈了那么久的恋爱,两人還做過夫妻,可他呢?他和林清妙距离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高中篮球会上,他中场休息,她正好来他们学校给蒋千俞加油,他走到她身后看着她为蒋千俞欢呼加油的模样,有风吹過来,吹起她的发丝拂過他鼻端。
他从来沒想過少年时期浑浑噩噩,暴躁又厌世的他会喜歡上一個女生,而且還是一個和他完全沒有在一個世界裡的女生。
更沒想到,喜歡上那個女生之后才知道她和他最好的朋友是情侣,他们是青梅竹马,彼此爱慕。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一個旁观者一样见证他们的爱情。青梅竹马,从校服到婚纱,都是优秀的人,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发光,连他也承认,他们是那么般配。
不過,那么相爱的两個人也分手過一段時間,那是刚上大一,林清妙留在了安城,而蒋千俞考到了别的城市,那一天林清妙突然提了分手,蒋千俞痛苦不堪,因为他正好也在安城,蒋千俞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下。
他费了心心思才打听到林清妙的情况,原来她生病了,她的白细胞突然减少得可怕,那时候還沒确诊,但情况不容乐观,她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因为她的家族裡有白血病史。她谁都沒有告诉,自己去挂号做检查,就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
在知道自己情况不容乐观之后她就和蒋千俞說了分手。
后来他找到了她,知道了她生病的事情,她拜托他暂时不要让蒋千俞和她家裡人知道,她怕他们会担心,他答应了。
其实那时候他存着私心,只有他知道她病了,只有他作为朋友去医院陪她,他会为她打饭,为她买水果,她输液的时候他也会陪在身边。
他从来沒有追求過一個女生,他用笨拙的方式慢慢靠近她。
他承认他确实想要趁虚而入,反正她和蒋千俞都已经分手了不是嗎?他本来也是一個道德感不强的人,知道她和蒋千俞在一起之后,他沒有硬抢,也沒告诉過任何人他的心思,他已经做得够道义了。
可是那一天,林清妙打消了他所有的想法。
他记得那是在一個傍晚,她输完了液侧躺在床上,他帮她削苹果,他其实并不会照顾人,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耐心的照顾一個女生,苹果被他削得很难看。他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沒回答,他自顾自的和她聊着天,他也不是很会聊天,尽扯一些废话,她的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他知道她在担心,在焦虑,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放松下来。
她一直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许砚柏,我不会喜歡你。”
锋利的水果刀突然一下割在手上,鲜血眨眼间就涌了出来,他却是呆了一会儿才有所反应,将那割开的口子捏住,紧紧捏住,血液却還是顺着指缝往外溢。
她是個聪慧的女孩子,大概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无法形容当时听到這话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身体裡某個地方剧烈的痛着,痛到就连手上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只是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說道:“你想太多了,是蒋千俞拜托我力所能及照顾一下的。”
她沒有再說什么。
无论她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可這话算是她给他的警告。
许砚柏,我不会喜歡你。
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
是這個意思。
后来她的结果出来了,她得的并不是白血病,只是病毒感染,她出院了,她和蒋千俞重新和好了。
在她生病期间,他在医院中笨手笨脚照顾她,若有若无的那段暧昧也不会被她记得,在她和蒋千俞的爱情长河中,這一点暧昧什么都算不上。
他们那么相爱,就像是从出生了就注定了要在一起,而她也真的为蒋千俞拒绝了一切暧昧。
在林清妙的世界裡,他许砚柏只能算是一個无足轻重的人物,她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当然也更不会记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有多少次這样了,只要有关她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如失控的陀螺一般,可最终也都是空欢喜一场,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失望,李警官說得也沒错,守着一個未知的期待是一件多么凄苦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什么還执迷不悟不肯回头。
因为不甘心,因为這种不甘心让他疯狂的想要拼上一辈子。
突然一阵头痛袭来,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来点燃,他狠狠抽了一口稍稍缓解了一下疼痛。
他用手指头揉了揉,闭着眼睛克制着那股痛意。
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一种病,每次想她想得太多就会头痛。
一直要千回百转痛個彻底才罢休。
痛到最尖锐的地方他却突然笑起来,就好像這种痛苦還给了他莫大的愉悦一般,明明痛得表情不自然了却偏偏還要笑,就如此变态又疯狂的享受着她带给他的痛苦。
“林清妙。”
在闷闷的笑声中他念着她的名字,在浓黑的夜色中扩散,显得缥缈又不真实。
陈若素现在的工作就是帮妈妈接一下外卖订单,当当跑腿,店裡生意還不错,一天下来她也能赚個两三百的跑腿费。
送了一天的外卖回来,陈洛珍煮了陈若素爱吃的肥肠面,肥肠炖得很糯,吸了浓浓的汤汁,一口下去又香又软。
“对了,你還记得隔壁杨婆婆家那個外孙嗎?小名叫阿康的。”陈洛珍突然說了一句。
陈若素想了想,她還有点印象,杨婆婆人挺好的,她有個在外地上大学的外孙,每年放假都会来看她,不過陈若素和她妈也才搬到這個地方一年,和那個叫阿康的只见過几次面。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阿康今年大学毕业了,现在进了一個国企,我和你杨婆婆商量了一下,想安排你们见见面。”
陈若素默默放下手中的碗筷,“你不是要安排我相亲吧?”
“是這個意思。”
“我才多大啊?我不去。”
“你二十三了你以为你還小?我现在身体還好還可以照顾你,哪天我身体不好了谁照顾你?我知道那阿康,挺乖巧的一個男生,說话细声细气的,关键人家长得還挺帅,如今又进了国企工作稳定,這么好的條件你還挑什么?”
她哪裡挑了,她又不是沒见過阿康,长得是好看沒错,可真的不来电啊,而且她现在就只想赚钱,其他的事情不做考虑。
“明天你就别去送东西了,先跟阿康见個面。”
陈若素将碗一搁,打着哈哈道:“我吃好了,我上去洗澡了。”
相什么亲啊,反正她是沒兴趣,陈若素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反正后来是被她妈骂了一顿,大概见她硬了心不想找对象,后来陈洛珍說了几次就沒再提了。
今天下午店裡来了一单,比较远,在洪楠街那一带,陈若素還记得第一次接到洪楠街订单的时候,她看到“洪楠”两個字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一般不会接這么远的,和她所住的地方差不多隔了整個安城。只是因为這种熟悉感她就接了,后来真来到洪楠街了她就觉得更奇怪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对這边很熟悉,可她记忆中压根沒来過這裡,因为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会儿再看到洪楠街那边的单子,她稍作思量也就接了。
陈若素送完货之后骑着小电驴在附近逛了逛,她想搞清楚這种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她骑着她的小电驴停在某個公园前面,她扫了一眼公园,這公园应该建的時間比较长,看起来有种古朴感,公园裡面的树长得很粗壮,树冠如盖,浓阴让整個公园显出一种幽静来,而她正好就停在某棵大树下面。
依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啊,可她真不记得她来過這裡。
许砚柏下班之后就将车子开到洪楠街,這一次是他沒有叫助理,是自己开的车。也不知道为什么還要来這個地方,找了這么久也沒找到,或许拍到的那個人只是下半张脸跟林清妙长得相像而已。
不過大概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样放弃,最起码,好歹出现一個和她那么像的人,或许该再试一试碰碰运气。
此时路口正是红灯,许砚柏将车停下,目光随意从车窗外扫過的时候骤然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要移开的目光就像是自己长了腿一般倏然顿住,随即便猛然定格在那人身上,那人就骑着一辆电瓶车停在公园门口,她头上戴着头盔,正对着公园到处打量着。
有一瞬间许砚柏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不然为什么,他会看到林清妙,活生生的林清妙,她就在那裡,就在他目光能触及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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