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這日上午還要上课,顾承林送她回学校。
车停在校门口的遮荫树下,林懿丘仍有些状况外,一副還沒从睡梦裡清醒的模样。
外面晨光清薄暖融,透過顶上的细枝绿叶洒进来细碎阳光。
发光的斑点一晃一晃的。
她心裡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好像是顾承林先给她的打电话让她从会所裡出来,然后……
然后他就直接开车把自己带回别墅了?
林懿丘迷茫地皱一下眉,她实在记不清了。
顾承林松了安全带,稍稍起身从后座拿一個纸袋放到她腿上。
小妹妹眼前一暗,堪堪回神。
“生日礼物。”他视线望着前面,“昨晚還沒来得及给你你就睡着了。”
林懿丘面上一窘,小声问:“我昨天,真的……很不省人事嗎?”
“還好。”顾承林瞧她一眼,语气捉摸不透,“也就昏睡了一晚上。”
“……”
林懿丘被他這么一揶揄,脸顷刻红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悄悄抬一下头,她一下子撞入顾承林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有春夏日光渲染的缘故,她瞧见他琥珀色眼眸裡有浅淡笑意。
說不出一种感觉,但和之前的每一次对视,都不一样。
林懿丘烫着似的别开目光,连带着手下這份刚受的礼物都觉得分量重了不少。
“……谢谢承林哥。”她飞快說一句,手去推车门,“那我进学校了。”
顾承林沒什么动作:“嗯。”
林懿丘有些无所适从的慌张,她背了书包急急忙忙下车,往校门口走几步停住,她又慢慢折回来。
车裡的男人正欲发动汽车,见小妹妹不知为何又走回来,他手下又熄了火。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
“有什么东西忘了拿?”顾承林从车裡看她。
林懿丘有些嚅嗫,她心裡有些忐忑极了,“沒,就是……”
他等她下文。
手上還提着他给的生日礼物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提袋绕上手指,踌躇两下,索性问:“我昨天不是喝醉了嘛,我有沒有說什么……很奇奇怪怪的话呀?”
顾承林沒想到她是问這個,男人眉尾挑一下,手肘搭上车窗:“那你得先告诉我什么样的话是奇奇怪怪的话?”
林懿丘被问住,她眨一下眼,不知如何应付:“我哪裡知道?”
“你都不知道還来问我?”他声音沉缓,绕着圈子逗她。
“你不是一直清醒着?我說了什么你肯定记得。”
顾承林抬眸,小妹妹站在他车窗边,挡住一半头顶树叶间的光斑,很浅的金色染在她发尾,虚晃的同时又仿佛触手可及。
他想起昨晚那句宛如飘在耳边的话,眼神說不清道不明,“嗯,记得。”
林懿丘眼前一亮,赶忙问他:“我昨晚真沒說什么?”
顾承林故作思索一番,模棱两可:“应该沒有。”
她急了,俯身一手扣住车窗边沿,“沒有就沒有,怎么還‘应该沒有’?”
男人低低一哂,沒再继续回答,他扬扬下巴:“好了。快进去吧。”
林懿丘脸皱着,可他不說自己也拿他沒办法,只能幽怨地看他发动汽车缓缓驶远。
后面的日子仍旧照常過着。
m大ap课程终于结束,她也不必再每周末两头跑。
连续休整几日,林懿丘的精神状态比前一個月好了太多。
顾承林自从上次她過生时回来了一次,后续也沒再见過,偶尔微信闲聊几句,她才知道他這一個多月一直在欧洲跟进新工作。
似乎有個什么项目合作,她曾好奇问過几句,可无奈顾承林向来說三分留七分。每次谈起他也是一笔带過,显得不是很想深聊這件事。
林懿丘起先丧气過一段時間,然而逐渐也沒放心上了,反正他们现在每日聊天也沒怎么断過。
天气一日一日热起来,校园裡春红谢了大半,初夏时节,外面一片绿油油的清爽。
每日午睡起来,她瞧见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棱角分明的几格金
色扑洒在地板上,随着時間缓慢流动。
某一天,她灵光一闪,在網上下单了栀子花的种子,在自己学校公寓的阳台上弄了個花盆种花。
等了几日,一点点嫩绿色的芽抽出来,她看得满生欢喜。
日子按部就班,是平淡无趣了些,但胜在沒什么波折。
林懿丘对這样的生活很是满意。
她甚至希望能就這样一直下去,就這样安安稳稳地,成绩不要太差也不用太出挑地毕业、升学……
不要再回去帝都,也不要再回到她的原点。
可憧憬的同时,林懿丘也有一种敏锐而矛盾的直觉——
在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关系裡,她一定還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這條路会带她去往哪裡,终点究竟有沒有顾承林,她不知道。
到了五月底,b市又开始断断续续下雨。
各科授课老师开始提醒大家期末复习,而且,m大的ap考试成绩也快出来了。
班长领到结业证书和先修学分证明时,班上都在艺术室上手工体验课。
老师是从意大利来的一位珠宝艺术家,要求大家期末上交一份手工制作的首饰作业作为成绩评定。
工具器材和小零件艺术室都有,這两周的课也都是大家自己设计制作为主。
也许是外面雨总下個不停,而且考试成绩即将公布,林懿丘一连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哪裡会出舛错一般。
谢忱设计的是一條复古手链,上面是金属编制的花纹。
她本来就是学画画的,动手能力比自己强多了,设计图纸一出来,带上护具就能立刻上手。
而林懿丘艺术细胞匮乏,她挑来挑去,选了最简单最小巧,也不需要做過多设计的素戒指。
画设计图时感觉還挺简单,但真正上手去做她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戒指小小一圈,她拿在手裡摆弄只觉得手指麻得不行。
最后,還是得求助谢忱帮忙。
谢忱把椅子往她工作台這边挪,两人坐到一起。
她脚下踩住打磨器,帮她把歪歪扭扭
的戒圈固定。
很快,一对素戒算成形了。
林懿丘看着谢忱顺手得不行的模样,心裡由衷赞叹:“哇。”
“帮你弄好了。”谢忱关掉打磨器,把一对戒指放在水下稍作冲洗,“做成這样应该可以了。期末過关沒問題。”
“等下——”林懿丘心裡倏地冒出一個念头。
“嗯?怎么了?”
她咽一下口水,也不敢說得太明显,犹豫几番问:“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在戒指的内圈刻字?”
谢忱一听,“哟”了一声,“想做定情信物?”
林懿丘脸霎地一红。
“你们进展這么快啊。”谢忱笑眯眯地打趣她,“這就谈婚论嫁了?”
林懿丘赶忙澄清:“沒有!”
谢忱拍拍她肩:“我懂我懂,你不用說。”
“……”
玩笑之际,前面的班长正顺着座位发结业证书和学分证明。
走到她们座位前,手裡只剩一份。班长递给谢忱。
林懿丘嘴角的笑刹住一点,她心裡无端咯噔一声:“那個……沒有我的嗎?”
班长闻言也挠挠头,四下环视一圈,疑惑:“你沒拿到?”
林懿丘茫然摇头。
谢忱也不明白這种情况,“会不会是一起拿過来的时候弄掉了?”
“不会。”班长严谨地摇摇头,這种证书和证明都是以班级为单位包装好的,不可能弄掉。
斟酌片刻,班长最后說:“要不你干脆跟我去一趟导师办公室吧。”
林懿丘攥攥手指:“……嗯,麻烦了。”
她脱下手中的防护手套,也不忘拿上桌面上的两枚戒指。
谢忱见状,也跳下椅子:“懿丘,我陪你一块儿去。”
从多媒体教学楼到前面的行政楼,不算长的一段路。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三人各自撑伞,班长走在前面,林懿丘和谢忱跟着。
平常,這裡是从教室到校园餐厅和体育场的必经之路,两边的绿化做得好,中央有黑色雕塑和音乐喷泉,头顶遮荫树郁郁葱葱。
她从前常常和谢忱這般散步。
此情此景未变,宛如奔赴一场长久审判。
林懿丘眼皮跳個不停,她有些喘不上气的心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接踵而至的阴沉。
她心裡当然知道,m大作为世界顶尖大学,成绩录入、证明下发這种事出問題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可能是别人出了問題,只有可能是她自己。
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林懿丘实在不明白,她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结业考试這么重要,她准备了那么久,也不可能犯那种忘记填写学号的低级错误。
再說,就算她是考得特别差,也不可能连成绩证明都沒有。
越想越焦躁,胸腔裡情绪不断积郁。
终于,走到导师办公室门口。
一行人敲门进去。
导师见一次性来了三個人,她略显意外地从电脑前抬头:“怎么了?是学习方面遇到什么困难了?”
班长看一眼林懿丘,替她說了具体問題。
导师是這学期刚来的新老师,对自己带的這個国际班還不算特别熟悉。
她拉出键盘,从教师端进校园后台。
调出成绩档案,往下翻找到ap成绩那一栏,导师回头,眼神与语气几乎沒什么温度。
“你的成绩是无效成绩。”
林懿丘浑身一僵:“为什么?”
“你的学籍并不在這裡。”
“怎么会……”她空洞地摇摇头,声音发颤,“老师,麻烦您再看一下……”
“你连你自己是不是借读生都弄不清楚嗎?”导师一脸疑惑,“借读生参加不了本地的升学考试,先修课考试当然是无效成绩。”
林懿丘无措摇头,她当初办转学手续时很是小心,像学籍這么重要的事应当不会出错啊。
“老师……”
导师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打断說:“沒什么事就回去上课。”
林懿丘嘴巴微张,嗓子宛如被棉花粘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出了办公室门,她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
谢忱赶忙扶住
她。
谢忱也奇怪,明明当初开学时,林懿丘的ap选课表還是自己亲自送過去的,如果她的学籍一开始就不在這裡,那ap名单册上根本就不会有她名字啊……
怎么学籍突然就不在這边了?
林懿丘无力地从谢忱手裡抽出手臂,拖着身子往前走。
“懿丘……”谢忱赶忙跟上,问她要不要先回寝室休息一会儿。
林懿丘完全慌了,她现在迫切需要一根救命稻草:“我不回去。”
“那你……”
“我想去個地方。现在就去。”
谢忱把她送出校门搭车,林懿丘完全无意识地报一個地名。
计程车驶离校园往熟悉的路上开,直到那幢砖红色的联排别墅出现在眼前,她才像是终于捕捉到了仅剩的一丁点温度。
雨依旧持续不断地下着。
她忘了拿伞,任由水滴从头顶滑下,沒入衣领裡。
林懿丘面对着之前进出過无数次的门,全然不知该怎么办。
她头抵住门板,很无力地吐出一口气,随后,整個人慢慢蹲下去,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大脑持续宕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己這几日莫名其妙的直觉与预感不是完全沒有来由。
林懿丘焦躁地扯一把自己的头发,血液不断上涌,又被一盆盆冰水兜头浇下。
這几日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的稀微火苗,一瞬之内,尽数折灭。
学籍不在b市,這也就意味着她想上大学只能回国参加高考。
回国……
那她這满怀希冀、不断努力的大半年,又算什么?
林懿丘睫毛蒙了一层水珠,她抬手抹掉。
心裡自嘲一笑,答案似乎也猜到两三分——她果然逃不出去,逃不出帝都,逃不出林家,逃不出那個牢笼。
天一点一点暗下去,西边最后一抹白终于消散。
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铅灰色的夜裡,前面路上车灯一闪。
林懿丘双肩一颤,下意识眯眼。
熟悉的车形在昏暗裡清晰一点。
车前灯持续亮着,隔
着不大庭院直直照向自己。
顾承林瞧她就這么坐在廊下,眉头微微一皱。
车门一开一关,男人撑伞走入雨帘裡。
他身上還穿着正式场合的衬衫西裤,臂弯裡搭着西服外套,脖子上的灰色领带還沒来得及解。
林懿丘怔愣似地揉揉眼,她别過脸颊边打湿的碎发。
白色光晕照着,湿漉漉的地砖宛如一片灿灿星辰。
她瞧见一双长直双腿,随即黑伞罩到前面。
隔了大半月,顾承林清淡的声线与之前并无不同:“怎么坐在這淋雨?”
作者有话要說:戒指的图片是《喜歡請睁眼》的封面,当时给《接吻》画了两张封面,一张是现在挂着的一张是戒指。
《睁眼》的封面還沒時間画,就拿這张直接顶替一下,我還有两周才考完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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