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因势利导
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让邓波儿心浮气躁。
包括他明明清楚邓波儿的作息,却大早上把人约了出来,对一個赌徒来說,沒休息好上牌桌是大忌,心浮气躁,无法思考,基本包输,邓波儿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赌徒。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纪,冼耀文的雪茄终于叼在嘴上。
啪嗒,点燃雪茄,慢悠悠地吸了几口,冼耀文不疾不徐地說道:“邓小姐,深呼吸,怀孕初期脾气变暴躁是正常的,過了前三個月就好了。”
“有屁快放。”
冼耀文颔了颔首,“谢谢提醒,我早上沒有放屁的习惯,一般都是晚上放,八点二十五,一分不差。”
“你……”
邓波儿的脸由愠怒变成狰狞。
“都說了,深呼吸。”
冼耀文站起身,抓住邓波儿的双臂,不顾她的反抗,将人按在折叠凳上。弯腰,拍掉小腿处被踹出的鞋印,依然不紧不慢地說道:“好了,不逗你,我进入正题。”
接過戚龙雀递来的另一张折叠凳,在邓波儿对面展开,“我知道你是周孝桓的情人,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另外一個相好,经過之前的电话,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怀孕了,经過刚才我說的话,你知道我知道。
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你自己也不敢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被周孝桓知道你背着他养了個相好,我想孩子是谁的对你的意义就不大了,或许从今天开始,你从裡到外都穿红色,這样一来,当你說我变成厉鬼也不放過你的时候,会比较有說服力。”
“冼耀文,不要再浪费時間,直接說你想干什么。”邓波儿根本沒有耐心听冼耀文在這說排比句和恫吓,只想快点知道他的想法。
冼耀文淡笑道:“下回再遇到這种事,不要虚张声势的凶恶,更不要态度這么差,对方捏着你的把柄,吃定你了,這個时候会先甩你两巴掌,然后撕掉你的衣服,把你玩到鼻青脸肿、混身淤青。
你除了哭,還能怎么办?
你什么也干不了,只能乖乖听话,主动登门送钱,還得被随便玩,一次,两次,无数次,对方的胃口被越养越大,直到某一天你受不了,不顾一切要把对方干掉。
顺利還好,你的生活也许自此一帆风顺,要是不顺利,呵呵……”
邓波儿的思维被冼耀文带着走,呵呵后面省略的是什么,她完全能想到。天天在欢场泡着,丑陋之事见得多了。
正当她的脸愈发难看,冼耀文的话音再次响起。
“不用担心,在我這裡你不会被如此对待,你我无冤无仇,還在一個屋檐下共处過数月,怎么說也是缘分,即使不帮你,也不会害你。”
冼耀文将昨晚的信封递到邓波儿手裡,“裡面是關於陆雁苏在美国时期行为不检点的证据,拿着去找周孝赟,陆雁苏太聪明了,周孝赟大概不会乐意看到自己有一個太聪明的弟妹,你蠢一点,他大概更喜歡你。
自己多保重,下回不要拿有钱人当傻子,如果不是我被迫介入,迟早会东窗事发,周家可不是什么儒商家族,码头的潮州人可以随意差遣,大概沉尸海底是你最好的结局。”
忽然,冼耀文故作刚想起,“啊,還有一件事忘记說了,以你那個相好的身份,要处理得干干净净,行价最多一千,找人时要当心点,找有规矩的,不然后患无穷。”
說完话,冼耀文拿起保温盒,继续喝粥。
邓波儿坐在那裡,用晕乎乎的脑子试图理清乱麻,但睡眠不足导致思维并不活跃,且丢三落四,沒办法梳理所有细节,想让自己冷静思考的她,却有個小人不断催促她做决定。
犹如牌桌上对手推了Allin,她沒办法理清对手之前下注的细节,只能在Call去抓鸡和Fold之间进行毫无技术可言的权衡,說白了,纯粹赌运气。
不過,邓波儿怎么抉择都无所谓,她是棋盘上小卒子,毫无反抗能力,冼耀文见她,只是一种因势利导,同周孝赟结盟后,金得利其实已失去和好运来堂堂正正過招的机会,金得利不足为虑,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既是对陆雁苏的报复,也是在伺机抛出橄榄枝。
他对陆雁苏有点兴趣。
邓波儿坐了将近一刻钟,沒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冼耀文紧随其后走人,今天事情依然不少,他有的忙。
上午泡加山球场。
先是格莱美的训练室,站在一旁观看模特们的日常训练。
看步伐、看胸、看腰、看臀,看见进步不明显的模特,他還会训几句。
“腰扭起来,肩不要动。”
“朱莉,气势,全天下老娘最美的气势……很好,保持。”
“杜鹃,松弛,腰加点幅度,不错,头发颤起来,很好,大腿跟上……核心力量不够,平衡也差,从明天起仰卧起坐和单腿深蹲多加一组,两周后再调整。”
杜鹃是所有模特当中潜力最好的,冼耀文给她找了一個非常适合的模板,腰精雅思敏·盖瑞,把柔弱无骨和水蛇腰具象化的神人。
“吉吉,123,转,撩头发,不行,重来……123,转,撩头发,Nice,加强练习。”
拍完好运来广告,宾妹吉吉正式加入格莱美,从她略黑的肤色以及良好的身形條件和黄金身材比例,冼耀文也给她找了一個模板,黑珍珠老米。
“钟情,野性一点,就是這样,咬手指……好,给我一個挑衅的眼神,很好,脚放松,忘记猫步,随意一点……步幅稍稍大一点,好,胸颤起来……别害羞,当我是死人,123……”
钟情不太适合成为中规中矩的模特,她适合不走寻常路,走不正经的模特路线,要說模板,她也算有一個,就是那位戏說拯救了香奈儿的伊娜,只不過冼耀文沒打算让钟情复刻,而是保持她自己的個性,走出一條属于她自己的路。
给每個人都训了一遍,冼耀文走到训练室的另一边,站在新来的菜鸟大高個妮可身前。
“嗨,昨晚睡得好嗎?”
妮可正在做平板支撑练习,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地上也是湿答答,她喘了口气說道:“不是太好,沒吃到你承诺的接……”
“接风宴。”冼耀文用中文說道:“会有的,在你开始控制饮食之前,一定能吃到。”
“好吧,請不要跟我說话,我现在很累。”
“OK,让我告诉你一個坏消息。”冼耀文在妮可的臀上瞄了一眼,“之前我对你的臀观察失误,不够挺翘,相信我,你将接受的训练会非常辛苦,明天抓紧時間欣赏香港的景色,未来很长一段時間,你每天会累到不想动。”
妮可睖了冼耀文一眼,“谢谢你告诉我這個好消息。”
“不用谢,欢迎来香港。”
在妮可的背上拍了一下,冼耀文转身走人。
格莱美训练室隔壁就是友谊影业的训练班,因为大多数学员還是学生,训练班分成了日夜两班,签正式学员约的白天上课,签实习学员约的傍晚开始上课,两者的区别只体现在基本薪资上,后者的薪资只能领七成。
训练班裡并沒有人,都在球场上练早功,冼耀文靠近的时候,一半学员在打哈欠,另一半身上湿答答的,刚刚经過剧烈运动,嘴裡却是在绕口令。
打哈欠的估计是迟到了,這才从打开口腔的第一练开始,等下有苦头吃。
最近几年跑到香港的京剧演员不少,但香港是粤剧的天下,京剧演员很难找到饭辙,沒登台的机会,有脑子活的就按照梨园行的规矩开办学校,什么中国戏剧学校、春秋戏剧学校、中华戏剧学校、东方戏剧学校,名头一個比一個响,看着還挺唬人,其实都是野鸡学校,玩的還是师傅带徒弟那套。
徒弟签一张类似卖身契的约,十年八载,师傅有义务给徒弟饭吃,而徒弟在這期间一切收入归师傅。基本上徒弟稍微练出点模样就得跟着师傅到处找演出的机会,生冷不忌,只要给钱,在哪演都是演。
尽管已经這么卑微,但演出的机会依然不多,对师傅而言,挣得并不多,就說于占元,中国戏剧学校的党高官兼校长兼教导主任,反正职位他全兼了,学校的收入也全归他,可他日子還是紧巴巴的,只能有兼职就干。
学校名头再响,不怎么挣钱却是事实,所以,类似的学校沒有泛滥,大多数京剧人并不能凭自己多年打下的功底混饭吃,为了生存,有的去粤剧班从头开始,有的去了码头扛包,有的擦皮鞋、拉黄包车,怎么說以前大小是個角,日子過得实在惨点。
冼耀文大手一挥,让袁文怀将改行的這一帮全给網罗回来,试用期仨月,月薪五十,過了试用期月薪有得谈,過不了,只好对不住,哪来的回哪接着卖大力去。
日报学员不多,满打满算十五個,老师却有四十二個之多,两個老师教一個学员,還能富裕不少。
当然,老师并不全是唱京剧的,班主任周仲彝、副班主任顾贻白,都是理论和实践双修的大家,从事戏剧教育多年,桃李满天下。
還有一位兼职副班主任马施维茨,曾经是伦敦音乐与戏剧艺术学院的表演教授,如今在香港经商,但依然沒放下对表演的热爱,经商之余办了一個歌剧的兴趣班,可惜即使他免費教也收不到多少学生,袁文怀找過去,說這儿学生多,马施维茨也就来了。
表演老师罗杰斯,曾经在好莱坞混過几年,从一边打工一边支付各种表演班昂贵的学费开始,各种派别的表演方法沒少学,可一直找不到拍戏的机会,心灰意冷之下跟别人到黄金遍地的东方乐园上海闯天下。
這一来就回不去了,兜兜转转,黄金沒见着,白俄富婆倒是找了一個,可惜是一位家底快见底的富婆,两人居安思危,上进心爆棚,然后把钱亏個精光。
自打那时候开始,罗杰斯的日子就過得惨兮兮,长得太挫,当個英语家教都混不进富贵人家,只能在奢望母凭女贵的弄堂家庭裡找口饭吃。据說来香港都是一路扒火车加步行,走了一條最难的南下之路。
罗杰斯是看到招聘广告自己上门应聘的,冼耀文对其非常满意,有表演功底,有丰富的东方底层生活经验,又是個在好莱坞混過的老外,完全可以教学员融合好莱坞风格的表演,将来学员去好莱坞镀金会更好融入。
除了武打明星,冼耀文根本沒想過要把公司的人送到好莱坞发展,白人至上的世界,黄种人在那裡受歧视天经地义,反過来也是一样,香港电影不可能让一老外当唯一正面主角,顶多就是出于票房的考虑,弄一個双主角。
明知走不通的路,他不会硬闯,送几個幸运儿過去镀镀金,回来捧成国际巨星,這种操作還是要有的,顺便把在圈裡呆着不安分地送去看看外面的狼,回来之后肯定会安分一些。
罗杰斯之外,還有之前排话剧的老师,形体、造型、武术、国语等老师,可谓是一应俱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随着学员打好基础,训练班還会逐步邀請已经隐退的演员来开讲座,就是张织云、杨耐梅這两個反面典型也会来,定金都已经下了。
冼耀文的目光从一個個学员脸上扫過,接着倒回来扫视一遍身材,心裡寻思谁会成为公司风月片的开山鼻祖。
基础训练阶段一過,训练班就要开始给学员分流,按生旦净末丑的分類,主要将学员分为正旦(青衣),从一开始往女主角的方向培养。
花旦,直白点說就是花瓶,将来主要演女二女三或者在纯男人戏裡增添一抹色彩,這种就是长得不错,但演技不太行的。
武旦,即女打星,男岑龙,女冼凤,冼耀文早把艺名准备好了,就看谁有资格用。
在表演张力上,东方人普遍不如西方人,而且因为文化的差异,东方文戏也很难打入西方市场,培养影帝、影后,只能用来图個名头,靠他们扛票房不灵,选一两個重点对象发育一下即可,沒必要過多投入。
相对来說,动作演员的天花板更高,而且沒多大的文化隔阂,影片无论发行到哪裡都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动作片将会是公司收入的主要来源,所以,武旦和对应的武生,是公司的重中之重,比正旦更重,正旦会吆喝的最响,但武旦的收入更高。
老旦,有一定年纪的女配角。
目前训练班還沒有這样的角色,等第一批学员毕业,训练班会专门开一期老旦班,学员的招收针对性会很强,比如演卖鱼芬的演员很可能主职就是在菜场卖菜,豪门老太太真是有钱人家的老太太,尽可能实现本色演出。
彩旦,即丑角,分两类,一种是原生长相就丑,一种是扮丑,两者训练班裡都有适合的对象,冼耀文此时正对着看的女学员就是天生丑的——高颧骨,鱼泡眼,冲天鼻,牙齿地包天,左脸颊還有一個痦子,上面有一撮黄毛;胸左大右小,非常明显,且不在一個水平线,右高左低;家境不差,可能是父母出于怜惜,从小饮食就不节制,挺着一個脂肪肚。
她的艺名由冼耀文钦定,颜如玉,以后扮演的角色,大抵会叫如花、赛西施、赛貂蝉一类,形成极度反差,观众见她出场就乐呵。
颜如玉是乐天派,公司对她的定位,她不表示反对,只隐晦提出請求,将来能和漂亮的男演员配对演夫妻,冼耀文答应了。
扮丑交给公司将来公认的第一美女有力竞争者,要的就是两极反转。
闺门旦,即小演员,目前训练班還沒有,不過已经让人在物色当中,会演戏的小女孩不难找,晚上去庙街走一遍,少說能收罗到七個八個。
另外,冼耀文還想吃点现成的,香港這裡的鸡花,新加坡那边的琵琶仔,花点小钱請人去“主持正义”,多才多艺的小姑娘收罗回来,搞点十三金钗、十五乐坊之类的组合,演戏之余,還可以四处走穴。
在球场站了一会,冼耀文沒上前打岔就离开。
找了一家戏院,观看李海泉做配、他儿子李振藩主演的电影《细路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业内明明有传言袁步云收了個小演员为契仔,并赐名李小龙,可报纸上的广告和字幕上的细路祥演员名字都是李龙。不過,李龙也好,李小龙也罢,都是李振藩就是了。
《细路祥》的剧情不怎么样,若不是带着研究的心态,冼耀文未必能坚持看完。
這部粤语片有不少可取之处,最突出的就是表演风格生活化,不像国语片,表演的痕迹很重,故意让观众能看出是在表演。
演员选得也不错,李海泉非常适合演大佬身边的狗腿子,袁步云长得不赖,又有一丝邪性,适合演斯文败类,就是出镜不多的几個女工,表演也是可圈可点,可以让袁文怀抛橄榄枝。
李小龙的表演颇有灵性,在文戏方面深挖,沒准将来能当個影帝。只不過他再好也是一個细路仔,等他成长起来,冼耀文多半不在影视圈混了,再好也不是他的菜。
……
下午三点。
同费宝树一起探索了神秘洞穴的冼耀文神清气爽地坐进自己的办公室,和一段時間沒光顾的老情人山口淑子探讨《李香兰》的剧本和剧组组建事宜。
剧本的大致框架就是冼耀文当初說過的,编写由山口淑子自己来,前段時間她都在忙着写剧本,毕竟可以說是她的自传,她相当重视,全身心投入,也顾不上对冼耀文饿着她有什么微词。
“冼光复你想由谁扮演?”
“冼光复只是戏言,光复的名字留着,姓换一個,只要不是冼,其他随意,叫李光复也沒关系,演员你来提议,由我拍板。”冼耀文嘴裡說着,一边从公文包裡拿出一张谱子放在桌上,“我为你写的歌,你考虑下交给谁唱。”
李香兰拿起谱子,一看歌名是日语“不要走”,目光往下一扫,歌词也是日语,觉得稀奇之余,按照谱子试着轻哼,陡然间,她感觉到一股悲意,心裡也有点诧异。
“你确定這首歌是你写的?”
冼耀文淡笑道:“你有疑问?”
“扯犊子,這曲子明显的东洋风格,肯定是东洋人写的。”山口淑子笃定地說道。
“呵,你忘了我在哪裡念的书?”
山口淑子半信半疑道:“真的?”
“假的,小仓留下的曲子,我填的词。”
“這样。你打算把它当成《李香兰》的插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