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舆论与得失
另一方面,美国的精英阶层对战争的认知却很高级,他们穿透战争的表象,直接领悟到战争的本质是利益争夺,如果沒有利益之争,這個世界就不会有战争。
第一次世界大战牵涉27個国家;逾6600万人被卷入,伤亡人员达到逾3700万人。直接开销2000多亿美元,间接开销1500多亿美元,這些数目還不包括衍生的几十亿美元利息、退役军人的抚恤和赡养费,以及类似的开销,整個世界在此之前還未见過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争。
对被卷入战争的平民和阵亡伤残士兵本人及家属而言,如果有選擇的机会,他们肯定不希望這场战争发生,但对一些企业和商人来說,一战无疑是一场财富盛宴。
非常讽刺的是,许多军人在战争中遇到了自己同胞生产并销售给敌国的武器,尤其是德国和英国,它们几乎将武器销售给所有国家,紧随其后的是法国和奥地利。
向比利时进军的德国军队遭到了德制机枪和火炮的阻击,奥地利军队开进塞尔维亚时碰到了本国生产的斯科达大炮;德国海军在日德兰海战中碰到了装有克虏伯渗碳钢装甲的英国军舰;英国海军用来反潜的软式飞艇是德国的帕西瓦尔公司在战争爆发前不久出口到英国的。
相对来說,英国面临的局面更加尴尬,首先,德军手中的马克沁机枪,马克沁是英籍美国人,其次,英国人在奥匈帝国的阜姆自由邦建设的白头鱼雷公司生产的鱼雷。
英国人曾经帮助意大利建设了维克斯·特尔尼和阿姆斯特朗·波佐利两家大型船厂,幸好意大利从三国同盟中变节,英国海军才沒有与這些由英国技术建造的军舰为敌。
但是在达达尼尔海峡,英国舰队被土耳其铺设的英国水雷炸得损失惨重,被土耳其陆军的英国阿姆斯特朗大炮打得支离破碎。
因为一战,成就了不少大企业,俄属芬兰的诺基亚公司为俄军生产电话线、野战电话机、军用皮鞋和胶鞋;荷兰的飞利浦公司制造灯泡、炭精电弧和信号灯;
美国的孟山都公司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糖精生产商;而英国的利华兄弟公司主要业务是利用非洲的油棕榈生产人造黄油;
德国最大的制药商拜耳公司除了生产阿司匹林等药物外,還是德国最主要的人造橡胶生产商之一,這家公司当时還在生产一种非处方的麻醉剂,其名字被申請为註冊商标,叫做Heroin,這個名字源自德文Heroisch,意指英雄,因为Heroin会带给服用者一种英雄般的感觉。”
冼耀文笑着问费宝树,“Heroin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
费宝树按照冼耀文的读音复读几遍,忽然之间,瞪大眼睛问道:“海洛因?白粉?”
“沒错,就是白粉,粉档裡在卖的就是這個玩意。”冼耀文颔了颔首,继续說道:“一战前,德国的卡尔·蔡司公司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光学仪器生产商,其镜头和光学仪器闻名世界,各国的陆军和海军都采用蔡司的光学玻璃作为瞄准器和火力控制仪。
英国在一战期间急需蔡司公司的产品,并且设法搞到了。關於他们是如何搞到的有很多版本,其中一個版本說這些产品是通過荷兰运到英国,另一個版本则說英国弄到了一些蔡司的工作人员、并說服他们在维克斯位于英国的工厂生产這些仪器。
由于和德国交战,东洋同样面临高端光学仪器断档的問題。为了解决光学兵器国产化的問題,由三菱财团出资,东京计器制作所、岩城硝子制造所和藤井玻璃制造所共同组建了东洋光学工业株式会社,后来发展为东洋最大的光学仪器制造商。
一场战争,所有参战国都有企业捞到了实惠,但捞到实惠最多的是最后参战的美国。
刚开战时,欧洲国家都认为打不了太久,他们在军需生产方面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开打后第一年确实是如此,但当一切迹象表明這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的时候,他们迫切地寻找新的供应源头美国。
从1914年8月到1918年2月,协约国从美国购买了价值150亿美元的物资。在战争期间,杜邦家族的杜邦化学,卡耐基家族的美国钢铁,以及伯利恒钢铁公司、阿纳康达铜业、美国熔炼与精炼公司、雷明顿军火公司、温彻斯特武器公司、柯尔特自动武器公司、阿特拉斯火药公司、通用汽车公司等制造商都赚取了巨额利润。
杜邦公司生产了协约国军队40%的弹药,其股票价格在战争期间从20美元暴涨到1000美元。
到1918年签订停战协议,按照美国报纸上所說,因为一战,美国诞生了21000名百万富翁,花旗银行总裁弗兰克·范德利普曾說過:‘作为战争的一個衍生物,上百万個新富阶层诞生了。’
除了本身和战争就有联系的企业,一些原本和战争沒多大瓜葛的企业也发了战争财,现在已经是世界最大的缝纫机生产商美国胜家公司,在一战期间是马克沁机枪的主要零部件供应商之一,同时自己也生产M1903春田步枪。
在二战期间,胜家公司又为美国陆军生产了大批M1加兰德步枪,以及轰炸机使用的诺顿瞄准仪。”
冼耀文又呷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說道:“自美国独立,经過100来年的发展,到了1894年,成为全球第一经济体,不過,虽然在表面上美国为世界第一经济体,但其经济命脉的绝大部分都被欧洲的资本掌控在手中。
此外,当时美国的经济总量与工业产能虽然超過了英国,但其综合国力与政治影响力還是差英国甚远,就算相比法国也有着不小的差距,這也是为何作为一战的战胜国又为全球第一经济强国的美国,在国联仍然沒有足够话语权的重要原因。
1913年一战爆发,进一步促进美国的经济地位,由于美国在一战时期大发战争财,强有力地激发了美国的经济,同时也使得欧洲的资本与人才不断流向了美国本土。
美国借着战争不仅实现了自己的经济繁荣,而且還将之前欠的外债還清了,曾经的债务国变成债权国,从原来的资本输入国变成资本输出国,彻底摆脱欧洲资本对于美国的控制,终于变成名副其实的全球第一大经济体。
一战结束后,美国的国际地位得到很大提升,不過,它的政治影响力依然不及英法,由于英法的不断排斥,又让美国缩回美洲,不得不奉行孤立主义,不参与国联的事务,也不参与欧洲政治,一心埋头发展经济。
当时的美国并沒有得到与英法平起平坐的国际地位,但经历過一战,对于其经济的发展有很大的推动作用,为战后它的柯立芝繁荣打下坚实基础,同时這也为二十年前的经济大萧條埋下隐患。
一战结束后,美国的经济持续繁荣,到了二十年前,美国整体经济水平已经超過欧洲老牌列强的总和。在二战爆发前,尽管美国遭受经济大萧條,但凭借着罗斯福新政让其度過這场危机。
当然,美国的经济危机并沒有轻易结束,之后的好些年,华盛顿仍在努力消除大萧條所带来的影响,尽量消耗過剩产能。
或许算是一战结束所带来的副作用,对于大萧條,其实对美国的冲击還是蛮大的,企业一直沒有恢复元气。
二战爆发给美国帮了一個不小的忙,美国利用二战成功消化自身過剩产能,经济危机也成功被解决,美国成为唯一一個成功度過经济危机冲击,并让自身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家。
二战期间,几乎所有参战国都为美国過剩产能买单,加上战乱,世界各地的人才与资本也都涌向远离战火的北美,這极大促进美国的发展。
二战结束后,各大强国均在战争中遭到重创,元气也是大伤,美国便开始利用资本与政治手段的影响,成功渗透到世界各地。
美国利用马歇尔计划控制西欧,并组建了庞大的军事同盟北约,同时利用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了世界货币体系,可谓是无孔不入,美国已隐隐成为世界霸主。”
顿了顿,给费宝树一点消化的時間,随即,冼耀文接着說道:“一战,美国总死亡人数不到12万,伤残20万出头;二战总死伤人数不到42万,其中,平民只有1700人。
站在美国上位者的角度进行理智分析,两次大战获得大量好处,仅付出伤亡74万人的代价,這种买卖简直可以說是超级暴利,哪怕人数再添一個零,依然属于暴利范畴。
相比之下,当年老蒋下令炸开花园口,仅仅短時間拖住小鬼子前进的步伐,却是造成逾80万百姓枉死,千百万人颠沛流离。
14年抗战,仗打得稀碎,但小鬼子投降那天,又有多少百姓自发上街高呼蒋委员长万岁?
伤亡一千多万,我們得到了多少好处?
站在美国平民的角度来看,除了有直接死伤的家庭会有哀伤情绪,其他无不在欢快地享受战争红利。
二战期间,美国妇女成了社会主要劳动力,社会地位和收入都得到提高,丈夫去打仗的妻子们在寂寞的日子裡還可以找其他男人排遣寂寞,等丈夫归来,就当一切都沒发生過,或者换一個丈夫。
战后,美国普通家庭年收入普遍超過2000美元,不用去换汇率,直接进行横向比较,這個收入相当于香港的1.8倍,就是月收入300港币,香港有這個收入的家庭有多少?”
冼耀文摸了摸费宝树的脸颊,“宝树,相比我們,美国人对战争的认知更加务实,只要死伤人数不多,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亲人,他们只会关心美国能从战争中获得什么好处,自己又能分润到多少。
他们才不关心和谁打仗,更不会关心一個在和敌对势力做贸易的商人,只需低调一点,不要在美国人耳边念叨:我在帮你们敌人哦,炸死你们儿子的炸弹有我的一份哦。
大抵来說,不会有什么事。
往高尚裡說,国家的壮大离不开流血牺牲,付出巨大代价,往露骨裡說,百姓如牛马,安平榨其力,战时用其命。
百姓也可美其名曰精神股东,出力时12000%,分红时0.0001‰,孔祥熙和宋霭龄上下其手,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過去的铜子都得掰一半,但他们食恶果了嗎?
我估计是有的,大概就是连襟聚会的时候自罚三杯。介石啊,哥的错,哥给你赔個不是;霭龄,把老陈醋拿来,我要连干三碗。”
费宝树咯咯笑道:“老爷,人都還健在呢,不要胡乱开他们玩笑。”
冼耀文淡笑道:“好,不开玩笑。小鬼子投降以后,两边都吸收了不少,都想赢,能多一個兵就多一個,都捂着盖子不让百姓知道,你以为真有人在乎百姓情绪?
在乎当然是在乎的,但不是为了照顾情绪,而是担心形成舆论风暴,陷己方于被动。
美国也是一样,低调,别让美国平民知道自己的存在,进而形成舆论压力,逼得上位者不得不做点事情安抚,其他沒事的。
我在美国有大投资,不仅在给美国纳税,让美国平民吃我的红利,而且美国上位者也在分润我的利润。从利弊角度来說,我于美国利大于弊,从功過角度来說,我于美国功大于過。
只有真正的平民苦主才抱着仇恨不放,上位者只讲得失,這就是我做事从来不愿意高调的原因,太高调容易掉进舆论漩涡,而控制舆论会犯大忌,不管是谁掌握了控制舆论的能力,其他人都会忌惮,不弄死难安心啊。”
說着,冼耀文幽幽地說道:“文化人,麻烦,不肯戴上牛嘴笼,统统打倒。”
“什么?”
“沒什么。”冼耀文拍了拍费宝树的小肩,“丽珍的态度你别太在意,她就是那样,以后你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
“老爷,我沒在意,大姐的态度已经够好了,我原本還以为她会骂我一顿。”费宝树糯糯地說道。
“好了,以后只有除夕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其他時間各過各的。”冼耀文勾起费宝树的下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晚饭暂时沒安排,如果六点前不来电话,就是在這吃。”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