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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夺命九花黄地龙

作者:九幽牧心
人间界,大明宏治17年,十一月十五日,雷雨。

  我叫上官云凤。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一個跑江湖卖艺出身的丫头,怎么会和杜圣心陆少秋這两個当今武林黑白两道最了不起的男人纠葛在一起。

  呵,我想,我或许只是别人的一個影子,只是那個叫岳雪梅的女人残留在這人世的一抹怨念和不舍罢了!

  如果不是因了這张脸,小流星就不会缠着我爹要拜师,我也不会被龙啸天骗进阎罗谷成为了杜圣心最宠爱同时又得不到的人!

  是的,他得不到我,可又放不下我,所以,他只好放下了他自己!

  我們心裡其实都明白,随着杜圣心的死,這一切不是结束了,而是打结了!打在我和小流星,還有小君玉郎心裡的结,再也沒了能够解开的一天!

  白玉郎和小君姐,都是我不忍心伤害的人,面对他们,我只恨不得从来不曾认识過小流星,那样的话,我們也许都不会這么辛苦。杜圣心也许也不会

  我不知道過了今晚,我该跟着白玉郎去梦蟾宫,還是跟着小流星---呵,可笑,我跟着小流星又能做什么呢?

  看着他们一個個倒下,看着那個可怕的老头儿扬散了两只骨坛,我以为,一切都到了真正的尽头,但事实上,老天从不会用死亡来了断你心中的烦恼。

  那么好吧,我們且接受這個“游戏”吧

  那一边,汤坛开始沽沽沸起,一缕腥淡肉香飘散开来。陆少秋满足得大吁了口气:“啊~终于成了!想不到,煮個蛇羹比烤野味儿难多了啊……”

  白玉郎回头见上官云凤面色郁郁,问道:“云凤姑娘,你在想什么?”

  上官云凤一振神:“嗷……我是……我只觉得……有好多事----很不对劲!”

  众人闻言,都抬眼望向她。

  云凤整理了下思绪,微颦细眉:“毗罗教炸离河水坝的阴谋已被司马青云破坏,可好好的大坝怎地說溃就溃,发了這么大的水,害得我們滞留到今天?”

  “也许……是巧合吧……”陆少秋不以为意。

  “還有,大冬天怎会有這么可怕的雷雨,而又這么巧,把我們四個聚在這個桥廊裡?……我总觉得整件事情背后,有种說不出的……蹊跷!”

  众人神色也微微有了丝异常。

  “還有件更奇怪的事,我听杜圣心說過,阎罗谷裡种丹铃草和藤萝香,是为了驱避蛇虫的。蛇虫之类最怕沾得它们的气息,而這條蛇怎会偏偏爬在藤萝香上呢?”

  “是啊,說起来,我還从沒在阎罗谷见到過一條虫子呢。”陆少秋微一沉吟,随即又蛮不在乎笑道:“不過,世事无绝对,或许這山上的蛇是异种,不怕藤萝香。”

  他言及此突得止住,喃喃道:“但要說怪事……這次我和小君回阎罗谷,倒還還真碰到了一件。”

  “什么怪事?”

  众人聊得热切,将老人远远弃在角落,他竟也不生气,懒卧柴垛上闭目养神。

  “阎罗谷裡的百花苑和梅舍——不见了!”陆少秋幽幽道。

  “百花苑和梅舍不见了?這---這是什么意思?”上官云凤大惊问道。

  白玉郎忍不住插话:“那都是什么东西?”

  云凤和陆少秋皆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互望着吱唔难言。

  “白公子,百花苑和梅舍,都是杜圣心为我义母修筑的,是阎罗谷裡最美的景致。”连小君知少秋为难,替他接過话头,细观白玉郎神色,见他并不为怪,心下稍宽,续道:

  “那天我陪小流星到阎罗谷接义母,收拾完义母骨灰出来的时候,怎也找不着出谷的路。后来才发现,我們已经到了松燕岭谷口,百花苑和梅舍,几乎是整個阎罗谷,都消失不见了!”

  连小君的声音本就幽弱,此番话语夹杂在廊外的风雨怪响,听得众人都不自禁起了一身疙瘩。

  “竟有這等事?”

  “对,就是一夜之间的事。”连小君仿佛记起什么般冲口道:“对了,那天我們在百花坛边還见到過一個白胡子白眉的老人家!”

  “你說的,是那個在火盆边画画的怪老头?”陆少秋突问道。

  “画画的老头?”云凤听的云裡雾裡,

  “对,他正对着百花坛画画,画一张烧一张,看上去還很高兴的样子。”陆少秋蓦得忆起何事般皱了皱眉,下意识回头瞄了眼身后柴垛上的老人,对云凤续道:

  “而且他画的画,跟眼前见到的东西不一样。我明明见他对着一棵被砍断的树,却画着它枝繁叶茂的样子。”

  “他画的,或许是从前的百花苑-----。”云凤的声音开始滑向远方,仿佛心神已回到当时繁花似锦的百花苑边。

  “也许吧。”陆少秋轻叹了声,“可惜当日攻破阎罗谷的时候,根本沒料到江湖上的那些朋友会哄抢阎罗谷的物产,就连一個花苑都不放過,糟蹋得厉害!如果那间梅舍的玉片窗格不是那么牢的话,只怕也会被人抠了去。”

  他尤有遗憾地低下声:“想不到我們进到百花冰宫才一夜,就连阎罗谷的一点残迹都见不到了,也实在有些可惜。----”

  “哼,儿子亲自带人来,毁了仇人为母亲建的花苑,就当是为她雪耻尽孝,也不为過!既然人人叱之以鼻,毁都毁了,有什么好可惜的!”白玉郎突然一声冷笑,从地上抓起一把梗草,恨恨丢进火裡。

  “噼”的一声,柴梗炸了個响。

  玉郎和妹妹,自小便从母亲的叹息和哭泣声中,知道這世上有個叫岳雪梅的女人的存在。正因了她,父亲才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舍弃了他们母子三人。虽然他和小婵在与杜圣心相认的时候一点都未曾介意過父辈们的情恨纠葛,但此时闻得陆少秋這不咸不淡的话,心头蓦得升起一股无名火,将這几句挖苦之言脱口說出。

  云凤未曾亲睹阎罗谷被毁的经過,听得别人說起时,也只觉有些惋惜失落。此时听得白玉郎为母不平的话外之音,再想到杜圣心对自己的种种“爱屋及乌”,心头像被压了千钧巨石,不由得埋头看着地上渗淌的雨水走了神。

  白玉郎语毕刹那已觉后悔,他本无意伤害陆少秋,可此时又不屑向他言歉,呆呆望着骨坛裡翻滚的汤水,心头一片酸楚。

  蛇汤的浓香渐渐溢满了整個桥廊,方才的一片融洽却僵凝得冰砌铁铸。

  “娃娃们!”蓦地,一旁冷观半晌的老人长长叹了口气:“好好地怎么闹起别扭来了?蛇汤煮好了,先向先人们敬上一盏,哥俩重归于好!就這么办了!”

  他懒散的声音突然变得刚劲,不由得令人诚服。

  连小君示意地向白玉郎和少秋瞟了几眼。云凤会意,拿来地上备以盛汤的两只竹筒,满满盛了一份送到陆少秋手裡,朝他向玉郎使了個眼色。

  陆少秋心中不快,自觉无甚過错,竟作不见般偏過头去。云凤大急,硬将竹筒塞进他手裡。

  陆少秋接過竹筒,抬头望了望神情凄楚的白玉郎,不情不愿地将竹筒向他递去:“莫生气了,替我向你爹娘敬盏汤吧!今天是杜----是你爹头七,我不方便拜祭他,請你代劳吧---“

  陆少秋神情依然不悦,說到杜圣心时,话语上却不自觉地温软了下来。

  “对不起!小流星。”玉郎未等他說完,已自强笑着转過头来,敛起眼中泪沫哽声道:“是我失言了。”

  他转身接過云凤递上的另一只竹筒,笑着向他道:“也請你……替我向你娘請罪!”

  陆少秋望着他红红的眼眶,不禁也是百味交陈,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微笑着与他交换了手中的竹筒。

  哥俩相视一笑,芥蒂尽去。并肩走向放置骨坛的墙跟,恭敬跪下。

  时隔多年,陆少秋记忆中的母亲,已只剩了模糊的片末。

  這次重入阎罗谷祭坛,他心中便坠着几许莫铭的悲凉。母亲遗体火化的那一刻,他和小君回忆幼时有母亲陪伴玩耍的情景失声痛哭。

  收拾完母亲的骨灰,他心裡才轻松许多,寻找多年的母亲终于将回归故裡,他坎坷艰险的江湖之行,也可告一段落。

  但那天离开阎罗谷时,他心裡竟有了种若有所失的忐忑,茫茫然在阎罗谷残墟上搜索,直至和小君惊觉到阎罗谷不可思议的变化。

  “娘,真是奇怪,百花苑和梅舍怎么会不见了呢?该不是你们带走了?-----”跪在骨坛前,陆少秋情不自禁嘟哝起来。

  “小流星,你庄重点!”连小君忍不住责斥他道。

  “噢---”陆少秋讪讪回過神,心裡暗道:“我這是怎么了,怎会說這样的话?”他紧张地定了定神,偷眼望向身边的白玉郎。

  白玉郎這几日来想通了很多事,他不想责怪任何人,只是觉得心神俱疲。“子欲养而亲不在。怎是一個悔字了得!”他心中只道:“如果爹爹从来不曾离开過梦蟾宫,一家人過着开开心心的日子,這会儿应是全家围坐着,吃着晚饭吧---”

  “唉——”俩人忽然同时叹了一声。各自从纷乱思绪中醒来,庄重地将筒内汤水撒入骨坛前的地下,向先人磕了三個头。

  整個祭礼简单庄重,透着淡淡哀凉。

  祭礼毕,坛内蛇肉业已熟烂,浓浓汤汁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老人窜起大嚷:“喝汤喝汤!我老人家渴得紧了!”

  众人忙着撤坛分汤,桥廊内又恢复得一片融洽。

  云凤接過玉郎递来的汤水,小心照顾小君喝汤。

  蛇汤的鲜热刮擦着空空的肚腹令人倍感满足,憾在无盐稍显腥淡。小君大病初愈,只勉强喝得几口便摇头推却,让云凤先饮。

  白玉郎并不喜好這些野味,奈何此时饥寒交迫,也顾不得蛇汤的腥味,一气儿猛灌了半筒。

  “老前辈,您喝汤吧!”陆少秋吃饱喝足后灵机一动,挑了坛底浓厚汤汁,蹲在柴垛前向老人谄笑道。

  老人见他神情“有诈”,也不說破,点头接過,递到唇边嘬了一小口,啧啧赞美一番,悠然道:“你叫陆少秋是吧?”

  “老前辈,您叫我小流星好了,认识我的朋友,都是這么叫我的。”

  “好,就叫你小流星。說吧,你来贿赂我老人家,想知道些什么事?”

  “老前辈,您好像知道很多事情,想必一定是世外高人。”陆少秋顿了顿,见他并无异样,立时顺杆爬上:“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究竟是谁?這些日子,您在我們身边弄出那么多怪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玩戏的声调突而变得凝重,两眼精光锐动紧盯向老人,正题直入,毫不假托别情。

  在旁众人皆是不明所以地抬首望来。

  老人微微一楞,眯眼打個哈哈道:“你道我老人家是什么人?神仙嗎?有通天彻地呼风唤雨之能?

  他眼带戏谑地反盯向陆少秋,似是无意的眼波蓦地一漾。

  陆少秋与之目光想触,忽而神情迷惘,也自觉荒谬起来,吱唔陪笑道:“是……是晚辈失言了。……不過,您总能告诉我們,您是谁吧?”

  “要說我的名字,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别人都管我叫‘果孽老子。”’老人憨笑道。

  “果孽老子?這名字怎么這么奇怪?”

  “哈哈,這世上奇怪的事儿,你還见得少哩!”老人笑着起身,开始在空地上来回踱步,一手抚须,一手以拇指轻磕着其余四指。

  远天翻滚過一连串沉闷雷鸣,桥廊外风雨更疾。南北两面不时有风裹着残枝沙石滚袭进来,激得众人哆嗦一阵。

  “好,时辰差不多了!”老人蓦地仰首。

  众人正自不解,老人猛地转過头将他们四人扫了一周:“娃娃们,肚子也饱了,陪老人家我作個游戏如何?”

  锐利的目光在四人脸上刮擦,幽幽道:“也许做完了這個游戏,你们心中所有的烦恼、遗憾都会消除。只不過……這個游戏着实凶险,你们可敢一试?”

  四人面面相觑皆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前辈,我們不明白-------您到底要我們做什么?我們----”上官云凤环顾众人:“我們不想做什么游戏。”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可由不得你们!天上地下,就你们四個有幸做這個游戏,我老人家精心算计的一片苦心岂可白费!”

  他蓦得止住笑,一双眸子厉光大闪,指着地上近空的骨坛森然道:“你们喝下了我‘九花黄地龙’煮的汤,很快就会不省人事,准备着跟人间暂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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